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圣旨和以往收到的那些款式没什么不同。
  先是对俞书礼的表功,接着在一堆金银封赏之后,就是将多年前尘封的爵位重启。
  只是俞书礼看着圣旨上明晃晃的“安王”两个字,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一字王。
  皇帝对他,怎么突然放松了戒心了?
  自从俞华信告老卸任之后,整个俞家曾经一度落寞,直到后来俞书礼上了前线,闯出了一番成绩,俞家境遇才好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皇帝日复一日、愈演愈烈的猜忌。
  而封爵的消息一旦出来,俞家,即将再次踏入权势的顶峰。
  “这圣旨,还有下半部分呢。”郑施意提醒道,“快看看。”
  俞书礼读过去,发现是皇帝在感慨他和魏延的感情至深,堪称良配,胡言乱语地敷衍了一通,然后表示赐婚的意愿。
  俞书礼知道,这圣旨都到了他手中了,就不仅仅是意愿,而是必须执行了。
  “同样的一份,今日也送到丞相府中了。听说吴夫人也欢喜地接了过去,在着手准备聘礼了。”郑施意站直了身子,低声问:“可以告诉母亲吗?你同魏延,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看着母亲小心翼翼、贼眉鼠眼的试探,俞书礼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中烦躁的很。“我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了,父亲没同您说吗?”
  “啊?”郑施意眨了眨眼睛:“我当你骗他们来着,竟然是真的失忆?!那你还记得娘亲吗?”
  “记得……”俞书礼阖起圣旨:“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认不得你?”
  “那你又说失忆了……”郑施意的表情有些无辜。
  俞书礼愣了愣:“我只是……唯独好像……丢失了近三年的记忆,而这丢失的记忆里,似乎魏延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我现在……很乱,说不清楚……”
  郑施意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要是真不想嫁,娘来帮你想办法。”
  俞书礼自然知道她说的想办法是什么。
  “娘,这些年已经麻烦过祖父他们很多了,算了。再说了,祖父他们住的颇远,要写信上奏之类的实在麻烦。”
  郑太傅一生清正,临到告老还乡都是清清白白一身,没必要让他趟了这浑水。纵使知道陛下不会不给他面子,但俞书礼就是下意识觉得,不能让祖父牵扯进来。
  “你舅舅他们早就搬到了凉州附近,离咱们这里也就一点点路程。”
  “搬迁?”俞书礼皱了皱眉:“为何突然搬迁?”
  “说是雍州那一带前月闹虫灾,漫天飞舞的虫子实在难熬,所以他们才搬了过来。”郑施意见儿子皱着眉,忙问:“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有说是什么虫子吗?”
  “没说……”郑施意蹙了蹙眉:“很重要吗?”
  俞书礼点头,拿出一幅地图,摊开指给母亲看:“雍州往上京这里,经过几个大州,中间这一带,刚闹过干旱。入秋之后,河道断流……”他顿了顿:“如果不出我所料,那闹的虫害,就是蝗虫。”
  郑施意捂住嘴,睁大眼睛:“你是说……”
  俞书礼面色严肃:“不错,若是顺着秋风迁徙,沿途的环境都是他们的温床。我猜……京中马上也要闹虫灾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紧皱着眉头,快步离开。
  郑施意在背后问:“去哪儿啊?”
  “去分兵加强守卫巡逻,流民即将来袭,到时候,若是处置不善,京中将会沦为炼狱。”
  郑施意看着儿子着急地离开,知道他回渠州的计划是搁置了。
  俞华信恰在这时走进来,只瞥到一眼儿子的背影,他看向夫人,问道:“这臭小子,出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
  郑施意把地图指给他看,解释了郑太傅信中说的情况,道:“儿子说,京中可能马上要闹灾了。”
  俞华信立马沉下了脸色。“竟有此事。”
  郑施意见他忧虑重重,安慰道:“放心,我治府向来有存粮的习惯,就算闹了灾害,咱们好好地稳住,总能熬到这个冬天。”
  等到了冬天,大部分的蝗虫就会死亡,只要把虫卵处理掉,就没事了。
  本也就不是什么大事。
  “虫害不仅会导致粮食进不来……”俞华信瞥了她一眼,道:“还有药材。”
  郑施意一顿。
  “你是说……儿子那么急是因为……”
  因为魏延。
  魏延的身体原因,根本不可能能顶住断药的风险。而他的许多用药,用的都是珍惜药材,很多京城都寻不到的。一旦闹了灾害,药材万一断了,魏延就是死路一条。
  “季安他……”俞华信欲言又止。
  “到了现在,你还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吗?”郑施意问。
  “我……我哪里说过不同意?”俞华信终于不再说什么,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去帮帮那臭小子。”
  第8章
  灾害来的很快。
  即使俞书礼早有准备,也抵不住蝗虫如此迅速地卷携着大批量的流民涌入京城。
  一向热闹繁华的京城闹街沉寂了下来,饶是秦楼楚馆都不敢轻易接客。整座城池被阴霾笼罩,茶馆酒肆也都早早打烊了。
  紧闭的门户外是飞扑的蝗虫,门户内是一声声无助的心焦呐喊和求助。
  蝗虫对人的伤害不大,但折损的是人们赖以为生的庄稼。故而那些乡下农户才会无处可去,来京城报冤。
  奈何这种灾情,怎么可能能传到上头去呢?
  京城的百姓富户偏多,这些人不仅不知柴米油盐贵,有些连蝗虫都没见过。
  他们见了飞虫和流民,只当是天灾降临,大祸临头,一心就要离开去避难。
  狡兔三窟,这些人在整个大梁,可不止一个去处。
  而城内的禁卫军基本也都是尊贵出身,基本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禁卫军统领上报上去的消息被上头扣下,死活到不到皇帝的手里,又没有新的指令下达,禁卫军统领优柔寡断,愈发管不住疯狂逃窜的人群。
  空气中除了那些蝗虫的恶臭味,还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与沉重。
  人群是匆忙紧张的,秩序是逐渐崩塌的。
  城外的流民多的是农户,他们损失了农田,才生活不下去,这些失去所有的农户一旦进京,就铁定免不了一场抢夺和掠杀。
  城门一旦被拱开,想要跑出去的,和想要拥堵进来的,内外人流一对冲,京城将会一起沦陷在灾难里。
  到那时,禁卫军都会成为摆设。
  收到城内禁卫军求救的通报之后,俞书礼阴沉着脸出门,身着甲胄提着刀剑带上护卫沿街巡逻,既下令管控城内秩序,又命人把那些飞舞的蝗虫拿网补下扑杀,顺便派人去皇城附近巡逻,阻止蝗虫飞入皇宫。
  城门摇摇欲坠,可俞书礼会管理将士,却不会管理平民大众。
  他可以责罚任何一个士兵,但无法对任何一个老百姓动粗。
  低劝诱哄,才把那些街上躁乱的百姓驱逐回家,一回头,又有一大批正偷偷地打算溜走的,城门都被掀开了个道。
  要不是俞书礼反应及时,怕是连城门都被他们轰穿了。
  盛怒之下,俞书礼直接将禁卫军统领罢黜,自己带着西北军,站上了城楼,收回柔怀政策,以军规镇压。
  幸好,在京接受封赏的西北军全营驻扎在城外,这才管控好了秩序,不至于给京城添乱。
  “小将军……北边来的难民已经安置好了,不过出了些特殊状况……”俞书礼的近卫十三闯进来,还未见到人,就焦急地开口。
  却在见到趴在桌案上的人的时候,瞬间愣住。
  俞书礼已经三日没归过家,自然也是三日三夜没有睡过。
  今天处理完手边信报之后,就直接趴在军营桌子上,无意识地睡着了。
  十三抿了抿唇,刚要退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俞书礼已经醒了。
  “什么事?”他一抬起头,眼中就收起了所有的疲倦,“我都听到了,说吧,特殊状况是什么?”
  十三这才道:“有几人途中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开始发起高热了。”
  俞书礼拧了拧眉:“让钟年派人将这几人隔离开,立刻寻大夫过去。”
  十三欲言又止:“寻了……但这京城的大夫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一点苦也不愿意吃,听说去流民营,他们本就对那些流民有敌意,一个个都不愿意动弹。”
  “有提出多给赏银吗?”
  “钟副将提了,但人家有的是钱,不乐意跑这一趟,受这趟罪。再说……”十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将军:“已经有人在传,他们这些人感染的是瘟疫了。”
  “胡扯。”俞书礼本就睡眠不足的脸上戾气横生。“大夫的事情你别管了,交给我,我会解决。你去给我查传播流言的人,查出来,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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