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光龙有逆鳞,孔雀也不例外。孔宴秋对此的回应,是一口暴烈喷出的毒火。
  五蕴阴火点燃了老龙王的下颚,使其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大吼,但它身边的龙子龙孙立刻舍生忘死地飞扑上去,纷纷咬下那部分燃烧的肉块,哪怕自己被烧得连连惨叫,亦是在所不辞。
  很快,龙王就摆脱了阴火的桎梏,它的体型太过庞大,真正称得上皮糙肉厚。可以说它奈何不了孔宴秋,年轻的孔宴秋更奈何不了它。
  “往后的岁月还长着呢,小孔雀……”俱时龙王阴恻恻地道,“我们走着瞧罢!”
  它终究不敢赌那个概率,死守地底王国太久,它并不清楚如今大荒上发生的许多事,更没有摸清孔宴秋和金曜宫的关系。隐约听闻的流言蜚语,无法消除它对金曜宫的畏惧之情。
  倘若金曜宫的孔雀再次倾巢而出,围剿自己的话……
  俱时龙王心中盘算,它知道,不能在这里僵持太久。
  龙吟磅礴,漫天畏惧的毒龙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令,急忙藏在龙王的龙鳞之下,忙不迭地逃出了这片横尸遍野的战场。
  “尊主……”毒龙们走后,业摩宫的妖鸟才敢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声,“卑职已经差鸟雀探子跟随毒龙,相信不日便能打探出它们的老巢……”
  孔宴秋大开杀戒时,几乎是敌我不分的攻击模式,是以业摩宫的大妖根本不敢插手他和毒龙的战争,生怕龙还没杀几条,自个儿先被主君烧死了。
  “通知业摩宫,”孔宴秋恢复人身,盯着龙王离开的方向,面寒如铁,“我将不日启程,很快就会回去,让他们做好准备。”
  凶禽心中俱是一惊,连忙道:“是!”
  孔宴秋飞下地面,他用神光逼退雪原上的毒水,一落到门口,巫曦就仓皇地打开房门,脸色煞白地望着他。
  “别,我身上都是龙血……”
  他的话没说完,巫曦跳着扑到他身上,死死地抱紧了他。
  “……脏。”孔宴秋无措地道,他的双手满是黑红的龙血,只能用爪尖局促地挠挠巫曦的后背,“脏得很。”
  “我只担心你会出事,”巫曦急促地说,“它们走了吗?”
  “走了,”孔宴秋说,“但恐怕还会再来。”
  他揩干净手上的血,才稍稍摸了摸巫曦的头发,轻声说:“我们得搬家了。”
  “搬家?”巫曦一愣,眼睛又是一亮,“是啊,我们可以回长留!守生大阵覆盖国土全境,只要我们回长留,就可以……”
  不等孔宴秋说什么,他的声音慢慢沉寂,神色同时黯淡了下去。
  “……不,我们不能去长留。”巫曦低低地道,“我见罪于俱时龙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父亲不会原谅我的,他也不会容忍我给长留的国民带去这么大的危险和隐患……”
  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孔宴秋,清澈的眼睛里含着那么多令人心碎的东西。
  “我再也回不了家了,对吗?”
  孔宴秋顿时顾不得一身的血污,紧紧地抱住了他。
  长留算什么,毒龙又算什么?他冲动地脱口而出:“跟我走!从今往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你去哪里,我也要一直跟着你。我绝不会让你颠沛流离,一个人孤苦无依……”
  “跟我走。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巫曦抬起双眼,望着年轻而赤忱的孔雀,他没有犹豫,便用力地点头。
  “好,我们不分开。”他破涕为笑,伸出小拇指,“拉勾?”
  孔宴秋血迹淋漓的脸上,也露出微微的真挚笑容。
  他伸出小拇指,与巫曦的指头交缠:“拉勾。”
  他们收拾行李的速度很快。巫曦的衣服、木雕和解闷的小玩意儿全装进了奇珍柜,调料和厨具打成一个大包,床上的被褥可以不拿,但是枕头是睡惯了的,必须带上。
  冰窖里剩余的蜂蜜、浆果、薯蓣和肉,孔宴秋都用芥子术存放起来,他们的油灯,小镜子,孔宴秋亲手做的桌椅和板凳一应收走……最终,他们将自己大半年来生活过的痕迹清扫一净,望着空荡荡的小木屋,巫曦的心情说不出的低落。
  “我们还会回来吗?”他牵着孔宴秋的手,伤感地问。
  这间木屋承载了非常特别的感情,在他流落大荒的时候,是它接纳了他,给他一个安全的小小空间,一顶遮风挡雨的屋檐,而在孔宴秋出现之后,这间木屋则成为他们共同经营的小家。
  巫曦从来没有明说,但每到夜晚,他们在屋里点起灯火,让那明亮生晕的火光照着他们的面庞,他心里都会缓缓地沁出一种喜滋滋的幸福甜味。
  在这里睁眼醒来的每一个清晨,天空都是那么蓝,落雪洁白无瑕,当孔宴秋带着他飞上天空的时候,连风也变得柔软起来,好像可以就这样笑着走进任何事,原谅任何事。
  “会的,一定会。”孔宴秋同样舍不得离开这里,看着他们的小家,他努力遮掩着情绪上的低落,“等这件事情解决,我们就住回来。”
  抱着他,孔雀展开羽翼,飞向一望无际的晴空。
  作者有话说:
  孔宴秋:*撕碎毒龙,保护他们的家*吃我一击!
  巫曦:*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哦耶!干得好!
  还是孔宴秋:*在飞行时露出华丽的身材,包括胸肌和腹肌*
  巫曦:*忽然变得口干舌燥,不得不用雪擦脸*嗯,嗯……奇怪,天气怎么变得这么热了?
  毒龙:*没看见胸肌和腹肌,就被打死了,但是没有人在意*啊!
  第53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一)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我……我想带你回我的领地。”孔宴秋说,他解释得十分局促,“但那不是我的家,你问我有没有家的时候,我不是骗你,我真的没有家。金曜宫不要我,后来经营的势力,我同样不愿意把它当成一个安全的,温暖的家园。真要说的话,我们住的那间木屋,才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家’存在的地方。”
  孔宴秋消沉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地方,但是事出危急,带你去那里,能保护你不受毒龙的侵扰。”
  巫曦挠挠头,问:“那么,你说的‘领地’,究竟在哪里呢?”
  “……业摩宫。”孔宴秋道,“它的名字,叫业摩宫。”
  巫曦愣了一下。
  “业摩宫,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们说话的时候,孔宴秋展翼千里,笔直地加快了速度。
  身为拥有守生天赋的神人,巫曦完全可以感知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阵法,正不停地运转,筛选着一切进入阵法领空的生灵。
  孔宴秋放出三色神光,同时用手捂住了巫曦的眼睛。
  “仔细刺着。”
  神光破空,威仪浩瀚地刷开了笼罩在业摩宫上空的阵法,经由孔宴秋的带领,巫曦最终进入了他之前从不曾接触过的世界。
  待到耳边的罡风之音消失,巫曦慢慢地挪走孔宴秋的手,遥望下方,不禁大声地感慨起来。
  “哇——”
  ——山脉一望无际,被壮丽的宫阙连宇,飞檐回廊所截断。那些黑紫交加,错金鎏饰的巍峨宫殿,统统修建在高不知几千里的山巅之上,而连接这些悬空宫室的栈桥盘绕回旋,皆是粗大的青铜锁链。
  它依托山脉而建造,于是也像山脉一样雄伟连绵,但中空的构造,又使它拥有了天上仙京般不可思议的轻盈。
  巫曦生在长留王宫,自觉已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这会儿仍然看得眼花缭乱,下巴都合不拢了。
  此地简直是群鸟的王国,以巫曦所在的高度,还能隐约看见锁链上穿行着蚂蚁芝麻一样敏捷的小人。云间飞行着各色各异,大小不一的鸟儿。从最纤细曼妙,羽毛色彩缤纷的雀鸟,到雄奇凶恶,成群结队的鹰鹫……委实凌云蔽日,几乎代替了天上的云彩。
  孔宴秋一路飞来,鸟雀凶禽纷纷退避,仅有几个修成了人形,胆子比较大的妖鸟,敢远远地,含糊地喊一声“尊主”,然后就飞速展翼,逃得比欠钱的还快。
  “尊,主?”巫曦好奇地重复着两个字,“他们为什么叫你这个啊?”
  本来孔宴秋还不觉得这个称谓有什么,可是被巫曦这么拿到嘴里一琢磨,他忽然就觉得有些羞耻……就像被最亲近的人发现了在外头的奇怪绰号一样。
  他的耳朵蒙着一层薄红,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叫的,又懒得管他们做什么,久而久之,就有一堆妖怪这么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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