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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她 第98节

  两人准备离开沉香苑时,正好迎面碰上两位表姐进门问安,双方擦肩而过,点头免了寒暄。
  荣迟菲进屋坐下,不满哼了一声,说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就这儿还自诩京城大家闺秀做派,见人连招呼都不打,她是目中无人,还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荣迟芳并不觉得表妹无礼,打圆场道:“你多心了吧,婳儿没那个意思。是娘交代她去剑堂看望兄长,她着急去厨房忙活准备,走得急些情有可原。”
  荣迟菲听不进劝,看向荣夫人,继续不饶人道:“娘,白家衰颓没落,而兄长前途大好,若将来兄长真成大将军王身边的红人,岂少得了名门贵女的青睐,我们何必不拖一拖,最好托黄了,再争取给兄长结一门有助力的婚事,这样不仅对兄长仕途有利,整个荣家也都受裨益。”
  这番道理谁都懂,可白婳毕竟是荣夫人亲姐姐家的女儿,牵连着血缘关系,利弊哪算得了那么清楚。
  荣迟芳早将白婳看作自己未来的嫂嫂,闻言言道:“这样说也不对,凡事都有利有弊,与高门贵女结亲的确能带来眼前的好处,但咱们家毕竟由皇商没落成了地方商贾,怕是庙小容不下大佛。论才貌,婳儿是顶顶没挑的,虽然身份不如从前光鲜,但与兄长也算相配的,更何况,那是娘亲唯一亲姐姐的女儿,我们照顾她是人之常情。”
  两个女儿各执一词,谁也说不动谁,于是一起看向荣夫人,等母亲表个态。
  荣夫人半响没启齿,沉默思吟,陷入回忆中。
  三十年前,父亲将姐姐许配给门当户对的伯爵府白家,而将她嫁给受先皇看重的奢福皇商荣氏,两个女儿一个嫁权一个嫁富,婚事算是都许得不错。
  然而,朝令夕改,圣意难测,一道旨意降下,人人敬重的皇商荣氏地位骤然一落千丈,甚至与地位最低的寻常商贾走贩无异,在京更没了容身之地,只得搬迁到老家季陵谋生活。
  于是,两姐妹的命运岔开轨迹,姐姐作为伯爵府夫人,风风光光地过着贵妇人的生活,享受了几十年,而荣氏一族,离京后默默无闻,再被提及时竟被叫做伯爵府夫人的穷亲戚。
  荣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更不甘心,明明是一母同胞,自己凭什么相差姐姐那么多?
  然而风水轮流转,天有不测风云,如今白家的人也靠上了他们荣家。
  荣夫人一辈子没比过自己的胞姐,却在姐姐的女儿身上,病态地找回了一丝优越感。
  当初,她不顾风险与丈夫劝阻,坚持留下罪臣之女寄居府邸,不单单是可怜白婳孤女无依,也不完全是为临晏的苦苦哀求,更多的缘故是,她为慰藉自己扬眉吐气的私心。
  思绪从回忆中挣扎出来,荣夫人收神,开口对两个女儿教训:“争什么?你们兄长胸怀大志,日日勤勉苦练,有家顾不得回,他为了登擂准备付出了多少辛苦,我当娘的心疼他,不过找个知心人去宽慰宽慰,有何不妥。临晏是个有主意的,他不听我的劝,更不听你们的,只有婳儿的话对他几分有用,我不遣她去遣谁去?”
  荣迟菲小声嘟囔:“可您这样做,不就是明摆对外宣称说白婳就是你未来儿媳妇了嘛,眼瞅兄长马上仕途亨通,白婳摇身一变从落难千金又成了官太太,她这是捡了多大的便宜,凭什么他们白家人总是好运的,受磨难也是一时。”
  这话,荣夫人听了,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这正是她疙瘩难解的症结所在。
  是啊,凭什么呢?
  凭什么姐姐可以在京享受半生贵妇人的体面生活,而自己却只能在小城里紧巴巴靠着开剑堂过活?凭什么自己的女儿是不被看重的商户之女,而姐姐的女儿生来就是贵女千金,金枝玉叶?
  眼下,婳儿不过落难三载,马上又要靠嫁给8临晏重新过上风光日子,不缺富贵。
  这样想,荣夫人心里不痛快,更不平衡。
  荣夫人疲惫阖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倦意:“婚事不一定如何呢,一切等擂台结束再说吧。”
  荣迟芳与荣迟菲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应声后,两人一前一后从母亲房间里退出来。
  ……
  厨房里。
  白婳与小尤一起忙活着备菜,关于做什么菜品,两人都没特别的想法,厨房里有什么,便就近取材用什么。
  看着肉铺伙计今早送来的一排扇骨十分新鲜,白婳决定炖一锅排骨汤,省事也不显得敷衍,正好小尤肉眼可见瘦了一圈,她顺便多做点,给小丫头补一补身。
  炖汤熬煮需要功夫,小火煨熟才能做得香醇。
  白婳趁着等候的间隙,准备和点面做味甜点,她示意小尤:“墙角篾筐里好像有袋生栗子,你拿过来,咱们剥了它,做栗子糕吃如何,想不想吃?”
  小尤眼睛一亮,口泛津水,连忙点头:“想吃想吃。姑娘做的桂花酪和栗子糕顶顶的美味,就连季陵食街三巷的老字号糕点师傅们,这两道糕都没姑娘做得好呢。”
  白婳弯唇笑笑,也顺着小尤的捧场自吹自擂起来:“咱们算京城流派,那可是受过皇城御厨指点的,手艺自然不输旁人。”
  小尤赶紧把栗子抱过来放桌上,之后利落敛袖,准备开剥。
  白婳也要动手,小尤阻止道:“姑娘就别剥了,你指甲养得好,正好长度也留出来了,我前些天新学了染蔻花样,就等着你回来给你涂甲呢。”
  白婳摊手,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葱嫩润亮,月牙弯白,与走前几乎别无二致。
  当初,她是以丫头的身份上岘阳山接近宁玦的,那时她做好心理准备,知道难免会受一番磋磨,却未料到,上山后她得到的待遇远比想象中好得多。
  宁玦待她很好,与小尤一样,会主动揽下费事费力的活,怕她会磨了皮,伤了甲。
  只是二者不同的是,小尤对她给予关心,身份与立场都合适,而宁玦对她,恰恰相反,是主人对婢女不合规矩的特殊关照。
  白婳迟钝,如今回想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早在岘阳山上野居时,公子待她已经不同寻常了。
  若说情窦暗生,或许,他更早些。
  白婳回神,应答小尤的话:“是嘛,你都学会了哪些呀?”
  小尤眉眼弯弯,邀功似的详述开口:“好多呢,都是时兴样式,先前我只会涂五色蔻,五个指头颜色变一变,但整体还是显单调,这回我拜了个师傅,可谓受益匪浅呢。”
  白婳:“师父?”
  小尤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是这么回事,前不久,我跟阿翠一起陪大小姐出门逛街,正好与太守千金逛了同一家钗环店。太守千金身边跟着个名唤昭儿的丫鬟,十分健谈,我们俩聊得投机,后来时不时约着见一面,偷闲聊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跟昭儿姐学了好多染蔻的手艺,比如,她教我用细尖毛笔沾花汁勾勒蝴蝶花样,还有用金银箔纸作点饰,这些我都学会了。”
  白婳笑着夸奖小尤:“这么聪明,等清闲下来,一定让你展示染蔻的水平。”
  小尤用力点头,一副可想表现的样子。
  二人止了染指甲的话题,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那袋生栗子上,小尤拗不过白婳,最终还是两人一起动手,讲究效率地将生栗子全部剥了壳。
  栗子蒸熟,正准备将熟栗捣
  碎时,白婳瞥眼注意到小尤欲言又止,似乎揣着心事。
  白婳开口问:“怎么了?”
  小尤立刻摇头说没什么,可越是这样,越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白婳停下手中动作,探究看过去,琢磨问道:“是不是我走的这段日子,二表姐找你麻烦了?”
  小尤加大摇头的幅度,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小姐放心,我早学精了,既然二小姐总看我们不顺眼,平日躲着她不见就是了。更何况,二小姐一直是想与姑娘争风头,既然小姐不在府里,她自然也想不起来我。”
  白婳怕小尤说谎,敛起衣袖,仔细检查了遍有没有伤痕,确定没有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问:“不是受了欺负,那你刚刚想问什么?”
  小尤只好说了实话:“就是……就是觉得姑娘对表少爷突然不怎么上心了,表少爷最爱喝费事的鲫鱼豆腐汤,姑娘却做了排骨汤,表少爷爱吃蜜酥桂花软酪,姑娘没有准备,反而做了栗子糕。”
  白婳没有回应小尤前半句的猜测,平淡的口吻说道:“就近取材而已,别多想,栗子糕是给你做的,你不是爱吃?”
  听了这话,小尤满心感动,顾不得探究自家姑娘对荣少爷的心意,更加卖力帮忙将栗粉与糯米粉揉团压进模具里。
  白婳不想谈荣临晏,也因顾忌不能对小尤如实告知,她在外遇到一人,很爱吃栗子糕。
  幸而,小尤没有继续探问,专心致志忙着手头事。
  白婳收眸,舒了口气,跟着轻松很多。
  栗子糕初成型,呈八瓣状,有序排摆在木板上,白婳与小尤看了只觉成就感十足。
  两人动作小心翼翼,将成形的糕点一块块放入蒸锅里。
  小尤留下注意火候,白婳则挪开两步,切了两段玉米加入排骨汤里一起炖煮。
  其实,她没有忘记表哥的口味,表哥最爱喝鲫鱼汤,平日过生辰时,姨母与两个表姐会用心地变着花样给他做,什么酸菜味、菌汤味、番茄味,应有尽有。但表哥却说过,所有他品尝过的鱼汤,最爱她的手艺。
  那时听闻这话,她心里是有暖意的,可如今,心事全然不同。
  很巧,也可以说是不巧。
  宁玦也最爱喝鱼汤,两个不对付的人,口味竟出奇的一致,谁能想到呢。
  白婳看着锅盖,微微出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炖排骨,若说就近取材,其实只隔着一条街,就有贩鱼的档口,她唤小厮出门买条鲜鱼回来,最多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很是方便。
  但最终,她还是以省事为由,用了别的食材。
  是在坚持什么吗?
  或许吧。
  大概她给公子炖鱼汤炖的次数多了,已经不再习惯再炖给旁人。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回想起公子慢条斯理品味鱼汤时舒展的眉眼、赞许的目光,那份成就感,前所未有。
  心头忽的泛涌出一股微妙的酸涩感。
  白婳意识到,自己是想他了。
  很想,很想。
  第77章 自己选择
  比擂当日,季陵城郊校练场附近,热热闹闹围着不少人,不仅本地太守到了,隔壁郡县的地方官也有不少过来露脸的。
  等巳时一到,号角吹响,正式开擂,台上剑气如虹,一定声势浩荡,故而眼下除了官兵在场,城内的普通百姓们也有凑热闹赶着过来的。
  一切就位,只待大将军王莅临。
  定好的时间是巳时,然而大将军王姗姗来迟,竟比原定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不知是真的有事耽搁,还是轻怠台下那些来比试的江湖布衣。
  席坐上,众位江湖剑客虽心生抱怨情绪,但大家此次前来都为入仕谋官职,哪怕有再多的桀骜也都自觉收敛,即便大将军王来迟,也没个解释,全场秩序依旧井然,未有人当面出声质疑,叫大将军王下不来台。
  插曲掀过,当下开擂一事为重中之重。
  出席开擂仪式的大人物不少,除了大将军王、太守王大人,还有隔壁商平郡的郡都尉,就连告假回乡探亲,碰巧路过季陵的左相纪甫坤,也趁此机会暂止行程,出面捧场。
  对于比擂者而言,观看者自然是越多越好。
  越是有大人物来,越说明此次比擂深受朝廷重视,如此,若能众目睽睽之下拔得头筹,争得的脸面也更大。
  白婳早早到场,她紧跟在荣家两姐妹身后,荣夫人与荣老爷走在最前,试图向里争占一个最好的观擂位置。
  连排的座位没有了,荣夫人与荣老爷加上荣迟菲坐一起,荣迟芳带着白婳错过一排,另寻了别的座位。
  “婳儿你看,那位就是大将军王,相貌比想象中年轻许多啊。”荣迟芳刚一说完,忽的意识到什么,随即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又道,“应当不必我来介绍,婳儿自小在京歧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是我多此一举。”
  白婳对这位大表姐印象是不错的,寄居荣府后,大表姐待她一直友善,白婳自然也对她态度亲和。
  她微笑回复说:“哪里是多此一举,在京歧时,我一个姑娘家,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偶尔参加宫宴时才有机会见着些皇亲贵胄。如今我离开京歧三年之久了,很多旧人的面貌都已经记不清楚,若非表姐指明,我八成也认不出来那是大将军王。”
  荣迟芳看向白婳,迎着她盈盈的笑脸,顿觉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其实,白婳来荣府有两年时间了,但两人的交往并不算亲近,即便白家落了难,荣迟芳面对这位从京歧来的昔日尊贵的伯爵千金,还是会不自觉露怯,不知该如何与其相处。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跟随娘亲去京歧走亲,娘亲说,姨母家很阔亮,还有漂亮的大院子,可即便她有心理准备,一进府,还是被眼前精致的园林景致惊住,只觉那是话本里描述的仙府阆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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