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问,“我想更多了解一点关于这个宇宙的故事,你能帮我讲解吗?”
  德斯帝诺更加失落,以至于触角都耷拉了下去。
  阎知秀奇怪地看着祂,不知道祂这是怎么了。
  “好,既然这是你提出来的愿望。”主神说,“我就为你指出我的血亲们,好让你和祂们相认。”
  德斯帝诺稍微打起精神,把人放在自己身上。
  仔细想想,我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早晚要送他离开这里,毁灭的叙事休想沾染他分毫。身为命运的神祇,我岂会不知它的险恶之处?快乐和光明永远短暂,只有苦痛和衰亡才是永恒长存的。
  ……但是,我还是想让他看见,并且承认了我的魅力,能得到一句简单的认可,我就能感到长久的幸福了!
  德斯帝诺在心里长吁短叹,不知何故,祂竟陷在患得患失的泥沼里不能自拔。
  携带着阎知秀,祂来到一处辉煌如太阳的神殿前,只是岁月侵蚀得太过,曾经华美恢宏的殿门,还有殿门上用黄金与青铜雕刻的诸神雕像,如今都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光晕,不复昔时的光彩。
  “这里就是为了记载神明的丰功伟绩所修建的地方,”德斯帝诺轻声说,“你不要看它多么美丽璀璨,小小的人,如今,它早已枯萎破败。除我之外,这里站立的雕像都不再发光,因为它们所讲述的主人全都愤而远去,永不复还。”
  大门缓缓地开启,阎知秀抬头向上仰望,他甚至没办法预测这扇门的顶点在哪里。
  德斯帝诺轻轻摇晃脊背,让他顺着滑落下来。
  “它们就算是亲族的遗产了,”祂解释道,“就请你站在我旁边,抓着我的领毛,让我说给你听吧。”
  阎知秀也为这座神殿的规模感到敬畏,他点点头,跟在德斯帝诺身边,轻轻地抓住祂脖子上的绒毛。
  “祂是哀露海特。”主神中的最年长者说,“祂是大海,陆地,一切支撑者的先祖。水手畏惧祂的慈悲,农夫称颂祂的严酷,一无所有之人得以在祂的怀中收获安详。在我之后,祂是第二个出生的主神。”
  阎知秀看到一尊高大且黯淡的神像,神不辨男女,面目已经完全模糊了,唯有蓝得发黑的长发,还有十指上的纹身依然清晰可见。
  “祂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德斯帝诺低声说,“是‘带走我的血吧,因为我已经为你流尽了它’。”
  阎知秀评价道:“祂看上去……很温和。”
  “是的,”德斯帝诺点点头,“哀露海特总是很包容,实际上,祂也是与我交流最多的亲族……可是,我没有珍惜。我从不珍惜。”
  他们跨过大地与海洋的领域,幻色的雾气弥漫在他们脚下,犹如朦胧的月光。
  “祂是奢遮。”主神说,“祂是梦境,祂落下的大雪永无止境地淹没着众生的灵魂。有时祂异常疯狂,像持剑的瘾君子,有时祂异常静谧,只顾着埋头哭泣。”
  这座雕像要比哀露海特的更加窄瘦,活像一个扭曲的影子。奢遮的黑发浓如黑洞,可以吞噬任何光线。
  “祂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德斯帝诺痛苦地说,“祂说,‘我恨你!我爱你,但是这爱已经变成了扭曲的残响,因此我比任何灵魂都要憎恨你。’”
  “我猜,过去的你不太喜欢祂。”阎知秀同情地抚摸祂。
  “是,”蛾神回答,“奢遮太多变了……祂比所有的梦境加起来还要多变,祂的情绪……不是那么稳定。以前,我习惯了避开祂。”
  梦境的光影逝去,阎知秀感到一股熊熊的热浪,极具侵略性,朝自己扑面冲来。
  他急忙挡住脸:“嚯,这是火神来了?”
  德斯帝诺为他平复这里的炽热温度,众神离去数万年,祂们残留下来的,一小块破碎的领域,仍然保留着不屈不挠的威力。
  “祂是厄弥烛。”德斯帝诺苦笑,“祂是火,毁灭与战争,也是万事万物的熵增。祂的愤怒永不止息,只有烈酒能暂时让祂平静。祂睡去时,床边站满仇恨的信徒,祂醒来时,床下堆满了他们的尸体。”
  雕像的红发耀目,衣袍上布满狂乱美丽的斑纹,阎知秀忍不住脱口而出:“嗯,祂应该长得蛮好看的吧?”
  德斯帝诺眼神一变,祂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
  蛾神十分有危机感地展开翅膀,上面满是深蓝与星光的碎片,犹如打翻银河之后,又将它悄悄揉进了鳞粉。祂来回翕动着比钻石更夺目,比鹏鸟更强壮的双翅,试图掰回人类的思想。
  “我比祂更好看,”神明强调,“我才是主神中最好看的。”
  阎知秀一下笑出了声,他赶紧摸着蛾子的翅膀点头称是:“确实,跟你比起来,祂的颜色还是单调了!”
  德斯帝诺有些满足,但还不是太满足,因为阎知秀不是出于迷恋而夸赞自己的。
  祂低落地说:“祂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愿孤独将你撕碎’。”
  “祂有点冲动,”阎知秀叹了口气,“事情常有转机,未必就到了这样决绝的地步。”
  德斯帝诺不说话,他们走到第四尊雕像面前。
  比起厄弥烛的领域,这里就更加平和稳固,银白色的能量漫荡在天空,令人耳目一新。
  “祂是银盐。”主神说,“祂是创造,守护与庇佑的化身,祂赤身跣足,行走在荒原之上,外物不及祂内心的丰盈,祂悲悯地赦免一切,无论那是多么可怖的罪行。”
  雕像手提铅锤,胸膛宽阔,白发如水般流淌而下。
  德斯帝诺说:“祂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假使你不再将阵痛施予你所爱的人’。”
  “我对不起祂,”蛾神低低地喘息,“我不是个合格的兄长……”
  阎知秀无言地摩挲着祂的领毛,他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总有这样的时刻,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朋友,不是合格的搭档。
  他们来到第五个领域,神秘的绿色植物笼罩着这里,阎知秀吸进一口空气,只觉得头脑立即清明了,四肢更是有劲。
  “祂是理拉赛,”德斯帝诺说,“祂是智慧,灵感,祂是完全超脱的那些思维。诗人与哲学家深爱祂,又怒斥祂,因为这样就能使祂投下一瞥有趣的目光,画家和雕塑家把祂的名字刻在心口,祂是他们永恒的情人。”
  理拉赛的雕像环绕着金叶的桂冠,祂墨绿色的短发乱糟糟的,像一蓬没来由的云。
  “祂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无话可说’。”德斯帝诺苦涩地笑道。
  阎知秀问:“那你以前喜欢祂吗?”
  “……不,”德斯帝诺沉重地认罪,“祂很聪明,祂知晓万事万物的真理,我……我原以为祂能理解我。”
  “以为,”阎知秀叹气,“多少误会都是因为这个词才产生的。”
  对此,德斯帝诺深以为然。他们接着来到了第六个领域,这里充满迷幻的粉色,空气颤动,仿佛充满咯咯的快活笑声。
  “祂是卡萨霓斯,”德斯帝诺轻声说,“祂是爱,祂是狂欢和极乐,祂在一阵狂喜的笑声中跳出混沌,无拘无束,自由坦荡地站在宇宙中心。祂手舞足蹈,为了每件不为人知的小事开怀大笑。”
  毫无疑问,卡萨霓斯的雕像是这些神中最花里胡哨的一个,祂梳着放荡不羁的高马尾,淡粉的长发像一个半透明的吻。
  “你绝对不喜欢祂,”阎知秀判断道,“我是说,以前的你。”
  德斯帝诺沉默片刻,说:“祂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让狂喜者也泪流满面,我一无是处,只得远去’。”
  最后一个领域空空荡荡,除了一尊雕像,什么都没有。
  “祂是安提耶。”德斯帝诺说,“祂是天空和风暴,以及所有飞翔的鸟儿,祂是我们中的最年幼者。野心勃勃,生机盎然,擅长创作一切不可为而为之的故事。”
  阎知秀盯着这尊雕像,神的身姿矫健,黑发在风中飞扬,但是祂捂着脸,只是愤愤地哭泣。
  “……祂是第一个离开的主神,”德斯帝诺说,“临走之前,祂对我说,‘你永远不会改变,我看透你,你伤透我,我们扯平了’。”
  他们最后抵达终点,而终点屹立的,是一尊最雄浑,高大的神像。
  神祇的长发犹如厚重的水银,丰厚地覆盖而下,祂的肩膀宽阔,胸膛健硕,皮肤是夜空般的紫黑色,当中闪耀着恒星的光辉。
  神祇顶戴冠冕,面纱蒙住了祂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丰满的淡银色嘴唇,以及完美的下颔线条。奢密的皮毛和珠宝笼罩着祂,使祂的美介于“华丽”和“凶猛”之间。
  德斯帝诺鼓起勇气,说:“这……这就是我。”
  阎知秀:“……”
  阎知秀的下巴已经掉到了地上。
  这是你?
  这是你?!
  这个可以靠美色和胸肌征服世界的是你?!我的毛茸茸蛾子朋友去哪了?这要论起来,我这几天可都在你的胸肌上爬上爬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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