剑与她 第84节
良久……直至白婳呼吸不畅,宁玦勉强松手,给她喘息的间隙。
两人刚一分开,唇角之间拉起长长的银丝,简直靡靡不可观。
白婳气喘吁吁,眸光湿漉漉的,顶着一张明显的大红脸,神态有点恍然。
缓了缓后,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公子,你有没有扯到伤口?”
方才他吻下来的力道与架势实在太过头了,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动作不小,气势也大,很容易拉扯到伤口,他身上一共有六处伤,还全部都在发力位置,若是一处绷扯开,其他的定也要重新包扎了。
宁玦有点意外,原本以为她会恼,结果第一句话就是关怀。
他心头涌着暖意,喉咙里也忍不住地溢出一声笑:“还是你心疼我,放心,伤口没事。”
白婳:“真的?”
宁玦眉梢挑了挑:“要不掀起衣服给你看看?”
他总有办法叫她说不出话来。
白婳偏过眼,扭头不再看他。
……
嘴巴明显肿了,下唇更甚,红得招摇惹眼。
待会儿若有人来,她这副样子实在有点见不得人,于是赶紧坐到妆奁镜台前,用脂粉仔细去遮鲜妍透深的唇色,不给旁人想入非非的机会。
幸好她提前遮掩了,没过一会儿,江慎儿闻听宁玦苏醒的消息,来到偏院,进门探望。
公子身上的伤都是拜她所赐,白婳护短,帮亲不帮理,也不想什么比试公平,见血是家常便饭,只介意江慎儿把公子害成这样着实可恶,当下对她怎么会有好脸色。
然而宁玦并没有与她同仇敌忾,面对害他的罪魁祸首,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也无任何排斥态度。
白婳起身,警觉隔在两人中间,偏见认为江慎儿此时探望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怎么看都不像安了好心。
宁玦半撑起身,忽的开口:“你先出去,我们有话要说。”
白婳愣了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公子的逐客令不针对江慎儿,反而是给她下的。
宁玦看着她,眼神再次示意,显然方才的话无疑就是说给她听的。
白婳确认了宁玦的意思,并不想走,只是干赖着算怎么回事?
走就走吧。
她赌气迈步,出门关门,动作麻利,还刻意把甩门的动作招摇得极大。
然而下阶时,她脚步再次顿住了。
江慎儿不是善茬,她不放心公子与江慎儿同处一室,现下公子正受伤处于虚弱状态,万一江慎儿还有加害之心,他一个人在里面如何应对?
刚刚才在擂台脱险,绝不能此时掉以轻心。
思及此,白婳没有选择负气离开。
她先谨慎往院中各处瞅瞅,确认江慎儿是独身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侍婢跟随,这才放心挪步,悄悄站定在墙角边缘,蹑手蹑脚蹲下身,侧首贴耳,准备偷听两人究竟要说什么。
……
在两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面前玩偷听的把戏,不知是该笑白婳天真,还是该自省自己,竟被如此看低。
宁玦与江慎儿对视一眼,彼此竟生奇怪的默契,一时间,谁也没主动出声。
尽管白婳在外面已经在尽力收敛动作,同时脚步也谨慎放得很轻很轻,可宁玦与江慎儿的听力远高过常人,只隔一面墙、一扇门,察觉外面有人偷听,再轻易不过。
江慎儿对此没表态。
反正两人准备要说的内容丝毫不涉及她的隐秘,如何处理,她全听宁玦的意思。
宁玦收回眼,心想——这个小马虎,只顾着小心蹲身,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早已经映在后面窗上了。
他无奈一哂,压低声说:“随她吧,我与她没有秘密。”
江慎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然,同样是压低声音,有意没叫白婳听到内容:“所以……是她对你有秘密喽?有关她表哥的那些事,你知道的吧,就是这样还不舍得放人家走,你是心大呢,还是要当情种?”
宁玦有点不耐烦,他不喜欢自己与白婳的事儿被别人随意当作玩笑谈资讨论,当下不客气道:“此事与前辈无关吧。”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
江慎儿斜睨他一眼,原本还想为自己邀功呢,要不是她,两人如何会进展得如此迅速?
可看着宁玦冷漠的脸色,她话音卡在喉头,知趣闭了嘴,而后肃了脸色开始与他谈正事。
“你四肢及腰身都中了毒器,鬼门关走了一遭,应该能分清楚了吧?显而易见,我的毒只附着皮肉,虽疼痛搅人,但并不侵蚀心脉。至于鞭魔谢坦,他甩的毒鞭同样如此,江湖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谢老头用鞭用得出神入化,还能淬得一手好毒,却鲜少人知他的淬毒之法,
其实是暗中向我请教学来的。”
江慎儿有理有据,看着宁玦又道:“听说你先前已经去襄城找过他了,并且还与他打过,亲自试了他的毒?既然你都体验过,自然能容易比较出,二者毒发后煎熬的感觉很相似对不对?”
关于这一点,确实如此。
只是宁玦虽有察觉,却从未想过谢坦会向江慎儿虚心请教,鞭魔一贯倚老卖老,向来是自负的。
宁玦:“这么多年,他从未对外泄露过一个字,自诩制毒用毒的高手,备受吹捧,心安理得……”
江慎儿轻飘飘一笑:“还不是看重面子,我们俩在江湖上齐名,他还因着年纪大算我的老大哥,大哥向小妹求教,若传出去,显得面上多无光啊,他当然要把嘴巴闭得严。”
宁玦打量着江慎儿,淡淡道:“前辈看上去,并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江慎儿耸耸肩,轻松回复:“我当然不好说话,只是谢老头承诺,学成后会给我一大笔丰厚的封口费,我那时……有点拮据,琢磨了琢磨没跟钱银过不去,后来也因这笔钱,我有了北上的路费,还在路上有缘分结识了你师父……”
前几句话她还说得干干脆脆,提到师父时,话音不自觉有点黏腻了。
宁玦打断她:“所以,你与谢坦都不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你们的毒我全部试过,我能挨过去,哪怕我师父醉酒,中毒后也不会危及到性命,当时,你与谢坦同我师父都在席上,你们最有嫌疑,也最先排除了嫌疑。”
江慎儿舒了口气,可算把自己摘清了。
她道:“你第一次与我对打时,剑剑引我出招,我很快猜到你想干什么了。但我也懒得解释,我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你疑心那么重,肯定不会信,所以我干脆顺着你的计划走,让你一步步把我探究明白,如此,比我费力自证清白可省事得多。”
宁玦没言语,脸色有点凝重。
谢坦排除了嫌疑,江慎儿也排除了嫌疑。
四大高手里狂拳死得最早,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而师父两年前逝世,剩下的,只有伞仙与鞭魔还在,可他们又没有嫌疑……
放眼整个江湖,除了这四位能互相残杀分个胜负,还有谁能有本事去做那个置身事外的凶手?
宁玦感到一丝无方向继续走下去的茫然。
他低喃:“到这儿,线索又断了……”
江慎儿在旁斜睨眸子,看着宁玦神情落寞,心下竟有些不忍。
原本想置身事外的,就算死的人是司徒空,两人二十多年前的感情了,她不是一个放不下的人。
然而放下,也是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她没做到自己想得那么洒脱。
“或许……就是还有那么一位高手呢?你不辞辛苦找上谢坦,后又千里迢迢寻上我,接下来该找谁呢?要是不找了,放弃太可惜了吧……不如坚持走下去,说不定就有路了。”
江慎儿这话有点意味深长。
宁玦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再探问,她却三缄其口,应付说只是随口鼓励一下,没别的意思。
没有明显可疑的点,就算他逼问,都不知道要问什么。
江慎儿岔开话题,提醒他:“听说你们燕国大将军王正搭擂台,准备高调招纳剑客贤士,不日就要正式开擂,到时剑客汇集季陵,场面一定热闹,你不打算去看看,再顺便参与一下?只要你上台,谁能打得过剑圣唯一的首徒呢。”
她故意说这话,说给门外的白婳听。
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江慎儿有点好奇,到底是选表哥,还是选情郎,这个选择……的确难做啊。
第64章 以柔裹刚
江慎儿为宁玦提供了特制的解毒药,加上医士的外敷包扎,宁玦在栖梦山庄内只休养了两日,身体便无大碍。
期间,白婳在江慎儿的授意下,从山庄大门明晃晃走出去,与暗中潜伏的陈复等人取得联系,告知他们干戈已化玉帛,不必继续盯防,同时也解释了公子受伤需要歇养,要再等一两日才能出庄子。
陈复松了口气,如果阿芃姑娘今日再不现身,他们很可能焦灼坐不住地准备围庄强闯,三日时间真的有点久了,就算是在对峙,耗得时间未免太长。
白婳看了看陈复身后埋伏的人数,诧异问他:“你带了这么多人啊,不好隐蔽吧。”
陈复解释:“前两日都是两个一组轮番来盯,今日……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同寻常,在与郭忠商量后在想要不要闯门营救。”
白婳腹诽,幸好江慎儿提醒了她一句,她出来得及时,不然等陈复带着茶铺的兄弟们硬拼闯进山庄,与负责看守的护院及鬼面人交上手,双方免不得厮打出伤残,徒劳见血。
“江慎儿目前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就按公子交代的,你们快回城中去,不必继续在此消耗心力。”
陈复应了声,没有具体探问里面发生的情况,他受家主段刈差遣,助力宁公子成事,无需打听诸多细节,待返回邺城后,家主自会亲自向宁公子详问过程。
在外面风餐露宿连熬几日,兄弟们身子的确有点吃不消了,昨夜还下了雨,头戴帽帷,身披蓑笠,依旧挡不住雨势侵身,湿得能拧出水的衣袍黏在皮肤上,那种滋味真是没得说,又不敢脱衣弄出大动静,最后只得咬牙坚持到天明……
还有阿秋,起初信誓旦旦坚持留下陪他盯梢,结果只陪了两日就打了退堂鼓,困倦恹恹地推脱不来了。
只有他和郭忠还勉强盯得住,但若熬得再久一点,恐怕也难坚持了。
所幸,情况都在可控范围里,确认公子无虞,陈复立刻安排盯梢的兄弟们陆续沿着石影隐秘撤退。
他则留下断尾,并趁机叮嘱白婳道:“江慎儿诡计多端,不好应付,在姑娘与公子正式离开山庄前,还需时时对她保持警惕。”
白婳点头,应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陈复又问了句自己能打听的:“公子的身体,确认无大碍吧?”
白婳叫他安心:“只有几处皮外伤,无大碍,我们会尽快回茶铺与你们汇合。”
陈复应了声,拱手作别。
目送着陈复一行人走远,直至视野范围里再没有一个身影,白婳慢慢将目光收回,视线放落于虚无,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她身侧茂盛生长着一棵粗壮的古榆树,树干比她两个还宽,枝桠繁茂,叶片挡住阳光,她一人站在大片树叶阴翳下,身形俜伶,显得孤零零的。
在山庄里,她时时与公子相对,寻不到独自思忖的机会,眼下在这儿,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做做打算了。
她不该偷听的,这不是什么磊落之举,可误打误撞,江慎儿正好提及了大将军王摆擂一事。
于是,她意外得知,公子竟当真对大将军的擂台招揽有几分兴趣……
助力表哥拔得擂台头筹,走上仕途之路,是帮助蒙冤入狱的兄长避危脱险的唯一途径,可是,若公子也对登擂拔畴感兴趣,那么他将成为表哥最有竞争力的对手,而她也将与公子站于对立面上。
这是表哥起初最担忧的,也是白婳当前最不愿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