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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擎 第77节

  相册滑到最后,也是这个手机的第一张照片,我记得,这是去年秋天的早晨出摊时拍的,远处不算高也不算新的办公楼,后面的天空泛起一丝金红色,朝阳初升的金陵城下,街道上有早起上班的年轻人,有遛着弯买菜的老人。
  人生,不过是沐浴阳光而作,乘清风明月而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罢了,哪有那么多风云激荡,英雄豪杰。
  都是凡人。
  歇了大约十分钟,我收了手机,长长呼了口气,打着手电筒,继续在黑暗中穿行。
  林风簌簌,夏蝉争鸣,明明干着危险万分的事,此刻我心中却一片平静。
  二十岁刚出头时,我暗暗羡慕过其他人,他们或才艺卓绝、或功成名就、或腰缠万贯、或年少有为,我也曾摇摆过,是否去追逐他们的脚步,后来才发现,追逐别人想过的生活,而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件极其愚蠢的事。
  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心永远不能定下来。
  万幸,我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此刻所做的一切,所承担的危险,值得。
  从林间出去,我沾了一脚的泥土,满身的落叶草屑,还未下坡,便瞧见那辆熟悉的面包车停在黑暗中,我迅速下去,直接打开车门窜上去,只说了一个字:“走。”
  这回开车的换成了楚玉,她二话不说启动面包车,一路饶上了国道。
  “一切顺利?”她瞟了我一眼。
  “嗯。”
  她冷冷道:“你到是利索,办事牢靠的人,果然,做其他事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在这一行,早晚有一天,会如鱼得水。”
  “凡事用心,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边开车边道:“你的上一任,从来没干过亲自出货的事,我不知道老板这次让你上,究竟有什么用意。”
  我笑了笑:“或许,他想提拔我?”
  楚玉反问道:“你想被他提拔吗?在我心里,不管怎么变,你始终是个手艺人,你有一天,会放弃你的手艺吗?”
  “我不知道,未来没有谁能说的准,至少我现在还不想。那个饭馆在哪儿?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在饭馆里交货?”lavinia那帮人,为了交易方便,也在偏僻的区域,弄了个几乎快倒闭的饭馆,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名堂?
  楚玉到是不避讳,直言道:“早起备货、采购、客流人员往来复杂,最不容易引起怀疑,也不容易查证……哦,还能送货上门。”
  “送货上门?”我觉得好奇。
  她笑了笑:“外卖啊,谁知道外卖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这还真是与时俱进,不放过任何违反乱纪的机会啊。
  路线她应该比较熟,车上没开导航,内部车灯也没怎么开,光线暗淡间,我没由来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午折腾的太久。
  一股强烈的睡意,让我眼皮直打架,我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行,楚玉一个姑娘,坚持到现在,都精神奕奕开着车,我怎么能这么‘娇弱’的睡了?
  然而,这个自我提醒似乎没什么用,不知何时,我竟然一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特别沉,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推我,将我从深沉的梦境中给拉了出来。
  我睁开眼一看,下意识道:“到地儿了?”
  楚玉说:“到你家了。”
  我家?我一愣,往窗外一看,果然是我居住的小区:“不是去饭馆吗?
  楚玉嘴角动了动,有些意味不明:“已经去过了,货也已经交了。”我立刻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我睡了三个小时?
  第22章 来意为何
  车内一片沉默,楚玉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懒撒的垂着,此时才显露出疲惫的模样。
  我嗅了嗅,车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药水。
  “你对我下药了。”
  楚玉不否认,指了指车前摆放着的熏香熊仔:“在里面。”
  “这么做,是你的意思,还是老板的意思?”
  楚玉笑了笑:“是我的意思,也是老板的意思。”
  我气极反笑:“我出面,我拿货,冒头的事情都让我做了,你们最后却防着我,还给我用药?”我将那小熊熏香拿起来,打开车窗狠狠扔在地面上,将东西摔了个四分五裂。
  楚玉吹了声口哨:“呼,生气的样子很帅。”
  我冷冷的盯着她,楚玉收敛了戏谑的神色,耸了耸肩:“行有行规。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该知道的,你都会知道,何必急在一时?时间不早了,下车吧,我得回去休息了。”她伸了个懒腰。
  我被不声不响的摆了一道,心里别提多憋屈了,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愤愤下车。黑暗中,楚玉驾着破旧的面包车远去,我站在小区路口,片刻后,忍不住一笑:果然,想速战速决没那么容易,卧底这事儿,还有得熬。
  回到出租屋时,我打开门的瞬间,猛然发现不对劲:灯怎么开着?我出门可是关了灯的。
  下一秒,我看见了一个背对着我的人影,正站在我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
  “谁!你怎么在我家里!”我以为遭贼了,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浑身绷紧,入门口的地方,放着扫帚,我直接将它抄了起来。
  扫帚太轻,聊胜于无。
  对方拿着书,转过身来,我顿时一愣:“老洛?”
  他点了点头,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我祖传的那本《开物集录》。
  我迅速将门给关上,顺势反锁;“你怎么来了?不对,你什么时候学会撬门撬锁,不请自入了?”
  老洛今日穿着和以往不同,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因此我刚才看背影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兄弟平时穿着严谨,文质彬彬的,今儿这么一副装束,显得很年轻。
  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失礼。”老洛没有解释的意思,嘴里说着失礼,面上毫无歉意。我其实不计较他来这一手,只是好奇,他都把我拉黑了,又突然冒出来,是想干什么。
  我本想询问,但很快反应过来,于是掏出手机,先关机,又将电脑一类的东西断电。老洛看着我这一连串动作,缓缓道:“你到是谨慎,又人监视你?”
  我点了点头:“新东家,好像不太信任我。”做完这一切,我从他手里,将书抽走,放回书架上,示意他坐下说话。
  四目相对,我未开口质问,他到先喧宾夺主了:“我没有想到,你会投靠渡云阁,我应该有提醒过你,渡云阁是做什么勾当的。为什么?”
  我没法告诉他真相,只能道:“人各有志。”
  洛息渊嘴角紧抿,片刻后,道:“你就打算用这四个字打发我?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这不是你的志向所在。”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洛啊!我心里既感动,又无奈,勉强压住心头的愧疚,只能继续演:“你不也骗了我吗?赫赫有名的金陵洛家,新任当家人?”
  老洛兴师问罪的面上,总算有些不自在起来,目光闪动了一下,颇为心虚:“我、我不是故意隐瞒,我身不由己,比起洛家当家人这个身份,我更希望,我只是个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样交朋友,我……”哟,居然结巴了。
  我心里暗乐,其实,就像老洛总能理解我的想法一样,我也特别能理解他为什么隐瞒。刚开始从三宝行出来时,我心里确实挺受刺激的,觉得自己以诚相待,却被这小子摆了一道。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老洛这个人,也能理解。
  他本性安静内敛,却出身于那样的家族,周围不知有多少人觊觎,想从他身上捞到好处。对外,撑起一家,必须是冷面铁腕,不近人情,必须筹谋经营,谋利而动。
  而这种作风,却又和他的本性相违背,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隐藏身份,偶尔私下里过回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情有可原。
  将洛息渊这人琢磨一番后,我其实早就消火了,不过看他这会儿如此心虚,我心里还是挺乐的,当下趁热打铁,占据上风,继续逼问:“你隐瞒身份也就算了,蒙面人又是怎么回事?”
  洛息渊一顿,装傻:“什么蒙面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冷笑:“我脸上写了傻子两个字吗?你假扮蒙面人,弄走闻香通冥壶,却又放出消息,拿到三宝行拍卖,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告诉我,金陵洛家,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背地里需要当家人亲自出去做盗卖的勾当。”
  老洛继续装傻:“你既然知道,我们洛家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就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盗卖可不是个好词,若说盗卖,渡云阁才是其中的行家。”
  他打了个太极,将话题踢回渡云阁头上,我心知若被他糊弄过去,下次再想弄明白真相可就难了,当下道:“老洛,你别给我玩话术。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那一番作为,但你应该知道,我从未向渡云阁,从未向赵羡云,提起半个字。不管我是否投靠渡云阁,我都是向着你的,我不会出卖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老洛不说话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沉默半晌,我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来找我,就打算和我在这儿‘打坐’?”
  他估计是想起了来的目地,这才开口:“我是想劝你,离开渡云阁。”
  “老洛,我快三十岁了,你看看我,这么多年,一无所有。我没你想的那么清高,我需要一些很现实的东西。”
  “你就因为这些原因,就放弃自己的坚守,放弃自己的底线?”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面上现出怒意。
  我心虚,面上强撑着:“都是俗人,五谷杂粮,七情六欲。我坚守不了,我坚持不下去了,赵羡云很欣赏我,渡云阁是我的一个机会,我不仅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还不用这么穷困潦倒,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洛息渊气的起身:“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23章 私账
  我不太想过多的欺骗老洛,但如果继续下去,却又不得不对他说更多的谎,无奈,在他愤而起身后,我只得对他下了逐客令。
  逐客令一下,老洛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原本不该告诉你,但事到如今,你自己往火坑里跳……咱们相识一场,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接下来,听完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你还坚持这条路,那你我二人之间,以后这交情,就真的断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别提多难受了,面上却不得不强撑:“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关于渡云阁的事。我跟你说过,渡云阁不是一家店面那么简单,它是一个已经形成自己规矩的地下盗卖网络,而你跟着的赵羡云,只是这个网络中,其中一个。”
  我点头:“我知道。”
  洛息渊动了动嘴角,道:“那你知道,赵羡云目前在渡云阁的处境吗?”
  处境?我一愣,意识到老洛接下来,可能会说出些比较关键的东西。一直以来,我虽然知道渡云阁这回事,但赵羡云这个人,在渡云阁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个小人物,还是个大人物,却一直窥不到半分,连何玲珑她们,也没能获得这方面的关键信息。
  “什么处境?”问这话时,我想起白天在会所和赵羡云见面时的情景,那孙子像是受了刑,背部一道道规律的伤,今天一下午,我都时不时会想起那个情形,琢磨着有谁,能让赵羡云趴下,乖乖挨打。
  洛息渊道:“这件事情,说是秘密,但对于我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秘密。赵羡云野心很大,胃口不小,在渡云阁中,他一直不上不下,所以这小子起了歪心,想通过和其他势力合作,来提升自己的话语权,甚至,他可能想,称为渡云阁真正的一把手。”
  顿了顿,老洛又道:“他暗地里,一直在做一些,不经过渡云阁的私活。其实赵羡云做的很隐秘,但不知道是谁,把风声给放了出去,让渡云阁上面的人察觉了。所以,就在昨天,渡云阁内部查了一次账,当着渡云阁旗下,众多管事人的面,把赵羡云的私账给翻了出来。”
  我追问道:“然后呢?”
  老洛微微一笑,推了下眼镜:“然后,听说是按照渡云阁的规矩,赵羡云在众人面前,被架着,领了一顿蝎子鞭。”
  蝎子鞭我知道,那是皮鞭上带着倒刺的,一鞭子抽下去,皮开肉绽。
  难怪赵羡云纱布上的血沁那么严重,吃了一顿鞭子不说,还是当着渡云阁其他同行的面,他这个脸面可是丢光了。
  老洛见我若有所思,便接着道:“他暗地里做的这些手脚,如今被翻到了明面上,看似领了一通责罚,好像翻篇了,但你要知道,任何一个组织也好,下面的人有了异心,就不会再被重用,甚至,可能暗暗拔了赵羡云这跟桩子。所以接下来,赵羡云不会好过,别说外面有人盯着他,现在渡云阁内部,也有其他掌事人,想趁他病,要他命。再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吗?”
  我吃惊不已,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我没想到,赵羡云表面上看着风光,背地里的处境,竟然已经这么艰难,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四个字:大势已去。
  不管渡云阁这个团伙,最终能不能被连根拔起,但赵羡云如今内忧外患,即被考古院盯上,又被内部的人惦记上,凭他一人,到这个田地,不过是苦苦挣扎罢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最终的下场,要么被自己人干掉,要么被考古院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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