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江鲜还未醒,她垂着头,头发在她头顶肆意张扬。
微微却仰着头,眼罩不见了,眼睛上的伤口暴露出来,她依稀看见,右眼伤口处被撕开了一条血色的缝,鲜血从眼缝里滴落下来,淌过脸颊,留下斑驳血渍。
静潋心头一紧,险些呼吸不过来,她徐徐放下望远镜,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幕。
她希望看见的是幻觉,是海市蜃楼,是她的想象。
海上天气变幻莫测,远处有龙吸水现象,水柱从海底冲向天空,海天相接,风声在耳边肆意地刮。
她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然而游艇越开越近,近到她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晰地看见江鲜和微微的处境。
近到,她似乎能闻到微微眼睑上的血腥气息。
近到,那个始作俑者狰狞的面容,映在她眼前。
“你有点本事,申静潋。”
夏仲心嘲讽:“不过也仅限于此。”
静潋咽口唾沫,她不敢轻举妄动,努力保持着平静,看着他:“你已经逃不掉了,放了她们,你还能免于死罪。”
夏仲心呵呵笑着,笑声在滚雷声中愈发可怖,漆黑的海平面上,他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一颗颗獠牙仿若锋利的利刃。
笑完后,他压低嗓音,由于常年抽雪茄,他的嗓音带着颗粒感,在鬼魅的海洋上穿梭:“你以为你装傻充愣,我不知道吗?”
静潋装失忆这件事,本就十分牵强,夏老头子不拆穿她,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静潋冷静自持,清冷的嗓音传达过去:“你知道我装失忆这件事,难道我就不知道吗?”
两人僵持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静潋想法拖延时间,因为她刚刚在来的途中,已经给警察打了电话。
相信不久,警察就会跟上来。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伤害我的母亲,这么多年了,你对她难道没有一丝感情吗?”
她仰头望着他,凝视着他的眼。
藏在眼镜下的那一双眼,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没有。”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感情不是相处出来的。
感情是第一次见面,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培养起来的不是感情。
“可你也不至于杀了她。”静潋这一声近乎嘶吼,眼泪也充盈着眼眶,慢慢滴落下来:“想我母亲,将你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实验员,一路提拔到实验科副院长的职位,你不但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语音刚落,夏仲心比她还要激动:“那只能怪你的母亲,是她,阻拦我的实验,阻拦我的成功,所有阻拦我的人,都必须下地狱。”
夏仲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残疾,他永远站在自己的那一面看问题,狂傲,自私,自我,变态,毫无人性。
所有人都有错,所有人都有问题,只有他没问题,他没错。
他只想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撂下这句话,他清醒了许多,抬起头来:“我不和你废话。”
说完,转过身去,不知道去做什么,过了几秒又折回来,手里拖着一银色的瓢,瓢中装满清水,朝江鲜脸上泼去。
江鲜被凉水一惊,整个人缩了一下,惊醒过来。她徐徐抬头,脸颊上水珠顺着往下掉,湿发紧紧贴着鬓边。
睫毛上挂了水,视线稍显模糊,刺目的灯照在眼前,照得她几乎耳鸣,眩晕。
身体重重的,她提不起四肢,低头看,见自己被手指粗的麻绳捆绑着,她深吸口气,视线渐渐清晰,见不远处的游艇上,立着一个人,那人正遥遥望着她。
“静潋。”声音有气无力。
静潋眼神湿漉漉望着她。
“放了她们。”
她们?
江鲜垂下眸,转而看向另一边,原来,微微也被捆了起来,她比她还要惨,眼睛上的眼罩都被打掉了,脸颊有五根鲜红的印子,还有带着鲜血的泪痕。
这时候她*才回忆起来,原来两人的计划被夏识破了,所以两个人都被绑了。
静潋或许是因为联系不到微微,所以根据追踪器追踪了过来。
她用手去触摸追踪器,却没有摸到,但是她并不怀疑,事情应该是这个发展方向。
但是接下来的事,她却没有猜到。
夏站在两人身边,面对着静潋:“人我必须带走一个,留一个给你,你选谁?”
江鲜脊背发寒,这一幕她知道,不就是传闻中小说经典画面,二选一,你选谁。
她看过这个情节无数次,她也吐槽过无数次,这多狗血啊,并得出一个结论,二选一,千万别选我。
然而此刻,她身处于这样的世界中,竟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对方选择她。
静潋不会抛弃她吧。
她抬头望过去。
静潋见她望去,飞速垂下了眼眸,没有和她对视。
良久,她才听见一声乞怜:“别再伤害微微了。”
闪电落在海面,天雷滚滚而过,江鲜心头闷闷的,整个人就像厚重的黑暗的物质不断下坠。有那么一瞬间,脚底像是开了一个黑洞,一双手捉着她的腿,把她往下拽,将她拽入深渊。她努力不叫对方得逞,于是双脚抓地,一动不动。
夏仲心得意笑笑,放下了微微,所谓地放下,便是一掌把她推入海中,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静潋一行人抽出时间救人,从而赢得出逃的时间。
一切计划顺利。
夏仲心驱赶着江鲜往快艇上走,奈何江鲜沉溺在被抛弃的悲痛中,尚未醒来。
他一脚踢在她腿上,把她硬生生疼醒,才醒悟过来,此时,她也没有反抗对方,而是坦然认命,听从对方安排。
随后,她被夏仲心驱赶着上了快艇,她回头看向静潋,见她依旧垂着眸,头发斜飞着,面色镇静。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船只快速地开往前方,摇摇晃晃的,她眼前的黑衣人影距离她越来越远,一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一直到看不见,她才转过头来。
原来,承诺都不能作数的。
原来,她在静潋的心中,依旧比不过微微。
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才会想起自己最心仪谁,如今看来,静潋最是心仪妹妹。
是她自作多情,以为静潋放她一马,便是喜欢她。
太可笑,她太可笑了。
人们总是会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总以为,别人那样做,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为对方找合理的借口,试图说服自己,对方是在意自己的。
然而现实总是令人感觉到残酷,对方那样做,并非出于对她的爱,而是出于,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海上风浪渐渐平息,龙吸水从天上往海底收回,乌云渐渐散开,天空明亮了一些,几颗星星在闪烁着。
快艇不知道开了多久,开到一个小岛处停下。
夏老头子将快艇拴好,拉着江鲜下了船,往岛上的民宿方向走去。
沙子软软的,走在上面,感觉有气无力。海风将她吹得嘴皮发干,她舔舐了一下嘴唇,咬掉一块嘴皮,朝旁边吐了去。
两人刚下船没一会儿,就见前面忽然跑来七八个黑衣人,江鲜还没分明白人的来意,忽然见一人跳到她眼前,挥手朝她脖颈一劈,她彻底晕了过去。
翌日,知名女歌手江鲜游轮失踪的消息登顶所有娱乐性app,各大商场、地铁广播、车载广播以及机场大屏都在轮番播报,办公室、学校的小学生、广场的大爷大妈、楼下买水果的商贩,都在讨论这件事。
无论当初有多少人对江鲜心有龃龉,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关心她的安危,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她曾经的嚣张,孤傲,刻薄,自大。
“姐姐会没事吧。”
“哎,可怜人哦,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希望她能平安归来。”
“难说,据可靠消息,警察追到目的地时,绑架她的那个犯罪分子已经乘船逃出境外,估计是去国外打电话,或者卖肾卖肝去了。”
一讨论到可能的结局,所有人都唏嘘不已,为此扼腕叹息。
尤其是江鲜的小学生、初中生、大学生粉丝们,一个个边哭,边发动身边所有人的人际关系来解决这件事。
许多小学生并不知道应该找谁,于是打电话打到领事馆,央求驻国内的泰国、菲律宾、越南等领事馆相关工作人员处理此事。
此事一旦不解决好,那将是国际问题。
舆论将官方压力推至顶峰,警方立即根据罪犯逃离的方向,进行了追踪,也在整个南太平洋海域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一艘船、一片岛、一个游民。
然而三天过去,没有半点消息。
玫瑰庄园,微微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头顶一串风铃。
她右眼的伤口重新缝合起来,白色的纱布裹着右眼,纱布上隐约可见结痂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