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明墨摇摇头,哪有那么多应不应该。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你给他看过了?怎么样?
他,即宫里那位,即燕朝在位五年、才六岁的小皇帝。
如果小皇帝死了,燕朝现在仅剩的有皇室血脉的亲王郡王就那么几位。
权势在长公主手里,她显然不愿意扶那些人上位。
但如果她想自己上位,朝中总有人是不答应的。
摄政长公主跟正经登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沈月白摇摇头,看明墨似乎又在思索,打断道:你现在别想这么多了。
曲龄幽这会不在。
她上前搭住明墨手腕,再松开时眼眶红透。
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毒她看明墨,见她还是面不改色,忍不住道:明墨,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
她又不是曲龄幽。
况且明墨什么情况她比明墨本人还要清楚。
是么?
明墨卸了力靠在床上,眼神似是有些迷茫,你的脸好像变了。
变陌生了。
有点痛。她跟沈月白说:跟季夏冬第一次把浮生蛊种进来有点相似。
不过还是没那时候痛的。
我会死么?她问沈月白。
季夏冬说她活不过三十岁。
意思是她绝对会死于三十岁前,而不是她就能活过二十八岁二十九岁。
现在她二十六岁。
即便没龙渊山的事,也很接近了。
当然不会。我会医好你的。沈月白斩钉截铁。
这是她从前跟明墨说过很多次的话。
只不过从前明墨都是缩在被子里不回应。
现在她也缩在被子里,想着曲龄幽,缓缓回道:那拜托你了。我不想死。
沈月白点点头,走出屋外。
隔壁屋是她的,里面满是月三施展轻功从沈府她房里搬来的瓶瓶罐罐。
她一头扎了进去。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明墨都在睡醒和困倦里转换,唯一不变的是紧锁的眉和颤抖的身体。
月三、月十四、越影和叶青宜轮流给她输内力。
但那不是她自己练出来的,对于浮生蛊和其他毒的压制效果一般。
闲着无事时,她也会看看庄上风景,再看看那日段云鹤的那张名单。
她现在想做的事不多,沈月白没有再阻拦她。
曲龄幽则是看着越影派人陆续从许州明月楼送来的箱子,若有所思。
越影说那上面记录了明墨少年到现在重要的事,也有她之前整理出来的江湖门派重要人物的信息。
明墨每次浮生蛊发作后都要重新看一遍,不然会失去对江湖之事的判断。
比如她现在看那份名单,也经常会问越影某某是谁、哪个门派的、多少岁。
我来记住这些信息吧。
她让搬箱子的人把箱子搬到她安置在明墨隔壁的屋里。
她记性很好,虽然没到明墨少年时堪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也只用看几遍就能记住。
如果明墨记不住,那她可以替明墨记住。
反正她会一直陪着明墨。
越影没有意见。
于是某日明墨再次沉睡后,曲龄幽进了隔壁屋看起那些箱子。
里面有江湖门派掌门、长老的大致信息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有江湖高手的成名技和来历。
曲龄幽把那些都记住后,再次打开一个箱子。
这回里面那些散乱的纸上的字和前面那些清楚明白、方便看和记的字都不同。
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极有锐意的字。
似曾相识。
曲龄幽想了一下就想起来了。
她在明月楼总部见过,明墨以前住的地方名为闲云阁。
那三个字出自明墨之手,和现在纸上的字迹差不多。
所以这是明墨亲自写的?
曲龄幽不禁有些期待。
越影说明墨记性不好,大部分信息是她整理出来的,明墨只负责看。
而她亲自写的,则都是她生命里记忆深刻、对她极为重要的事。
她拿起一页。
上面是:
快到上元节了,到那时我就虚岁十五岁了。经过艰难的考验后(其实是我软磨硬泡),母亲终于允许我去京城玩了。
我还通过押镖获得了报酬,那是我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
上元节的花灯好漂亮,烟花也好漂亮,不过都没二楼那个姑娘漂亮!
曲龄幽看到这里微怔,又去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天熙二十五年,那年明墨十五岁。
所以这其实是明墨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她的名字是曲龄幽,许州百草堂的大小姐。
好想认识她,最好她能再看我几眼。不过聚会快要迟到了,不能再看她了。但我给她结账了,用的是我自己押镖赚到的钱!
原来那钱来之不易。
曲龄幽眉眼微扬。
之前在沈府她只知道明墨给她结账,对她一见钟情,却不知道那钱是明墨自己赚的,还是人生第一笔钱。
就这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她这么想,其实心里一点埋怨或者不乐意都没有。
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怀着这样期待的心情继续看下一张纸。
打眼先看到一抹红。
暗红如血。
那是短短的一段字,占据整一页。
天熙二十五年,秋。
我再一次遇见了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刻。
她救了我。
只可惜,我还是逃不了。
那抹暗红正在逃不了那三个字上。
天熙二十五年,那年明墨依然是十五岁。
但前后字迹完全不同,明墨二十岁才逃出春秋山。
按照越影所说,这应该是尘埃落定后,明墨怕自己会忘记而写下的。
一个十五岁一个二十岁,其实隔了五年,但两张纸叠在一起,从神采飞扬、无忧无虑,忽然急转而下,满是怅然。
怎么不让人痛彻心扉?
曲龄幽手微抖。
还因为那个她字。
在明墨记忆里如此重要,在这张纸上却没有名字的她。
那是谁显而易见。
但她什么时候见过最绝望的明墨了?
她还救了明墨?
曲龄幽拿起那张纸,背面还有字,满满一大篇,似乎是对前文的解释和补充。
第42章 只要曲龄幽出现
她遇到段云鹤时是办完事准备回曲府,于是段云鹤也被她带回了曲府。
她遇到我时是准备到庄上视察,于是我跟着她到了那座庄子。
前后间隔不到十天,其中差别,却有如天堑,隔了好多好多条人命。
纸上字迹略微缭乱,其上暗红的痕迹若隐若现,像是写字的那人边写边咳血。
只是不知道是她当时本来就身体不好,还是因这些内容而情绪起伏,继而咳血?
曲龄幽手微颤,于这一刻思绪空前清明,想到云茶所说,那个死在明十三手里且死状凄惨、死前被重重折磨过的曲府庄上管事,肖礼。
什么样的恨才能让向来沉稳的明十三亲自动手,让彼时身体孱弱的明墨亲自到场看着?
好多好多人命。
她看着这几个字心里一紧,继续往下看。
下一行字果然是:那庄上有个管事,名为肖礼。
礼节的礼,礼义廉耻的礼,知书达礼的礼。
字迹越往后越是缭乱,也越是凌厉,杀意汹涌几乎扑面而来。
后面的内容是:
我从未想过这么一个初看不起眼、细看也不甚出挑的人,能给予我如此深的印象。
深到我忘记了许多人的脸和名字,却还是对他印象深刻。
她将我安置在那个庄上,让大夫给我看病,让那个名为肖礼的管事照顾我。
而肖礼,在我到庄上的第五日。
也许是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
我那时已经无法那么准确地判断出时间的流逝。
在那一日,他将我带出庄,说是小姐要回府,让人把我带上。
然而车停后,面前的不是曲府,而是人市。
人市。
曲龄幽心一颤。
那是买人和卖人的地方。
而且说好听点是人,事实上就是奴隶。
她继续看。
字迹到这里一顿,而后轻飘飘把这一段经历越了过去。
和前面相应和的是:原来肖礼的礼是礼崩乐坏的礼,无礼的礼,葬礼的礼。
我后来才知道,他那时染上赌瘾,还欠了赌坊的债,险些就要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