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一动,精美的长袖带掉了一枚银餐刀,她说了声抱歉,立刻弯腰去拾,但就在桌布之下,她忽然看见了十分异常的景象。
  ——坐在她对面的,徐久的腰上,牢牢环绕着一只骨节修长,指尖苍白的手掌。
  苏珊意识到什么,顿时瞪圆了眼睛。
  她仓促地抬头查看,徐久的两只手都放在桌面上,那他腰间是谁的手呢?餐桌是典雅的法式长桌,他们坐得正式,这时候,时夜生距离他可有足足两米啊!
  意识到这个事实,她脸色煞白,身体都在打颤。
  徐久看出她的不对劲,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
  话一出口,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将手往下一放,似乎是撸掉了什么东西。
  “我……我身体突然不太舒服……”苏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没关系,也不是大事……”
  客人身体不适,当然不能强求他们在这里,于是,晚餐匆匆结束,查尔斯呼叫家庭医生,连连致歉之后,就赶紧带着妻子回去了。
  送走今晚的客人之后,徐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吓到他们了。”
  六号才不管这个,没了旁人讨嫌的注视,他马上就肆无忌惮地亲吻起徐久,手臂几乎没有用力,就将人抱到了餐桌上。他深深地,着迷地吻着伴侣的双唇,吮吸他的舌尖。
  徐久没办法,被他闹得笑个不停,在啧啧接吻的间隙,他挣扎着探出脑袋,将手指插进六号的长发,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我们再去海上度假……好不好?”
  “好,”六号立刻答应,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力,几乎将徐久缠绵地攥进自己的身体里,“好,都听你的。”
  “那我明天还要吃炸鸡,我还要……”徐久边躲边笑,“还要去游乐园过年假……”
  他抓住时机,像条滑不溜手的鱼,从六号的怀抱中挣脱。他们在巢穴里你追我赶,墙纸褪色脱落,化作蜿蜒的触须,徐久躲着这些勾缠自己的水母肢体,一路跑到楼上,六号紧追不舍,将他堵到了卧室。
  “明天给你做炸鸡,我们去游乐园过年假。”六号把人严严实实地抱在床上,委屈地说,“你刚刚躲我,我很难过。”
  徐久刚要开口,身下忽然翻起一阵异动,他还觉得奇怪,六号掀开一看,只见被子下面藏着一堆小水母,正你推我,我搡你,挤挤攘攘的,“啵啵”地冲着徐久吐泡泡。
  徐久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样一个时刻,窗外的晚风舒朗,吹拂着甜蜜的花园。夜空中银河明亮,群星挤着眼睛,静静地瞧着两个相爱中的傻瓜。
  作者有话说:
  徐久:*肚子饿了,决定撒娇*你要是喜欢我,就给我吃垃圾食品!
  巨大水母:*立刻做出一桌汉堡披萨,炸鸡薯条,摆放大量冰镇可乐*
  徐久:*无聊了,决定撒娇*你要是喜欢我,就带我去玩!
  巨大水母:*立刻包场迪●尼,七十二小时狂欢不停*
  徐久:*很满意,继续撒娇*你要是喜欢我,就亲我一……
  巨大水母:*立刻上床*
  徐久:*很快就哭了,并且哭得很惨*
  第33章 净琉璃之国(一)
  大荒之地,风雪呼号。
  绵延不尽的大雪覆盖了一望无际的旷野,无论群山,江河与溪谷,全然倾覆在皑皑苍茫的白色当中。
  这里的落雪已经下了万年之久,冬神玄冥身陨希夷,祂的遗骨坐落大荒之中,如今也已有万年之久了。
  暴雪混沌地盘旋,数千年来,北风获得了凌迟一切生灵的强权,它搅动大雪,吹翻浮尘,滚如成千上万匹疯狂的野马,誓要咆哮着吞没世间。
  但就在这里,在大荒的雪原上,正艰难地挪动着一个小小的黑点。
  ——一团被织物包裹得分不清口鼻,看不明样貌的小玩意儿,正在浩大的风雪里蹒跚前行,走一步,颤一步。
  只是他包得再多,裹得再严实,依旧能让人看出半大孩子的体格。荒野广袤,他不比一粒芝麻籽大多少。
  巫曦的牙齿咯嘣乱响,浑身发抖,神人的血脉在冻碎心魂的严寒中徒劳燃烧。他的眉毛和睫毛已经成了一簇簇的霜花,额发也敷上了厚厚的冰雪。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挣扎,挤开结实厚重的雪层,顶着呼啸强劲的寒风,缓慢到不能再缓慢地龟速前进。他很想哭,但是他不敢哭,他怕眼泪一沁出眼眶,就要被凝成刺骨的薄冰,他只有用衣物紧紧地缠住脸庞,才能勉强分清面前的方向。
  “我不痛,”他带着哭腔对自己说,“我一点都不痛。我是大孩子了……我一点都不痛。”
  呵气成冰,滚滚地形成白雾,巫曦一边困苦地踽踽独行,一边絮絮叨叨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只是这片无垠的雪原,也不止他一个落难的活物出没。
  “神人?”
  “神人怎么会出现在大荒?”
  “还是个小崽儿!”
  “吃了他……我们好久没吃过神人了,都快忘了他们的滋味儿了!”
  “急什么?神人只有快死的时候才最好吃……他活不过今晚,我们耐心地等一等,又有何妨?”
  雪原上妖物汇聚,毫不遮掩地大声低语,计划着如何分割巫曦的血肉。他害怕得要命,急忙伸手攥住腰间的匕首,可他只有两条腿,怎么才能在狂风和大雪中走得更快?
  在恐惧与危机的双重威胁下,凭巫曦如何强忍,泪花还是夺眶而出。他抽噎着,拼命揭掉那些立刻结成冰珠的眼泪,像没头苍蝇一样,一股脑地四处乱转。
  只是他越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狞笑和讥讽声越大。巫曦心烦意乱,终于,在茫茫浩大的风雪中,他隐约看到一座小小的雪丘,隆起在平滑如镜的原野上。
  那是什么东西?
  巫曦不知道,更没法探知,但他直觉地意识到一点,那是个异常的所在。
  在一成不变的大荒,异常就意味着机会,不管那是生的机会,还是死的机会。
  他决定博一把。
  巫曦拼命加快了速度,他连滚带爬地在雪地里翻腾,最后,几乎在厚厚的雪堆里游起泳来了。那些妖兽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掀起尖啸的动静。
  “他要跑!”
  “他要钻进那里头!”
  “拦住他,吃了他!”
  巫曦咬紧牙关,他忘记酷寒,忘记极度的低温是如何像钢刀一样剜剐自己的皮肉,一心一意地向着那个小雪丘钻过去。头顶风声阵阵,他拼命下潜到雪里,躲过了一下空袭。
  近了,已经很接近了!
  妖兽在空中喧嚣地大叫,用翅膀掀起咆哮的风浪,这不仅将巫曦直接吹得飞了出来,也令他离目的地更进一步。
  巫曦降落在雪地上,没有丝毫喘息的时机,只听上方再次传来凌厉的风声。他下意识俯身,肩膀还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擦过,瞬间的巨力,令他就像一个轻飘飘的,纸做的玩偶,“扑”地飞出去十多米远,栽倒在雪地中。
  许是巫曦此刻一心只想着一个目标,当下居然没感觉到什么受击的痛楚。情急之下,他的脑子转得很快,赶不及爬起来,立刻四肢并用地挖进雪地,像一只咕涌钻地的小动物,冒死游向雪丘的位置。
  巫曦刨开积雪,忽而惊喜地发现,这不是雪丘,而是一栋被雪掩埋的陈旧木屋!
  他的手上绽放出断断续续的火光,巫曦使劲弹崩生锈的门锁,一把拉开房门,纵身滚落进去,用已经肿起来的肩膀死死抵住门板。门外,妖兽正卷起狂浪的雪潮,铺天盖地地朝这间小得可怜,也简陋得可怜的木屋吞没过去。
  “这里从此就是我的家了!”他抱着头,闭着眼睛大声叫喊,“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进来!”
  奇异的事发生了。
  随着他脱口而出的话语,古奥玄妙的咒纹盘旋而出,淡淡的金光沁透每一隙漏风的墙缝,也漫过顶上早已朽烂的茅草。
  这光比玻璃还要薄脆,却将足以撼动山岳的巨力牢牢挡在翻飞的落雪之外。妖兽的每一次挥击,每一次重砸,全被消弭成了轻飘飘的巴掌印,有气无力地拍在木墙上。
  巫曦瘫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竟是长留国的崽子……”
  “他是少昊的后裔?”
  “晦气!真晦气!”
  妖兽们大声叫骂,只是奈何不得钻进木屋的小小神人。连番挑衅、叫嚷过后,便悻悻地高飞起来,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去了。
  巫曦紧紧裹着厚重的织物,目光呆滞,一声不吭地发着抖,直到门外的动静逐渐远去,只剩下风雪的啸声。
  数万年后,大荒的诸天神佛尽皆远去,徒留神人代代繁衍,代代式微,在这片无垠无尽的大地上困难地夹缝生存。
  巫曦正是长留国最小的王子,而长留国的神人独有的天赋,名为“守生”。只要长留人认定了所处的封闭空间是“家”,那么无论这个空间有多脆弱不堪——不管它是恢宏的宫室,还是一个破烂的竹筐——长留人认定的家,都一定会护佑他们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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