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擎 第28节
恐惧、心悸、还有那永不熄灭的好奇心,让道格做出了另一个举动。
他开始顺着柱子、栏杆,直接往二楼爬。
五十多岁的他,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和灵活的四肢,很快,他爬到了二楼的栏杆处,并且成功翻了进去,整个人,便与那扇窗户对着。
确切的说,是与窗户口的尸体对着。
道格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与这个死者打过交道的,但人在辨别不同人种上,有天然的脸部识别障碍,因此清朝人或者说中国人的脸,在道格眼里都是差不多的。除非面貌特别出彩或者有特色,否则在道格眼里,所有男人都长得差不多,所有女人也都长得差不多。
唯一让道格真正清楚的记住长相的,就是相处比较多的刘先生夫妻。
除此之外,辨别周围的人身份,道格更多靠的是体型、服装、声音。
此刻,道格虽然认不出这具尸体的脸,但通过衣服和身形,他还是记起了这个死者,自己今天白天,还和这个人说过一句话,对方还请自己吃了一颗番薯。
可现在,这个人,居然就这样死了,就像刘先生一家人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入夜到现在下雨,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怎么会一下子,无声无息的,就死了七个人?
道格回忆着: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户人家的家里,人口应该不少于十人,为什么自己那么大力的敲门、撞门,都没有一个人响应?难道说,除了窗户口这个人以外,他的另外九个家人,也遭遇了和刘先生一家人一样的情况?
道格吞了口唾沫,自窗户翻入,将倒靠在窗户口的尸体,弄到旁边的床上。之前在刘先生家受到太大的惊吓,因此道格没有仔细检查过刘先生等人的尸身,对于他们的死因完全不知情。
这会儿稍稍反应过来,便开始查看眼前这具尸体。
然而,一通检查下来却发现,这尸体身上,除了一些做活留下的,早已愈合的陈年旧伤外,根本没有新鲜伤口。
整个人,就像是突然暴毙似的、
怎么会这样?
第46章 死而复生
道格开始搜查这户人家,内门被他一扇接一扇的撞开,接下来,他所发现的大人、小孩、女人、男人,无一例外的,都毫发无伤的暴毙在床。
道格又开始去搜查其它民居,整个窑村没有一丝活人的迹象,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撞开了几户人家的门,只记得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个活人。
大雨下的黑暗中,神经绷到极限的道格,在充满死人的村里大喊大叫,以此来倾泻心中的惶恐。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在做的一个噩梦。
雨越下越大,天边还有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下,惨白的电光,将黑乎乎的村子,撕扯成一片刺目的白昼。
白昼只有一瞬间,道格矗立在一处民居的阳台口,在刺目的闪电中,感受到了整个村子,只有自己一个活人的事实。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躲避危险是人类的本能,因此道格强行镇定下来后,立刻冒着雨冲回了刘先生的家。
他迅速收拾自己的箱子,提了刘先生家的马灯,也顾不得打伞,在大雨倾盆中,就在被雨水泡软的泥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子外走。
我得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或许是夜太黑,或许是雨太大,他明明一直往村口的方向在走,但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路竟然越来越不对劲,仿佛遇到了中国民间传说中的鬼打墙似的,等道格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村子中央一片离奇所在。
前方的空地上,是村子里的一个小型广场,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座整个村用料最好的建筑物,红漆上的鲜艳,显示出村里人时常进行保养。
道格曾经来过这儿,但村里人不让他靠近,说这是村里的大祠堂,供奉祖先亡灵用的,本村人可以进,外国洋人进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冲撞祖宗。
道格对这个建筑物一直很好奇,但他入乡随俗,压制着这股好奇心,从来没有进去过。
而此刻,他却七迷八道的走到了这栋建筑物的跟前。白日里紧闭的祠堂大门,这会儿居然是敞开的,祠堂深处,有一抹橘黄的光,和道格手里昏暗的马灯,遥遥呼应着,成了这个死人村里,惟独留下的两盏灯光。
是谁在里面点灯?来中国待了一段时间的道格,知道这个东方大国的穷困,底层百姓夜晚,轻易是不用灯的,因此他断定,有灯亮着,里面必定有活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中国有一种点给死人的灯,叫长明灯。
道格顾不得入乡随俗,被灯光吸引着,提着箱子就冲入了祠堂,在祠堂的正堂中,两盏长明灯一左一右的亮着。
没人。
道格喊了几嗓子,祠堂内没有人回应他,此时,他浑身都是雨水,站在祠堂里,突然觉得特别冷,仿佛这个地方,充斥着某种阴气一样。
喊了几嗓子无人回应,道格心里犯怂,低着头慌慌张张夺门而出,离开了那个祠堂。
祠堂里明明有光,但那古怪的氛围,却让人心底发毛,还不如遁入外面的黑暗,来的更有安全感。
接着,道格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又开始往村外走,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无论怎么走,他发现自己最后,都会绕回到那个祠堂前面。
祠堂里,曾经让他感到安心和欣喜的灯光,此刻,如同鬼怪在黑暗中亮起的目光,显得阴森而恐怖。
在雨中不停行走,让道格疲惫不已,身体也因为冰冷的雨水而迅速失温,数次绕回祠堂后,他心惊胆战,恐惧不已,下意识的寻找让他更为安心的地方。
于是,道格慌慌张张回到了刘先生家,回到了刘先生给他安排的房间里。
他擦干头发,迅速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紧闭了门窗,点一盏马灯在屋内,整个人恐惧不已,不停的向上帝祈祷。
在雨里淋了大半夜,再加上心神恐惧,人的抵抗力会全线溃退,因而道格当时就开始头晕脑热,发起了烧,身上裹着一条薄被,跪在床上祷告,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支持了多久,最后可能是因为高烧,所以昏睡了过去,总之,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
吵醒道格的是村里的狗吠声。
道格睁开眼,身体沉重,大脑因为发烧而相当迷糊,在这种迷糊中,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嬉戏奔跑的声音。
是刘先生夫妇的儿女们。
这声音道格近几天来并不陌生,但此刻听见后,道格整个人都懵了。
他挣扎的爬起来,打开房门,就看见昨晚,明明已经变成尸体的几个孩子,又活灵活现的在屋里奔跑打闹着。
道格愣了愣,转身推开窗户,从二楼的窗口眺望窑村。
昨晚充斥着死气和恐怖的山村,此刻在晨光下,充满了生机。
远处的农妇、近处的孩童、开始冒烟的窑厂……
眼前一切的一切,让道格怀疑,昨晚的经历,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或许是自己睡觉时,发烧了。
人在生病时,本就容易做噩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的衣服不是昨晚睡觉前穿的那套,而是梦里,自己后来换上的那套。
或许,不是一个梦?否则自己的衣服怎么会……
不、不。
可能是自己病糊涂了,可能自己原本穿的就是这套衣服,毕竟昨晚记忆中的一切,太过于诡异了。
道格宁愿相信自己是病糊涂了,也不愿意相信,一个村庄的人,在晚上死了,在白天又活了。
他将这一切,当做是自己发烧时做的一场噩梦,但这个噩梦,不知道为什么,过于清晰了,因此在道格心里,种下了十成十的恐惧感。
他打算今天、立刻、马上就离开。
撑着病体,道格昏昏沉沉的收拾行李箱,最后提着行李箱,向刘先生夫妻道别。
夫妻二人看出他带病,十分关切的让他留下养好病再离开,但道格看着眼前生动而带着担忧之色的两张脸,脑子里想起的,却全是梦里,这两张脸死后的模样。
他坚决想要离开,然而病体沉疴,还没走到村口,整个人就浑身盗汗,脚一软摔倒在地,最后被村里人,送回了刘先生家。
不得已,道格只好留下来养病。
第47章 消亡的窑村
当晚入夜,天晴,无雨。
村子里和往常一样,陷入了一种死寂和黑暗中。
道格白天已经在床上睡了一天,此时脑子里虽然昏昏沉沉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入睡。他浑身虚弱的躺在床上,房间里黑乎乎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户口透进来一些,才不至于让人完全失去光感。
也不知这样躺了多久,他有些口渴,房间里没有水,喝水得去楼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黑暗中,道格有些不敢离开自己的房间,他潜意识觉得,一但离开这个房间,就会出现些不妙的情况。
昨晚的那场噩梦过于真实和恐怖,道格尽量将那些记忆给压下,不让自己深想。
然而,人饿了尚且能忍受,但渴起来,却比饥饿难以忍受很多。
道格也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或许一个小时,或许两个小时,总之,他最后没忍住,干渴让他什么也顾不得,爬起身,提着马灯,披了件薄外套下楼灌水喝。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半壶凉水,缓解了饥渴,道格松了口气,这才转身上楼。在路过刘先生夫妻二人的房门口时,他发现门不知为何没有拴上,而是半掩着。
道格下意识的把马灯提高,瞟了眼门栓的位置,这一看,他便后背一凉:门栓上的木楔子,只剩下一半,显示出断裂的痕迹。
裂口很干净,意味着断裂的时间不长,应该就是最近两天的事儿。
是因为门栓的楔子坏了,所以才没有关卧室的门吗?道格脑海里,瞬间全是昨晚的噩梦。
自己一扇扇撞开内门的场景,一声声‘叭叭’的断裂声……
难道不是一个噩梦吗?为什么门栓真的坏了?
是巧合?
又或者……自己又陷入噩梦中了?
之前说过,道格是个富有好奇心和冒险欲的人,一向敢于探索,无所畏惧。这两天的经历,让他时刻处于惊慌中,犹如惊弓之鸟。
过度的压抑,激发了道格的反抗欲,站在门口的这一瞬间,道格心中的恐惧突然全消,一股由怒火和反抗欲组成的气,让他瞬间头脑清明,勇气倍增。
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打破它。
因此,道格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半掩的门,整个人提高马灯就冲进了刘先生夫妇屋内。他做好了可能会看见一对儿尸体的准备,可谁知,马灯昏黄的光线下,床上居然是空的!
没人?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道格一懵。
愣了片刻,道格转身往孩子们的房间大步走去,房门同样只是半掩着,道格推门而入,往床上一看,上面也空荡荡的。
刘先生一家人……消失了。
大晚上的,他们去了哪儿?道格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转身咚咚咚下楼,顺着昨晚攀爬的路线,爬上了邻居家的二楼,将邻居家的内门挨个儿查了一遍,同样的,邻居家也变得空无一人。
道格又试着闯了几家,无一例外的,别说活人,连死人都没有一个。
黑暗中,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一点儿劲都没留,一巴掌扇完,嫌不够,又左右开弓连扇了几下,打的自己双夹火辣发麻,头脑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