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擎 第182节
我立刻溜下去,扒开草丛咕嘟咕嘟灌水。
溪流并不大,直径也就一米左右,清澈见底,在杂草间难以发现,它顺着丘陵的走势,在低洼处隐秘而弯沿的流动,不知发于何处,也不知流向何方。
我顺着溪流往上游走,在丘陵间转折狂奔,远远将人声和灯光都甩在了身后。
一口气奔出二十来分钟,我可以确定那伙人已经很难找到我了,但凡他们还有点聪明,就该知道不适合再继续追下去。
我预计安全后,便一屁股坐地上歇气,黑暗中,冷风呼呼的刮,衰草摩擦,簌簌作响。
我下意识的想掏手机,才想起手机被人给扔了。
何玲珑应该已经知道我失踪的消息,我脑子里想起她脸色扭曲,揉太阳穴的情形,深深觉得,自己确实有坑领导的潜质。
谁当我领导,谁倒霉。
比如赵羡云。
比如何玲珑。
挫败之中,我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渡云阁被抄了不是?好歹徐老四这些人被逮了不是?咱还是有业绩的,不至于给领导何太丢人。
这么一想,我振作起来,歇了不多时,便继续前进。
沿途我一直有记方向,此时我的路线,是个三角形。最长的边是那条公路,我最终的目地,是要回到公路上,或者进入有人的区域。
此时,我的方位是和公路背离的,我必须得从这些丘陵间,保持前进的路线,然后绕出去。
最终会是一个d型路线,或者是一个三角形路线,总之折腾到天亮是肯定的。
第115章 进村
夜色中,我打着手电筒在土沟里饶,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爬到了一处稍高的位置,关了手电筒,往远处眺望。
那头黑漆漆一片,一个光点都看不到,这说明,原本停在那里的人和车都离开了。
我不打算走回头路,因为这有挺大的风险,毕竟他们有围堵的前科在,此时走回头路虽然轻松,但难保那帮人没有设下陷阱,等我自投罗网。
不知道老洛脱身了没有?祝他好运。
侦查完毕,我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前饶,山里除了我也没别人了,深秋里,连动物都没有。
停停走走,一直到天要麻麻亮时,我远远瞧见了一个村庄和一条通到村里的黄土路。
有人烟,就意味着可以出去搭车回城了。
我立刻往村里去,由于天还未亮,村里人估计都在休息,靠近村口时,只有村里的狗和鸡发现了我,一时间鸡鸣狗叫,安静的村庄热闹起来。
靠村边的一户人家,被家里的狗惊醒了,推开楼上的窗户看我,对方是个老年人,看起来约有七十来岁左右:“哪里来的后生哦?”
说是村边,其实是从我的角度来看,因为我是从山里出来的,进入的其实是村后,也就是一个村子里最偏僻的区域,真正的村口在对面,地势一路走高,靠近黄土路。
这老人的房子很破,半土半砖,像是翻修到一半,结果停工的感觉。
我回道:“阿爷,我是游客,在公路被两个混混打劫,跑进来的。”走了一晚上,我饿的不行,手脚发软,急需补充食物,所以卖起了惨。
老人比较和善,闻言立刻喊话,让我等一等,紧接着披着衣服下来,训斥了家里的大白狗,制止住它的叫声,将我叫进了屋。
同时被他叫起来的,还有他老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爷子让老太太去给我煮碗面,还加了句:“给后世打个鸡蛋,多放点油。”
我心里别提多感动了,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遇上挺淳朴的一家人,便被老爷子逮到炕上,聊起了经过,闲聊间,老爷子说起了这里的环境,这地方叫‘红星岗’,目前还住着十几户人家,村里房子多,但和其他地方一样,条件好的,都已经搬出去了。
这地儿要想坐车出去,得去村口的马路牙子上等,一般半个小时左右,才能等来一辆沿村线载客的面包车,从这儿回镇上,十三块钱车费。
“现在还早,没车,你吃完饭,在我们家歇一歇,九点左右去,就能等到车。”
“谢谢阿爷,阿爷,你家里有电话吗?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
老爷子道:“有,但没有缴费,打不通咯。”
我诧异:“那平时,你怎么跟家里人联系?”闲聊间,我已经知道这家就他和老太太两人,儿女应该单独出去住了。
“不联系了。”老爷子叹了口气,沉着脸,转移了话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他神情,便不好多问,心说也不急在一时,九点就九点吧,正好歇一歇。说话间,老太太给我端了碗冒着油,卧着鸡蛋的热面。
我饿的不行,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大斗碗,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满满的浮油隔绝了油花,里面的食物烫的不行,边吃边吹,很快起了一层热汗,吃到一半,肚子强烈的饿意被压下去后,我进食的动作才慢下来,而这时,我便猛地注意到,炕角被老爷子用来踩脚的石墩子有些不对劲。
我忍不住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凑过去细看。
石墩子显然经历过许多风吹雨打,表面有风雨锈蚀的痕迹,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看出,这上面曾经有一些浮雕,似乎是文字。
我仔细辨认,越看越觉得,好像是小篆。
历史上小篆是使用时长最久的文字,光从字体,看不出年代,更多的得从字形、工艺和内容来做判断。
由于锈蚀的太厉害,大多已经看不清了,我只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字,一个是‘庄’,一个是‘日’。
“老爷子,这个石墩,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老爷子说是父辈传下来的,大小就在家里当凳子用,他问我这石墩有什么问题没有,我说:“这可能是件文物,很珍贵。”
“哦。”老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激动,我以为他不知道文物是什么,便跟他解释了一番,谁知老爷子很懂行,说:“我知道,我们西安,文物多,大家都知道。经常有些贩子下乡收老东西,村里人家,家里有个什么老物件,都被这些贩子,收的差不多了。以前不懂,给点钱都被收去了,现在我们知道这些老东西值钱,但是吧,手里没货了。”
我道:“您这件东西,如果确认价值高,国家或者一些博物馆,是会出资回购的,肯定比卖给那些小贩强。”
老爷子说无所谓了,到了他这个年纪,钱不重要了,还说你要是喜欢,搬得动,就自己搬走。
我听了大惊,心说:这可大方过头了。
约摸是我的神情太过明显,老爷子就主动解释起来,我一听他说完原由,便也跟着一叹,心想:哀莫大于心死,若是如此,金钱对他们而言,到真无所谓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一生抚养了三男两女,其中一个女儿生孩子死了,另外一个女儿病死了,三个儿子养活了。以前年轻力壮的时候,在村里养三个小子,还是很有面子的。
不过时代发展太快,诱惑太多,人心变的也太快。
三个小子渐渐长大,都出门打工去了,都开始觉得家里穷了。
家里帮不了他们什么,三人也争气,靠自己在城里头,成家立业,也不管老两口了,一年回来一次,后来干脆都不回来了。
按他们的说法,老年人要自力更生,等生了重病,不能动了,他们自然回来养老送终。
老爷子幡然醒悟,突然觉得人这一辈子挺没意思,活着,结婚、生子,养娃,最后只是为了让他们给自己收尸吗?
“后生,你不懂,我们就是想老了,有人来经常看看我们,聊聊天,一起吃吃饭,不是为了,快死的时候,有人给自己收尸,我觉得我这辈子白活了。你说这个东西值钱……值钱我也不留给他们,送给你我也不留给他们,以后我和老伴一死,这房子我就放把火烧了,我当自己,从来没在世上活过。”
说话间,老太太埋怨他:“还说这些干什么,老都老了,也不算白活,鸡蛋好吃,肉好吃。”
老爷子闻言,总算笑了笑,将这个沉重的话题绕过去,继续说起了石墩的事,我没想到,他这么一闲聊,竟然聊出了另一条线索。
第116章 调查
话题说到石墩子,老爷子便讲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石墩子的来历,老爷子记的不太清了,只说是从土里刨出来。
长安城外,多的是各朝古墓,连着的秦岭山脉,更是大墓众多,早年间,曾经是盗掘份子疯狂活动之地。
近些年来,到是消停了,并非盗掘分子的素质提高,而是打击力度加强了。
此刻所在的这片大地,靠西是古都长安,靠东是秦岭山脉,绵延而去的荒野地貌下,实则埋葬着不少宝贝。
以前的农民,经常能从土里挖出老东西来。
现在不怎么能挖到了,一来是表面的呗挖的差不多了,二来是现在乡村里耕种的人少了,都进城,没那么多人翻地了。
老爷子父辈还在世时,早年间家里也是摆了不少从土里刨出的东西,多是一些土罐陶缸之类的,有些被拿来做腌菜缸,用着用着,就用坏了。
再到后来还剩下的,在八十年代左右,已经有大量小贩下乡收东西。那时候乡下人不懂,反正都被收走了,留下的不多。
现在这年头,乡下人也知道文物值钱,再从土路刨出些烂陶片一类的,就会收在家里,等人来收。
比如有个外号叫和尚的大胖子,专门做收羊生意的,会开着货车,到各村收村民要卖的鸡羊一类的东西。
他门路广,也顺带收些老东西,不过现在能挖出来的,大多是破烂货,值不得多少钱。
“和尚的眼力劲,看起来不如你这个后生,他以前收过我的羊,在我家里歇坐过,也没见他说这石墩子有多好。”
我听到此处,大为诧异,没想到只是一番闲聊,居然能聊到吞金和尚。
“阿爷,那和尚上次到您家,是什么时候?”
老爷子回忆着,说:“我和老伴这两年,年纪大,没养羊了,他很久没到我家坐,上次来是前年的事了。”
前年?这时间隔的未免久了些,
虽然如此,我还是继续打听道:“他上次来,只收羊吗?还是,顺带做了别的事?”事实上,那吞金和尚收羊,显然只是个掩护,他真正收的,恐怕不是羊。
秦岭大地,人文水土深厚,多朝在此建都,为中原龙脉所在之地,地下埋着无数宝藏。八十年代是最嚣张的时候,明目张胆的盗掘,现在则转入地下,像吞金和尚一样,弄了些别的事做掩护。
这其中,从踩点、联系人手、到冷货、出货、漂白,内部已经有一条盘根错节的链条,这些节点中的人,又可以互相转换身份。
比如吞金和尚,他以收羊货的村民身份做掩护,在秦岭大地流动,既可以踩点、又可以收货、冷货、出货,唯一不能做的,估计就是漂白了。
漂白是所有环节中,最需要势力和实力去做的。
出土的热货,有容易漂的,这些容易漂的,多不是什么高价值物品,一般的商贩就能做到,但一些俗称的‘杀头货’,就需要大势力出手。
比如,在金陵城里,渡云阁就有把‘杀头货’漂干净的实力,这也是考古院等机构所不能忍的。当然,这种事儿,洛家也能干,但咱家老洛同志,高风亮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虽然肚子里坏水多了些,但坏水全用我身上了,没出去霍霍民众,违法乱纪,实在是诸多商业人士的道德楷模。
我问完,老爷子回忆着,说:“记不清了,他进了村,各家都会去问,有没有卖羊买鸡,他在别人家干了些什么,我们可不说不好……后生,你对和尚很感兴趣?你是想……?”
“老爷子,不瞒您说,我是做考古工作的,像和尚这种到处走动,熟知民间文物分部的人,我们其实很看重,也想跟他们打打交道,可以问出一些关于民间文物保护的情况。”我不知道老爷子对和尚的态度如何,是回护还是冷淡,因此没敢直说要逮人。
万一人家以前卖羊,跟和尚有交情,一听我说要抓人,还能跟我说真话吗?
果然,老爷子听完很高兴,将和尚夸了一顿,说和尚收东西还是很地道的,有时候进村忙活完,会在民户家里吃饭,很是豪气爽快,不扭捏,还会帮着搭手干活,是个利索的人。
“……原来后生是给国家办事的人啊,还是做文化工作的,不得了。”老一辈人对这方面很看重,顿时又对我另眼相看了。
教师、医生、公务员,老人们最喜欢这个。
我笑了笑回道:“国家是由人民组成的,与其说是为国家办事,不如说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光荣。”
老爷子笑容满面,跟我唠的更欢了,说和尚人品端正,肯定会配合政府工作,只可惜他不知道和尚的联系方式,末了说村里其余人有,问我要不要去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