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加上明墨和曲龄幽两个人,怎么也有三十多人。
  但明月楼以前是有几百人的。
  三十多人填在这座明月楼内,还是显得明月楼空空荡荡。
  曲龄幽跟着明墨看了许多地方,进门那片湖泊,练武的广场,比赛的擂台,满是机关的过道、石桥
  到最后停在一座院子前。
  院上方三个黑色大字极为显眼闲云阁。
  寓意自在闲散、慵懒无事,其上字体却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看着只觉少年人的凌云壮志扑面而来。
  是和名字极为不符的气势。
  这是我从前住的地方。名字,是母亲起的。
  明墨也抬头看着那三个字,而后垂眸,有些怀念,也有些羞窘,那字是我刚学练字时写的。
  她顿了顿,又道:我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只喜欢练武,到十岁时认识的字还没百个。
  曲龄幽惊讶。
  明墨更加不好意思:母亲强压着我读书练字,说再不学就要目不识丁、被人耍得团团转了。
  那三个字就是她练字自觉练出点成果后兴冲冲写出来的。
  我读了会书、练了会字,又觉得读书练字没什么难,很快就达到母亲的要求了。
  她昂着头,分明等曲龄幽夸她。
  曲龄幽点点头,如愿夸她几句,想了想又道:读书练字确实没什么难的。
  觉得读书练字超级难的月十四跟在后面酸成一团。
  天色渐暗时,曲龄幽去洗漱。
  明墨站在闲云阁内一间屋子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屋内摆设简单。
  窗户蒙了一层纱,日光月光都进不来,整间屋子一片黑暗。
  明墨在一片黑暗里准确无误摸到床边。
  那是她从前睡觉的床。
  她从床下摸出一个长方形形状的匣子。
  匣内放了一把剑。
  她伸手握住剑柄,轻轻抽动,剑刃出鞘,在黑暗里泛着淡淡蓝光。
  借着微弱光线,明墨看清了剑的模样。
  那是一把通体湛蓝,有如天空浩瀚,又如湖泊深邃的长剑。
  那是她曾经用的剑,是母亲在她十五岁时送给她的剑。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那剑也是一把足以证明明月楼楼主地位的剑。
  她把剑收回剑鞘,拿着剑鞘走出屋子。
  屋外,越影正看着她,微微震惊:主子?
  明墨把剑递给她,在她不解的眼神轻声道:送去铁匠铺,让它变得跟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
  越影愣了愣,不着痕迹看一眼曲龄幽所在的方向,低头:是。
  她接了剑离开。
  第二天夜晚。
  曲龄幽坐在闲云阁的书房内看文书。
  文书上写了曲府管事送来的百草堂和其他产业内加急的一些事情,也包括商队重开的计划。
  曲龄幽正皱着眉看那计划,很不满意。
  看了一会,四周静悄悄。
  她忽地想起从中午吃完饭,似乎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见明墨。
  你家主子呢?她问。
  月十四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的,一下出现在她面前。
  自流云山庄落水事件后,大部分时间她都跟在曲龄幽身边。
  主子在湖心亭。月十四迟疑一下还是说了。
  曲龄幽没看出她的迟疑。
  她站了起来,显然是要去看看。
  走在路上,她问月十四:你在月卫里排十四,所以叫月十四?
  月十四点点头。
  那月一月二还有月十一月十二她们呢?
  曲龄幽其实很早就想问了。
  她似乎一直没在明月楼看到这些人。
  月十四脚步一顿,声音沉沉:没有了。
  她低着头,继续道:十年前死了一些,五年前又死了一些。后来主子没再招人进月卫,现在月卫里就只有我跟月三前辈,还有越影大人三个人。
  湖心亭是一座亭,就在明月楼刚进来那座湖的中心,以水上的连廊相连起来。
  曲龄幽走了几步,就看到明墨正背对着她坐在亭中心。
  风轻拂过,吹起她的长发。
  她旁边散落着许多酒坛。
  她在喝酒。
  地面上隐约还有血迹!
  曲龄幽心一紧,正要走上去,越影拦住了她。
  十年前的今日,是主子最后一次见楼主。她心里难过,没有告诉夫人,是不想让夫人跟着难过。
  我想,夫人应该也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彻底了解主子的过往。
  地上的血曲龄幽皱紧眉。
  越影跟着看了一眼,很快移开目光:蛊虫在主子体内,情绪太过剧烈时,不论欣喜还是悲痛都会使蛊虫躁动。
  只是躁动程度都不同。若是程度较轻,主子就能忍受住不让人看出来。
  现在地面上有血。而明墨还醒着。
  显然蛊虫躁动的程度没有百草堂那次严重。
  但她还是痛的。
  曲龄幽看着那些酒,那是止痛的药酒吗?
  她想到在曲府那次。
  越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迎着曲龄幽疑惑的目光,她道:是药酒,也能止痛。但主子喝酒,不是为了止痛。
  她看了看那些空酒坛,一挥手,月三提着新的两坛酒悄无声息落在明墨身后,小心翼翼将酒放下。
  主子想醉。
  但她酒量太好了。百年烈酒尚且不能轻易灌醉她,何况是药材酿成、只为止痛和压制蛊虫的酒?
  她醉不了。
  曲府那一坛酒,是仅剩的最容易醉的一坛了。
  亭内,明墨正一边饮着酒一边发呆。
  曲龄幽看她很久,看到最后,总觉得她似乎在颤抖。
  如果不是痛,那就是难过,悲痛欲绝那种颤抖。
  她后来怎么走回闲云阁的已经不知道了。
  回过神时她坐在书房里。
  旁边的博古架上除了瓷器古籍外,还放了几个金元宝。
  看起来很新,显然放上去没多久。
  曲龄幽其实早就注意到了。
  此时她走过去拿了一个看,惊讶地发现金元宝居然是真的,金子做的,拿在手里沉甸甸。
  她把金子放回去,问隐在暗处的月十四:之前明墨在曲府喝的那坛酒,你知道都要用到哪些药材吗?
  月十四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目的,想了想,点头:知道。
  她能跟在明墨身边,当然会知道。
  曲龄幽道了声好,把纸铺开,让月十四念,她把需要用到的药材名写在了纸上。
  月十四念完,看她没有别的吩咐,默默隐到一边。
  曲龄幽认真看着那些药材名。
  伸手将曲府管事那份关于商队重启的计划拿了出来。
  她按照认知里那些药材的产地开始制定起大概的路线。
  天蒙蒙亮时,她叫来负责商队重启的那管事。
  家主?那管事满脸不解。
  曲龄幽没看他。
  她看向远处。
  那是湖心亭所在的方向。
  曲龄幽看了一会,隐约能穿过闲云阁到明月楼外楼的距离看到明墨,看到她苍白的脸、平静的眉眼、颤抖的身躯。
  她把手里一夜的成果拿给管事。
  傅迁。她叫那管事的名字,面容严肃、声音肯定:曲府新商队就按上面的路线走,着重收购这上面的药材。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用考虑成本。
  家主!傅迁猛地抬头,惊讶无比。
  曲龄幽面不改色,只是重复一遍,让傅迁知道她不是在说梦话。
  他拿着那张纸下去了。
  曲龄幽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很久也没有收回目光。
  月十四所说那些药材不但珍贵,分布还极散,有的在天南有的在地北,连生长的季节都不一样。
  明月楼人手不够,无法保证药材充足。
  而商队这一趟出去肯定是会亏本的。
  她向来理智,做事追求极致,迟迟没有重启商队就是要拿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但现在
  曲龄幽按住了心脏。
  是因为她喜欢上了明墨了吗?
  她又想到了昨晚越影的话。
  越影说她应该还没做好彻底了解明墨过往的准备。
  那一定是一段相当沉重的过往。
  事关江湖隐秘、皇室动乱。
  所以她不问明墨不会主动说。
  她问了明墨才说,而且是问什么说什么,不会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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