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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她 第121节

  臧凡转而看向宁玦,问他:“你先前送给白婳的剑是哪一把?”
  宁玦目光落定,像是又确认了什么,他默了默,才回答:“孤月剑。”
  “什么?”臧凡闻言惊了一惊。
  陈复与九秋在旁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不知臧凡为何如此惊诧。
  臧凡又开口,倒是为两人解了惑:“昔日你师祖传世两把宝剑,「孤月」与「鸿雁」齐名,第一代传人是你师父与师娘,自传入他们手中开始,这两把剑便成了夫妻剑,不仅威力惊世,两两携配的寓意更广为流传。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很早就赠此剑给了白婳,人家压根就不会剑,你坚持非要送,原来为此啊,宁玦,你可真够大方的。”
  听了这话,陈复九秋双双露出恍悟的神色,皆暗自感慨宁公子对白姑娘一见倾心,真是用情至深。
  宁玦面色冷峻如常,未显现半分被看穿心事的不自在。
  他警告扫了臧凡一眼,旋即肃目道:“废什么话,寻人要紧,跟我来!”
  话落,宁玦瞋目向前,勒甩缰绳,腿下收压马腹,胯下骏马立刻嘶鸣一声,马蹄飒沓而出。
  陈复九秋不敢耽搁,紧跟在后。
  臧凡反应过来,扬起马鞭同时,高声冲外呼喊一句:“你还没说跟你去哪,是有新线索了?”
  宁玦背影挺拔,头也不回,只有声音由远清晰传来:“城东墓园!”
  第98章 凛凛杀意
  出城向东驱三十余里,远离喧嚣,山水旁畔,篱笆木栈圈地围着一座不起眼的小墓园,占地不广,显然不是家族坟茔,放眼周围,也不过石碑两座,左右并立,互相陪伴。
  宁玦骑在马上,视线环扫一圈,面色凛肃。
  他吩咐王爷手下的人在最外围守成一圈,无他命令,任何人不可放出,之后携剑下马,带着臧凡陈复等亲信警惕向前,踏入墓园。
  这里,宁玦怎会不熟悉。
  昔日师父酒宴之上毒发身亡,师娘殉情紧跟撞棺而死,两人尸骨由段刈就近在京安置,正是合葬在了此地。
  每年清明、中元,宁玦都会来此焚纸祭拜。
  距他上次来扫墓已经隔了不短的时间,墓园各处都发生了变化,最明显的是墓园靠右的一边多出不少新植的梅树。
  宁玦原地站定,若有所思。
  如果他想得没错,如果真如他怀疑的那般,此刻左相纪甫坤一定就在附近,伺机而动,而婳儿被困束自由,桎梏之地也应据此不远。
  宁玦虎口紧贴剑柄,身子微躬,姿态呈防备状,眸光锋利如鹰隼,警惕着四面观察,不放过任何一处风吹草动。
  墓园冷清,初春还是一片凋敝之象,又无巨树遮挡视线,放眼望去,几乎一览无遗。
  很明显,里面无人在。
  宁玦戒备依旧,浑身未放松丝毫,眉头紧锁,缓慢拔剑而出。
  陈复与臧凡背靠着背,同样执镖提刀,目眦横嗔,还有几个从邺城跟随过来的弟兄们,皆信任宁玦,哪怕眼前未有异常显露,仍与宁玦同状,半截剑锋出鞘。
  忽的,有风来。
  当是时,天色渐暗,乌云满布,细雨如丝线自天幕斜落,朦胧之中,一黑影单手撑伞,从远及近慢踏而来,不紧不慢,恣意轻松。
  他一人至,身量清瘦,发丝半白,尤显矍铄。
  面对以寡敌众的场面,仍临危不乱,面上更未显半分意外,好似一开始就在等着他们,等君入瓮。
  来人不是纪甫坤还会是谁。
  更准确说,他是窦为,真正的江湖狂拳,更是,师父师娘曾经的同门大师兄。
  宁玦目光不善,面对这位所谓的师伯并不客气,剑尖直指向前。
  对方站定,幽幽执伞,哂然一笑:“我本以为你会独自前来,却没想到如此兴师动众,这么多人闯进墓园,你就不怕打扰到你师父安息?”
  “你别提我师父。”宁玦呛声,紧接问,“婳儿在哪?你若敢伤她,我千倍万倍叫你痛苦偿还回来!”
  纪甫坤叹口气,摇了摇头说:“如今连一个黄毛小子都敢威胁到我头上了,真是变了世道。司徒空啊司徒空,你若在天有灵,可要好好看看你教出来个多么自大轻狂的徒弟,竟如此悖礼不敬,目无尊长……”
  宁玦冷嗤,开口撕碎他伪善的假面。
  “你是尊长?老头,你倒是说说看,我该因你身为朝廷命官堂堂左相大人而敬,还是因你为真正的江湖四大高手之一的狂拳而敬,再或者说……因你是我曾经的师伯,窦为?”
  听到那个名字,纪甫坤变了脸色。
  他未回应,只盯着宁玦,良久未语。
  好似是提前准备好了一些话,打算好好为宁玦一番答疑,结果对方先行一步把话说尽,堵得他再也无话可说了。
  纪甫坤得意姿态未能显露,自然不太痛快。
  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冲宁玦赞许一句:“你的确聪明,怪不得当年司徒空偏偏选中你来接承他的衣钵,他没看走眼。这么多年来,你各地访调追查,看样子不全是白费工夫,细枝末节的线索你拿到不少吧。”
  宁玦回:“是你露出的马脚太多。”
  纪甫坤:“何解?”
  宁玦冷笑:“一个人的生平留迹,怎么可能被轻易抹除干净,你在绥州宁家习剑多年,挨着青樾画堂而居,曾入过不少画作,后来青樾画堂严重失了一次火,毁了不少佳作,我想那不是单纯意外,是你为了隐迹故意而为的人祸吧。”
  纪甫坤对此不做否,显然是认下失火是他所为,又示意宁玦继续往下说。
  宁玦看着他平淡的反应,进一步刺激做试探:“然而你千算万算,算不到青樾画堂现任堂主宁长林靠回忆临摹出一副其父旧迹。如今那画作挂在青樾画堂主厅最醒目的位置上,画上除去有师父师娘的身影,还有一人,师祖一辈子满打满算总共收过三个徒弟,上面第三人是谁,不难顺势猜出。”
  “当年你拜师学剑,用的自是真名,而窦姓在胶州并不多见,只一家一族,“狂拳”窦征同样出自胶州窦氏,你与他所出同宗,真是巧合。”
  宁玦目光锐利,口吻咄咄,所有的线索环成圈索,全部围在纪甫坤身前。
  他赖不掉。
  纪甫坤捋着胡须笑了笑,眼尾皱纹愈显深刻:“只凭一个姓氏就如此武断下结论,天下几人会信你?”
  宁玦不答反问:“前辈还记得诡手宋童生吗?几个月前,我在胶州巧合碰上他,听他再提与窦征比武一胜一败的旧事。他形容那两次比武的感觉,言道说只觉眼前人模样未变,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完全换了芯子,截然不同了。你是窦征的表侄,与他眉眼相像,若是再用人皮伪装,很容易叫旁人混淆难辨,于是,你从此拥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庙堂权臣,一个是江湖泰斗,来无影去无踪,行迹最是神秘。”
  全部一一对上,这后生……
  纪甫坤沉潭似的心底泛起微弱的荡动,他亲眼看着宁玦破了自己费尽心思铺设多年的迷障,一时稍稍恍惚。
  回过味来,他收敛刚刚轻嘲的笑意,无波无澜道了句:“诡手……原来如此,早知道有他这多嘴的后患,当年我就不该手下留情,留他一命。”
  见纪甫坤不作辩驳,默认自己就是窦为,就是狂拳,宁玦握剑的手不由加重力道。
  他继续言道:“当年你借着两副人皮,将宋童生玩弄于股掌之中,害他无辜受冤,遭天下武林人士的耻笑,而你非但不觉任何愧意,反而觉他应当早死?”
  纪甫坤微不耐,摆手回:“蝼蚁之命,死了就死了,不值得今日你与我在此对峙讨论。”
  “死了就死了……”宁玦喃喃重复一遍
  纪甫坤冷情冷性的话,铺垫了这么久,总该要问出真正想要探究之事了,“我师父师娘的死,在你心中可否也是——蝼蚁之命,死了就死了?他们的死可与你脱得了干系?”
  纪甫坤蓦地抬眼,神情有些变化,却并不给予直接的回应。
  宁玦紧盯着他。
  纪甫坤终于开口,却是启齿推脱:“与我何干?”
  宁玦由浅入深,将他多年织就的谎言大网慢慢剪碎:“难道你不是在有意寻找会用孤鸿剑法的人?明面上,是大将军王在摆擂台招募剑客,可实际最初向皇上提议这个广纳贤士之法的人,是你。”
  “荣临晏用计谋窥到孤鸿剑法的后段剑招,而我将计就计,派人上擂台与他正面交锋,刻意逼他使出几式孤鸿剑法来招眼,等着看是谁上钩。事后,左相的橄榄枝伸去的真及时,大将军王还未决定任不任用荣临晏,你却因隐约看到孤鸿剑法的剑影,从而等不及地亲自征召荣临晏在身边。可惜,荣临晏是白高兴了一场,你并非赏识他的伯乐,更不在意他那一身武艺如何。”
  “我也是后来才弄明白,你在寻我,我亦在寻你。直至现在,我仍不知你的目的,但我,只想杀你。”
  听完,纪甫坤仰头大笑两声,重新再看向宁玦时,眼神更复杂几分,像是又恨又欣赏。
  纪甫坤:“宁玦,不仅你师父识人,我同样也看好你,你当之无愧是孤鸿剑法最合适的传人,我不愿叫师……师父首创的孤鸿剑法从此失传于世,所以不想杀你。只要你把鸿雁剑老老实实交给我,那位白姑娘,我毫发不伤还给你。”
  很多事情,宁玦都通过自己的追查一件件弄明白了,所有的线索也都能前后串联起来。
  唯独眼下。
  宁玦不懂,纪甫坤急不可耐地主动暴露,甚至劫走婳儿来与他谈条件,到底所求为何。
  “费尽心思,只为把剑?”
  “是。”
  宁玦当然是不信的。
  一个死物而已,再锋再利,又当如何?
  宁玦正迟疑思考,该如何逼问出实情,九秋再后方突然出声相唤。
  原本为了防止纪甫坤另有埋伏,在他与宁玦对话时,陈复与臧凡两人一左一右护法,全程警惕四方,而九秋则稍微轻松些,可以守在后方,小范围地走动观察。
  她目光留意到坟茔附近的松土,觉得有些奇怪,这里分明是旧墓,怎么右边石碑后的土壤像是新松的,质地湿软,颜色也偏黑,尤其左右对比观察,更能明显比较出来。
  九秋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犹豫着将宁玦与纪甫坤安静的对峙打破。
  “公子,右边坟茔好像被人翻动过,痕迹不明显,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宁玦一愣,剑尖仍指着纪甫坤,他后挪步伐,走近去看。
  确实有痕迹,他不在的时候,师娘被打扰过。
  这又不是皇族朝臣的墓,里面没有金银珠宝的诱惑,寻常的贼盗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清静的墓园,不是因钱财,便是因私怨了。
  宁玦鸷狠狼戾,咬牙要动真格:“纪甫坤,是你扰我师娘?”
  面对宁玦浑身戾气外露,纪甫坤仍旧气定神闲:“絮儿在这里陪了司徒两年,足够了,我给她换个更敞阔更舒适的新家,不好吗?”
  这话不仅叫宁玦咬牙切齿,陈复臧凡他们听了也都心头暗骂这老家伙一句死变态!
  擅自挪死者的坟,他可真够缺德的!
  不过,也正因为这话,宁玦瞬间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从前他琢磨过很多阴谋论调,比如纪甫坤嫉妒师父的习剑天赋,嫉妒心累积而生怨恨,再或者,因师祖对师父更看重,纪甫坤因怨道不公而生怨……等等。
  但唯独没有想过,纪甫坤会对师娘……
  “原来你竟生这样的龌龊心思,觊觎他人之妻,从而谋害我师父性命,纪甫坤,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宁玦出手,剑剑凶狠。
  纪甫坤果然在周围埋伏了不少人,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动静,那些提前藏匿好的护主死士们如得号令一般,齐齐窜头而出,如蜂群般嗡嗡喧嚣地直往墓园方向围攻来。
  大将军王派给宁玦的兵士们与这些人混战在一起,其中有几个身手好的,竭力突破包围,往里冲来。陈复横目提刀,立刻带着邺城的兄弟们迎上前做第二道防线,臧凡则在后护着九秋,怕那些死士们卑鄙专挑弱的下手。
  十招到百招内,宁玦与纪甫坤打得不可开交,根本分不出明显的优势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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