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擎 第57节
沈机挤眉弄眼,小声提醒道:“你俩别打情骂俏了,注意老板的脸色。”
我瞟了赵羡云一眼,麻溜的闭嘴了,作为本次行动最大的受损方,这时候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有必要保持低调极严肃的情绪。
接下来,众人一路沉默的坐着摩托,回到了当时停车的院子。老林打秦添手机,却显示对方无法接通,也不知道秦添追着俩蒙面人,究竟去了何处。
他思索片刻,拉着赵羡云到一旁商议,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赵羡云示意沈机开车回金陵,老林却没有跟上来,看样子是想接应秦添。
我坐在车上,左边是姓赵的,右边是楚玉,心里叫苦不迭:这可怎么脱身?
回程途中,由于我们睡眠都不足,因此为了避免疲劳驾驶,便由楚玉和沈机轮换着开。
整个过程,车根本没停下来过,一路先是开到了朝天宫,也就是‘渡云阁’的店铺口,赵羡云下了车,直接吩咐楚玉:“把这小子带回厂里,关到地下室,等过两天我得空,再来收拾他!”一边说话,一边冲我狰狞的笑了笑,笑容十分变态。
楚玉低头应是,也不下车,目送赵羡云进入‘渡云阁’后,便关了车门,紧接着,车辆一路开始往哪个挂羊头,啥肉也不卖的瓷器厂而去。
第101章 收押(上)
进了瓷器厂,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好说了。
我想到了我的‘前任’,仅仅是想退休回家带孙女,就被姓赵的王八蛋砍了手,而我在窑村遗址里,不停的坑赵羡云,天知道他过两天会怎么对付我。
回忆起刚才临别前,赵羡云那个十足‘变态’的笑容,我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的瞟了眼车门,思考这时候夺门跳车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边的楚玉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提醒我道:“第一:咱们可以看见外面,但外面看不见车内的情况,所以你别指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第二:车门反锁了;第三:我不会给你跳车的机会,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身手足以对付我,你可以试试。”
我一噎,看了看前面开车的沈机,于是楚玉又补了一句:“别想着对司机下手,我同样不会给你机会。”
嘶,这丫头,合着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我想什么她都知道?
我觉得憋屈,便道:“楚玉姑娘,您为什么要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呢?”
楚玉一笑:“你觉得我在助纣为虐?没准儿……我才是纣呢?”
开车的沈机道:“老卫,你就别瞎琢磨了,我们不可能让你逃走的,你要逃走了,我和楚姐就得遭殃。”顿了顿,沈机像是想到了什么,边开车边道:“但是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太绝望,按照老板的脾气,在天坑里没有干掉你,就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要想保命,听我一句劝:首先,发挥自己的价值;其次,好好承认错误,让老板消火。”
我道:“我的价值?造假?”
楚玉提醒我道:“你别小看造假这件事,我们渡云阁的势力和生意,可不止在这金陵城做,我们的销售网之庞大,是你想象不到的,所以,只要你能做,就不愁卖不出去。”顿了顿,她估计也想保住我的命,便压低声音对我道:“不要小瞧自己的手艺,相信我,你对老板来说,是一株摇钱树,他轻易不会杀你,但肯定会在其他方面折腾你,你自己还是想想办法,该怎么讨他欢心吧。”
讨赵羡云欢心?我忍不住冷笑:“岂能摧眉折腰侍鹰犬,让他宰了我吧。”
前面的沈机道:“兄弟,你太天真了,死容易,活着才难,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最可怕的不是老板宰了你,而是一怒之下,给你上遍满清十大酷刑,那才叫惨好吗?我看,你还是摧一下眉,折一下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对吧?”
刚才那也只是一句气话,我可不想就这么毫无价值,无声无息的死在一帮文物贩子手里。
有道是死得其所,我卫无馋,即便有一天,真的英年早逝,那必然也是光明磊落的死,而且死前绝对把欠房东的房租给付清了。
清清白白到人间,坦坦荡荡归地府。
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赵羡云手里?
沈机和楚玉有一点说对了,姓赵的不想杀我,至少目前是不想的,否则以我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不容我活到现在。
毕竟杀人抛尸的事儿,在天坑里干,可比出来后方便多了。
我活着,对于他的价值?十有八九,是让我继续造假,不仅会让我造假,估计待遇还得降低,想想都惨。
思索间,车子驶入了荒芜的瓷器厂,一下去,瓷器厂里的人,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之前被沈机称为‘马缺德’的汉子,直接让人把我给擒住了。
沈机忙道:“马哥、马哥,这是怎么说的?”
马缺德道:“老板传的令,把人收押,怎么,还要向你请示?”这马缺德和楚玉,分别是赵羡云最信任的两个手下。
用沈机的话来说,楚玉平日里,是绝对的心狠手辣,向来冷漠无情,不苟言笑,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看上我,才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与楚玉平日里的冷漠寡言不同,马缺德是个‘废话’很多的人,擅长一边讲笑话,一边折磨人,而且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瓷器厂最下面那一层,关押‘渡云阁’犯事儿的人,平日里,那一块儿也归马缺德管,经常弄得人鬼哭狼嚎。
我感觉这姓马的,似乎有虐待人的嗜好,看我的眼神透着一股诡异的兴奋感,让我脑子里不由得转了无数念头,满脑子都被变态两个字充斥着。
楚玉这时冷冷道:“老板留着他有用,人可以收押,但在老板回来前,你不许动他。”
马缺德兴奋的眼神顿时一缩,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微微提高音量:“哟,楚大小姐,你也有帮人说话的时候?怎么,莫非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平日里就见你独来独往,也不带个男人,原来是喜欢他这一款的。”
说话间,马缺德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我,点头道:“看起来是和我们这些糙人不同,你喜欢这种文质彬彬的?你早说呀,我知道一地儿,都是赚外快的大学生,男女都有,一个个羞答答的,下次我带你……”
“闭嘴。”楚玉喝了一句,面带怒色:“我没你这么无耻。”
马缺德一愣,猛然看着我怪笑了两声,说道:“行、行,我闭嘴,我懂了,你要在小情郎面前装良家少女,我成全你。行啊,这几天我不动他,不过我帮你,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好处?”他冲楚玉,露出一个相当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人真的是一种高级动物,一张脸上,可以透露出千百种情绪。
马缺德看着楚玉,虽然是在笑,但那不同寻常的笑容,却让我内心翻腾起一股怒火。
说实话,对于楚玉,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首先,她是渡云阁的人,干的是违法乱纪的勾当,我打从心里对她就有偏见……不,确切的说,这不是偏见,而是事实。
她不是个好人,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好人。
但另一方面,她又一直在帮我。
自打被抓进渡云阁,我就不得不被推着,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这期间,数度陷入危险,都是楚玉出手相助。
若说我心中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话,只是这点触动,在是非黑白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再者,楚玉这人,和我之前遇到的其他姑娘都不同,行事作风,未免太跳脱了一些,她嘴里说的喜欢,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实在难以分辨。
我原以为自己对她,可以理智对待,没想到马缺德一个笑容,就让我情绪翻腾。
第102章 收押(下)
“楚玉,我不需要你帮忙。”我压着怒火,冷冷的说了一句。
事实上,这会儿我更想一拳打到马缺德脸上,但我不傻,冲动和拳头解决不了问题,现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贸然逞英雄,除了徒增羞辱,没有任何意义。
我试图用冷漠,打消楚玉为我出头的打算,避免她被这种无耻的‘笑容’缠身。
“我没有帮你,我只是想跟他讲述一下事实。马有德我告诉你,这一路回来,老板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收拾他,但老板没有动手。这足以说明,老板有他自己的考量,所以,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老板让你把人收押,可没有让你干别的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希望你自己能拎清楚。”她头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后面的话是对着马有德说的。
姓马的摆明了想占便宜,皮笑肉不笑,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老板可没跟我交待这么多,以往我收押的人,哪个不得掉一层皮,就他例外?再说了,我又不把人弄残,即便收拾了,老板还能为了他,跟我翻脸不成?”
楚玉面色一寒,沉默片刻,最后一字一顿道:“马有德,在老板没有回来前,我不准你,动他一根汗毛。”
马有德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和楚玉对视着,楚玉毫不退让,二人仿佛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虽说楚玉身手不错,但马有德,据说也相当厉害,再加上是个男人,又这么大块头,真打起来,楚玉绝对是吃亏的。
我没想到楚玉为了维护我,会和自己人正面杠,一时间别提什么滋味儿了,只觉得心头发热,又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奈感。
两人互不想让,片刻后,马有德耸了耸肩:“行,给你个面子,我不动他,等老板回来再说。不过下面是我的地盘,你可没有探视权,这是犯了事儿的人,得按照我们‘渡云阁’的规矩办事,可不是让你们郎情妾意的。”
楚玉闻言,脸色和缓许多,冷冷道:“我知道规矩。”
“好。带走。”马缺德黑着脸,冲压制着我的两人下令,接着,我便被一路往厂下带,押向了当初沈机曾带我眺望过的地下室。
铁门打开,发出‘吱呀’声响,下面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走廊上的感应灯,瓦数很小,一路往下,逐渐亮起微弱的白光。
我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下面是一条走廊,两边有很多房间,灯光微弱,行走其中非常压抑,外界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进来,就像个地牢似的。
其中一人打开了右侧第二扇门,直接将我推进去,那人剃着平头,身材干瘦,将我推入后,神色不善道:“算你运气好,之前下来的人,都得先过一遍刑,才能进房间待着。你免了这一遭,就老老实实在里面待着,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便将房门给锁了。
这还真是一个牢房模样的地方,只有铁门上开了个通风口,而且还一开两米高,我垫着脚才能望到一点外面的情况,看出去也只能看到对面走廊的墙壁。
房间里仅有一张床,一个马桶,顶上的白炽灯瓦数很小,不足六平米的房间相当压抑。
我在床边坐下,再次扫视了房间的布局后,忍不住开骂:“无法无天,人身拘禁,私设牢房,这帮古董贩子,是要造反吗?太嚣张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开始变得格外难熬,最初的愤怒逐渐平稳下去后,封闭的环境,开始让人变得极度焦躁。在这个不知道时间,甚至没有一点外界声音的环境中,人的思维会变得极度活跃。
我开始想各种问题,未来的、现在的、过去的。
我开始想各种人,想自己会被关在这里多久,想自己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想如果能逃出去,我是搬家消失,还是向警局举报,是明哲保身,还是……
倒卖古董这事,往小了说,只是不法牟利;往大了说,是对文物保护的一种破坏行为,直接就能上升到民族文化和国家利益的高度。赵羡云这帮人,私下里不仅造假,还与那些盗墓贼勾结在一起,收买市面上的‘掌眼’,可以说是一条龙产业了。
而‘渡云阁’,看上去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之前楚玉在车里曾经提过,渡云阁暗地里的交易网,可不止在金陵城中。
这样庞大的,又极端暴利的组织,为了利益,什么都干的出来。
就好比这间牢房一样的地下室。
若我真举报,能一网打尽到也罢,若有漏网之鱼,我随时可能遭受他们的疯狂报复。
这就好比缉毒警察和毒贩一样,倒卖毒品的暴利,让毒贩子眼红心黑,手段残酷,一些卧底的缉毒警察牺牲后,家里人都不能去上坟,据说漏网的团伙会蹲守,一但确定牺牲者的家属,就会对家属展开疯狂而残忍的报复。
有些人可能不明白,损失都已经造成了,何必还要报复家属,再惹警方的注意?
毒贩子,管这招,叫‘杀鸡儆猴’。
他们想让所有警察知道,和自己作对,就得有赔上全家性命的觉悟。
古玩倒卖有没有贩毒暴利我不知道,但通过跟赵羡云接触的这段时日来看,倘若我举报他们,而警察又不能将之一网打尽,我的下场会相当惨。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打转许久,我又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远,毕竟这会儿还被关在地下室,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举报?但愿我有那个命去举报吧。
没有计时工具,没有昼夜交替,只许久,才从铁窗口送进来一份盒饭一瓶水,在这样的环境中久了,人简直要发狂。
我只能通过睡觉的生物钟和饥饿感来判断,自己大致被关了多久。
应该已经有三天了。
要不是隔断时间送进来一次盒饭,我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忘了我这号人。
他们送食水的间隔期很长,导致一段时间下来,我身体状况有些恶化。
在窑村遗址里,本就受了许多外伤,又只经过简单处理,回来后被关在这下面,食物和饮水都稀少,我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浑身高热,躺在床上意识昏沉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勉强去看,发现赵羡云这王八蛋总算露面了。
下一秒,我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