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她 第114节
加上听宁玦说,两人是被大将军王赐婚的,白澍安前后一联想,很快误会成是大将军王为了自己的手下不惜棒打鸳鸯,强行将小妹与表弟拆散,而后硬凑姻缘,因此,他哪会对宁玦有什么好脸色。
白澍安板着脸,挡在白婳身前,再看向宁玦,眼神带上敌意:“赐婚,赐什么婚?婳儿早与我姨母家的表弟有婚约,阁下中途插进来一脚,借着大将军王的势狐假虎威,夺人所爱,岂非行举卑鄙?”
文人的嘴就是不饶人。
宁玦挑了下眉,没言语回应,他不紧不慢看向白婳,表情带点委屈冤枉,等她为自己撑腰。
果然,白婳主动维护他。
她面对白澍安,将自己遭劫持后被营救,而后两人落水逃命时不慎有了肌肤之亲的那套说辞拿出来解释。
白澍安听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欲言又止好半响,最后长长吁叹出一口气来。
“所以,是荣临晏那小子先与旁人成亲负了你,至于宁公子,则是为你仗义出手的救命恩人?”
白婳用力点头:“是。”
白澍安又看向宁玦,这回的眼神意味与先前明显不同了,最起码敌意退了大半。
他似乎是在征询,宁玦会意后,配合跟着点点头。
白澍安又是一叹,半响蹙眉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这一问,把两人都给问蒙了。
没等两人对视商量出一个回答,白澍安催促开口了:“既然意外有了肌肤之亲是事实,那你们二人的婚事就不宜再拖了,宜早不宜晚,一定要在季陵的谣言传过来前把婚事办成。我的案子先不急,你们成婚的事要紧,越快越好!要抓紧啊!”
文人,迂腐,白婳心中想。
宁玦则觉得,这大舅哥真是上道,不枉他为了这贪污案忙前忙后,还辛苦给他找了这么个舒服的地方住。
第91章 王府幽会
与兄分别后,白婳与宁玦共乘马车离开。
车子拐过偏径往大道上走,白婳迫不及待向宁玦追问兄长的案情进度,宁玦回复十日之内会有结果,白婳点头安心。
宁玦问:“要不要去看看你嫂嫂?”
白婳想了想,顾量周到:“明日吧,今天天色太晚,嫂嫂大概已经带着孩子睡下了,我们不宜过去打扰。”
宁玦同意,掀起车帘探出身子,出声吩咐外面的车夫,驾马往大将军王的府邸去。
王府奢阔,当然有留客住的地方,两人也没费事在外面另寻住处,直接在王爷的盛情邀请下却之不恭了。
当然,两人决定住在王府还有另外的考量。
初到京岐,宁玦在此地是生面孔,哪怕得了大将军王的提拔,在外行事恐怕也少些面子与威望,可若今后他每日明晃晃地进出王府,那他大将军王身边红人的身份不久就会坐实,之后再与大理寺通事,自然会方便得多。
马车不紧不慢继续朝前行进,车轮辘辘走得很稳。
京歧城中今早也下过雪,不过城内主道每日有人负责清扫,眼下道面整洁,没有任何阻碍。
车厢里,宁玦看向白婳,静默一会儿才出声:“刚刚你兄长拉你去到一边,小声问询了一些话,是与我有关的吧。”
白婳心头一跳,诧异问:“你……听到了?”
走前,兄长有话单独与她交代,刻意将她拉远,与宁玦相隔了五六步的距离,并且还谨慎刻意降低音量,确保对话只他们兄妹俩可以听到。
原本白婳也觉得那么小声,宁玦肯定不会听到,可他有此一问,显然就不简单了。
宁玦回得坦然:“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自然而然入耳,习武之人,耳力自要强过普通人许多。”
白婳当然相信,依公子的骄傲为人,是不屑于偷听的,至于耳力超群的确有这个可能,她早知公子有习武方面的天赋,说不定这份天赋就包括感官的超群。
想到兄长与她说的那些话,白婳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余光偷瞄宁玦的神情,担心他会因此恼气。
其实兄长也没问太多,只是因对宁玦不熟悉,所以忍不住低言向她打听宁玦的人品秉性以及官职前途。
白婳半保留半依实,略作介绍,谈及仕途时如实说明,他如今是大将军王身边得力的护卫。
然而她说完,兄长的反应有点大,深拧着眉头不太满意道:“只是一个打手?婳儿,粗鄙武夫之流如何能配得上你?”
白澍安还是跳脱不开从前的身份,忘不掉白家过去的荣华风光。
他记得小妹刚刚到要说亲的年岁时,京中家里有适龄公子的高门都差遣媒人上门拜会,一个接一个的几乎要把白府的门楣踩烂。
那些公子大多簪缨出身,身份尊贵,除去名门官宦子弟,还有不少王侯公子,婳儿美名远扬,京中无人不晓,甚至嫁去皇室宫苑都不无可能。
然而命运弄人,父亲遭贬斥,白府衰微,婳儿成了落难的凤凰,婚事也就此被耽误。
那时,京中觊觎婳儿的浪荡子弟太多,先前那些排不上号的纨绔们见白府败落,纷纷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把戏,大言不惭地扬言要收婳儿作妾室,明明就是色欲薰心,却偏要佯装成好心收留。
白澍安怕自己在京护不住小妹,无奈之下与姨母通信,请求荣家庇护。
后来,婳儿在季陵住了一年后,他从与姨母的日常通信上知闻,原来表弟荣临晏早对婳儿生情,婳儿也同样有意,白澍安诧异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荣临晏并无一官半职,但两家沾着亲,婳儿嫁过去好歹不会受人欺凌,这也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婳儿最安稳的去处了。
可是,荣家的人好不讲究!
看婳儿无依无靠,他又下了狱,竟如此不将白家人放在眼里,什么抬作平妻?那边答应了,他们白家不答应!
白澍安心里恼姨母一家,同时也惋惜,怎么说,表弟今非昔比,擂台夺魁,将来肯定有入仕前途,错过这桩姻缘算得可惜,至于碰巧搭救婳儿的宁公子,模样倒俊,可看着就是一有勇无谋的武人,婳儿嫁他,可惜可惜……
怀着这般心思,白澍安忍不住与小妹继续议论两句,
人家的救命恩情当然不能忘,纵然有私心,不满的话也得小心避讳着说——
“婳儿,荣家人做事不地道,咱们攀不上这门亲戚就罢了,等眼前这桩贪污案平反,以后你就留在兄长身边,兄长与你嫂嫂一定会尽心为你寻觅到一桩好亲事的。昔日父亲众多门生里,其中不乏有仕运亨通的,比如官任给事中的徐束,此人行事正派磊落,秉性也温和,先前他明里暗里向我打听过你,我因念及你与荣家的婚约,一直不接他的话,如今既然荣临晏已有家室,我们趁早与他们撇清关系,所以不妨与徐束尝试接触接触。”
“徐束寒门出身,十年寒窗苦读才换得今日成就,一步步走得脚踏实地,他比那些只靠家族供养、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可强得多。”
“再者说,婳儿生得这般貌美,又浑身的贵女气度,像徐束这样的寒门子弟,见你如见仙姝,日后成婚一定会格外礼敬你,你也收服得住他。”
兄长一连串说了好多,这么短的功夫就给她寻到了更合适的相看人选,又详细分析利害,叫白婳猝不及防,不知该如何把话往下圆。
无奈之下,她道德绑架道:“阿兄从小研读过那么多书籍,析明的道理理应比我要多,怎么如今遇事,反而糊涂了?人家宁公子舍身相救,我们如何能做河拆迁的事,若不是他,你妹妹命都没了,哪还能想这些身后事,如今我们该把报恩放在首位,什么更好的姻缘,这种话阿兄以后莫再提了。我意已决,愿意与宁公子成婚,并且我相信他一定不比陈束差。”
她这番话,把自家兄长说得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实觉汗颜。
道理人人都懂,就算他多读了几年圣贤书,可关涉到小妹的姻缘大事,又如何能没有私心呢?
恩情固然重要,可小妹余生的幸福却更叫他在意。
白澍安长叹了口气,眼见夜色已深,没再多言,心事重重地与白婳道了别。
白婳坐上马车,离开没多久,车子刚刚拐出巷口,就被宁玦追着询问。
兄长苦口婆心的劝言重新萦绕耳边,如今她近距离面对宁玦,不免有些下意识的心虚。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兄长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偏颇地向着她,对她关心,而她自己,回想起来应该算是表现得不错?她刚刚可是严词拒绝,还大义灭亲地怼了兄长几句。
读书人最重体面了,她说兄长白读了圣贤书,这话其实有点重了。
她试探问宁玦:“公子是因我兄长评价你的话恼气了吗?他说你‘粗鄙’什么的是不对,但那也是因为他不了解你,刚刚他也提了,希望我们尽快完婚,其实对我们的事,他并不是全然反对的。公子既然都听到了,那你肯定也听到我说的那些话了是不是?你看,我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除了你,绝不考虑其他人。”
宁玦看着她,思索一会,静静开口:“婳儿,为何你身边的人都如此不看好我们,你身边的婢女如此,你兄长同样如此。小尤是忠仆,一心为你,你兄长对你更是挂念关切,两个真心为你着想的人都认为你嫁我不是良缘,是退而求其次的补替,是别无他法的选择……我听得多了,难免会考虑更多,心想坚持娶你,会不会于你而言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白婳怔了怔,她鲜少能在宁玦眸中读出茫然意味,他向来自负骄傲,眼神向前从来都是坚定的。
她原以为宁玦开口是要戏谑她,而后趁机诓骗她哄哄自己,顺势亲昵一番,不成想抬眼见他眸光微闪,竟像是在自我怀疑。
那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剑客宁玦的脸上。
白婳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紧皱巴巴,好不舒服,她不愿那么自由无拘的一个人,因为她而去顾虑所谓的仕途前程这样俗的东西,还要因此患得患失,怕她不愿做剑客的妻子,而是更愿做高门的贵妇人。
她看着宁玦的眼睛,语气极其认真对他道:“公子,嫁给你,是好事更是喜事。当初为了应付荣临晏,我们随意编出那样一个荒唐故事,小尤与兄长听了自然觉得讶然,他们不知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就是患难见得的真情,当然替我有所顾虑,可如果他们知晓其中内情,若是当真对我好的话,一定都不会劝拦的。还有,你忘记了吗?我们两情相悦,早已经分不开了。”
宁玦心头空落落的那一块,被白婳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心填满,她含情脉脉的眼神更是立刻驱散了漂浮在他心上的所有灰雾阴霾。
云过天晴,疯狂为之悸动,宁玦再也克忍不了,张臂上前用力紧紧拥住白婳,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与她想分都分不开。
白婳在他怀里,话音柔柔,牵动肚肠:“你心中不要有太过的顾虑,原本你肯留在大将军王身边,就是为了查明师父的死因,待事情真相大白那日,不管你是想继续留在京城任职,还是想重新做回当初那个自由无拘的江湖剑客,我都支持你,愿意跟在你身边,庙堂之高也好,江湖之远也罢,与你在一起便都是好的,值得期待的。”
宁玦备受触动,胸腔起伏,手上扶搂白婳肩膀的力道微微加重。
半响,他声音沙哑道出一句极有分量的话:“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没有来路,所以我从不把自己的命看作是自己的,以前我为师父师娘而活,待事情了结,今后我只为你而活。”
白婳却摇头:“我只想要你为自己而活,公子,除了查明真相,你怎么样还会真正的开心?”
宁玦不解:“开心?”
白婳点点头。
她觉得因为兄长与小尤无心之失的话语,叫公子心生自我怀疑的沮丧气馁,她该为此负责。
对于追查剑圣死亡的真相,她有心无力,帮不上忙,但最起码力所能及的,她可以帮公子恢复心情。
话问出去了,当然有诚意。
她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宁玦,等他想到一个能得宽慰的方式,比如想吃什么菜肴,她便会为他洗手做羹汤,还想去哪里逛逛,她都会一路陪着。
等了须臾,宁玦抬起带着薄茧的拇指,捏住她的下巴,随后向上微微扬抬,两人近距对视,彼此呼吸灼热交缠。
他哑声问道:“今晚回王府,我们会被安排住进一个院子里,夜半人静时,我去找你,婳儿开不开门?”
……
几乎与大将军王的车队差不了几个时辰,左相纪甫坤的马车也临夜进了京城。
相比王爷出行浩浩荡荡的高调架势,左相显然低调许多,轻简行装,来去都不曾惊动到旁人,他不爱奢侈做派,浪费百姓脂膏。
荣临晏与左相共乘在打头的一辆马车里,见左相因赶路劳累正闭目养神,他大气不敢出。
僵坐太久,腰身有点麻木,他尝试叫自己身体放松。
过了一会儿,听到车厢外面传来打更人的动静,他小心翼翼抬手掀起车帘毡布的一角,目光顺着缝隙往外张望。
是京城,入眼豪华,路过的民居里大多熄了灯,只有稍远些的花街柳巷里还泛着明晃晃的灿亮,再远的溪河里,游着装潢华丽的画舫,里面笙歌暖响,船头还影影绰绰站着几位舞动的歌姬。
凭着小时候的回忆,他大概望向曾经伯爵府的方向,什么都瞧不清楚,但心头真实闷堵,更难免怅然。
荣临晏收回眼,也收敛心事,刚刚落下厚毡车帘,左相纪甫坤睁眼开了口。
“临晏以前来过京城吗?”
乍然闻声,荣临晏心头一跳,看向左相,忙出声道歉:“是不是卑职掀开车帘,灌进凉风将大人搅扰醒了?是卑职的错失。”
左相目光并无责怪,他看着荣临晏摇摇头,态度宽和道:“你不必如此小心,车厢里久不透气,透透风是好事,再者说,我并未睡熟,只是阖目歇息着,有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