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就像惑人的海妖,诱导着眼前可怜又可爱的猎物慢慢脱掉铠甲,袒露如火沸腾的皮肤。
  穆赫特的触肢向前伸,不断地向前伸,发出撞击的咔哒声,人类的手掌凉爽,柔软,仿佛源源不断的清泉,浇灭药剂带来的折磨。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在令人陶醉的触碰中,牠得以扬升至天堂。
  牠紧张的皮肤寸寸舒缓,很快又在快感中不住抽搐。牠的尖牙溢满毒液,这使牠必须快速吞咽,以免它们冲破嘴唇的束缚,丢人至极地流成一条河。
  盛玉年端详着恶魔的脸,他看到牠闭上眼睛,紧紧咬着牙齿,嘴唇却不自然地哆嗦,恶魔的喉咙发出呼噜噜的轰鸣,连带胸膛都发出共振。
  说来真是好笑,但穆赫特确实像一只长着八条腿的,体型过大的猫科动物。
  但对于恶魔而言,这是一种保护性的声音,一种期望为伴侣提供一切,捍卫一切的声音。尽管穆赫特还没有伴侣,人类更不是牠的伴侣。
  “别停下来……”牠发出悲伤的哀求。
  穆赫特的舌头已经肿胀,因为太多浓烈的猛毒从腺体中分泌出来,试图通过他的獠牙,注射进一位爱侣的脆弱皮肤。
  牠可以想象,想象自己舔舐着人类的手指,以此来换取他永远不要停下来的恩惠;牠可以想象自己翘起尾钩,弓着脊背来迎合他的爱抚;想象将自己的毒液注满人类的血管,让他终生酥软,再也不能离开巢床走路;想象自己会实现他的一切心愿,让他饱足,让他再也无暇顾及别的事物。
  盛玉年的手掌贴在他的腹部,一路从鳌肢中间揉下去,穆赫特的想象猝然中断——牠发出一声崩溃的大喊,仰头喘息,脊梁痉挛,八条腿都卷了起来,犹如触电,不住在丝网上刮擦。
  “怎么样,好些了吗?”盛玉年笑眯眯地问道,“还疼不疼了?”
  ——牠看起来一触即溃,渴望,焦躁,狂喜而恍惚,这就是他对宠物的一切期待。
  穆赫特说不出话,朦胧的视线中,牠看到盛玉年的目光关怀备至,怜惜地怀抱着自己。
  ——他看起来全心全意,温柔,专注,包容且悲悯,这就是牠对伴侣的全部幻想。
  作者有话说:
  盛玉年:*打开一瓶迷情药剂,嗅闻*
  穆赫特:*好奇,也过来嗅闻*这是什么?
  盛玉年:*毫不犹豫地告知一个邪恶的答案*是糖水!你要喝吗?
  穆赫特:*接过来,完全不怀疑*噢,好的,我喝。*开始喝*
  还是穆赫特:*喝到一半,终于发觉不对*我为什么这么热?你为什么在脱衣服?
  盛玉年:*头也不抬地脱衣服*不许停,快把它喝完!
  第81章 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牠的足肢再也支撑不住身躯,唯有靠罗网交织的地面来承担身体的重量。牠是一团没有形状的泥,任凭盛玉年将牠揉捏成什么样,牠就是什么样。
  “噢,好可怜的东西。”在牠耳边,盛玉年怜惜地低声细语,“心里最想实现的愿望,不过是有人能抱抱你,摸摸你……你一定孤独很久了,没有人对你好好说话,也没有人愿意聆听你,爱你,是不是?”
  在他面前,穆赫特的心防早就所剩无几,魔蛛紧闭四目,睫毛颤抖,哆嗦着点头。
  盛玉年蹙起眉头,他动情不已,眼眸同时湿润了,仿佛那犹如泪光的水光,当真出于怜悯。
  他环抱着大恶魔,将牠的头抱进怀中,悲伤地说:“太不公平了,所有的一切都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不敢想象,你是怎么熬过那么长的时间的……牠们都责怪你,把所有的不幸都推在你身上,你要面对那么多的误解和恶意,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啊!”
  他的声音充满感同身受的痛苦,无可比拟的爱意,让穆赫特融化,让牠心中的怨愤如山洪一样爆发。牠什么也做不了了,牠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将头埋在盛玉年怀中,发抖地,嚼穿龈血地哽咽。
  “好孩子……”盛玉年喃喃地说,手掌沿着魔蛛骨突锋利的脊梁打转,毫无保留地安抚着牠,“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觉得挫败也没关系,觉得痛苦也没关系,觉得羞耻,觉得愧疚……都没关系。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饰,我会包容你的全部,哪怕是无药可救的缺点。”
  他一边说,一边亲吻穆赫特的额角,爱抚牠被汗水湿透的长发,牠的红发粗壮得根根分明,仿佛某种有灵魂的活物,在盛玉年的掌心扭动。
  “对不起。”穆赫特咬紧牙关,颤抖地低泣,“是我太无能,才会被抢走最重要的一对眼睛,我的权能……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盛玉年捧起牠的面庞,用嘴唇迎接恶魔的泪水——它们是漆黑色的,犹如毒液和最污浊的淤泥,在他的舌尖就像苦涩的火焰,“我在这里,你有我,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穆赫特张开四只眼睛,隔着朦胧的眼泪,与人类对视。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全部的时间与空间,都只剩下人类怜爱的目光,他掌心的温度,柔软嘴唇中吐露的话语,就像某种庞然巨大的错觉,铺天盖地的朝他笼罩而下。
  ——我只有他可以依靠,只有他值得信任。
  穆赫特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
  盛玉年立刻露出了既满意,又温柔的笑容,他亲亲穆赫特的眉心,奖励一般地夸赞道:“好孩子。”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牠?
  牠是地狱中最强大的原生恶魔之一,以至于在降生之前就被七环议会所忌惮。牠是蜘蛛巢的主人,是凶暴的穆赫特,待到牠崛起的那一日,必然将地狱淹没在数不尽的血海当中。
  然后,牠就在这里承受人类的爱抚,因为他的话语而哭泣,即便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也无法遏制胸膛中发出的呼噜声。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穆赫特在心底发出不甘的质疑。
  ……但是,再等一会儿,牠想,再让拥抱,抚摸,亲吻的时间延长一会儿,就能暂时满足我的贪婪,还有永不餍足的饥饿。
  此刻,药剂的效果逐渐消散,恶魔越发清明的大脑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他是我的。
  “好点了吗?”
  望着全然不知,还在朝自己微笑的人类,穆赫特的獠牙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满口腔,刺破嘴唇,滚出熔岩般滚烫的魔血。
  “嗯。”
  ——你是我的。
  显而易见,盛玉年的豢养蜘蛛计划,在今天晚上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天过后,盛玉年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多了许多小眼睛。
  出于职业的特性,他对外界目光的变化是非常敏感的。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回头,盛玉年也能分辨出在自己背后偷拍的镜头在哪个方位,何况是这么多不加遮掩的小蜘蛛?
  穆赫特对他的态度,同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穆赫特多少还保持着身为大恶魔的矜持,这不是说牠的行为拘谨,而是牠心里尚且留存着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譬如人类就是食物,罪人的灵魂天生低恶魔一等,是恶魔的奴隶财产之类的。
  是以如此,无论盛玉年的伪装如何完美,他在穆赫特面前,表演出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痴狂暗恋的形象,大恶魔心里都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对象来看待,盖因双方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
  相较于能够移山填海,有灭世之能的恶魔,单个人类的力量简直渺茫得可怜,连一粒微尘都不如。
  所以要怎么说,怎么做,一只原生恶魔才会真正将一个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穆赫特瞬间袒露的脆弱心灵,在那一刻给了盛玉年可乘之机。
  或许我不能拥有大恶魔的伟力,不能粉碎大地,颠覆海洋,但在灵魂的内核上,我与你平起平坐,甚至我的灵魂远比你完满,我的内核远比你坚固。
  盛玉年啃着拇指的指甲,笑得十分狡猾。
  现在,是时候该收取一点小小的利息了。
  他在穆赫特面前捶着肩膀,稍微抱怨两句,等他工作完回来,他的小窝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蛛丝编织,颇具地狱特色的宽敞塔楼,里头家具陈设一应俱全,无不精美,甚至还有一个酒窖。
  当然了,住塔楼的富翁也是需要工作的,他必须强迫自己拥有一个稳定生活的锚点,好不被全然混沌的地狱席卷进去,不过,工作也分轻松的和繁重的,不是吗?
  很快,蜘蛛们都必须给吃剩下的食物残骸进行分类了。光溜溜的小骨头分成一类,干净的大骨头分成一类,没吃干净,剩下一半的湿垃圾——抱歉,请自己来坟场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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