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继渠州戏院一场大案之后,又是一场刺杀,同样的不明所以。
  先前仇树春的事情还未了结,眼下再死一名大官。
  真可谓是一桩未平,一桩又起。
  整个渠州人心惶惶。
  俞书礼听闻噩耗的时候,正在喜气洋洋地编队准备回京。
  钟年惨白着脸色进来的时候,俞书礼的笑意才敏锐地收敛了。
  “怎么了?”他蹙了蹙眉头,问钟年。
  钟年忍了许久,没有忍住,几乎带着哭腔:“小将军,董大人被刺杀身亡了……”
  俞书礼一时不能反应,他恍惚了一瞬,才僵硬着开口问:“你说……什么?”
  “董大人……于夜间安寝的时候,被人用一道狭长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武器给割破了喉咙。白日里,他的侍妾醒过来才发现,当时血液已经流尽了……”
  眼前仿佛有什么银色丝线一晃而过,俞书礼一时抓不住在哪里见过。
  他眼眶都红了,咬着牙问:“侍妾毫发无损?”
  钟年闷闷点头。“除了董大人……其余人一切安好,董公子虽然心情沉郁,但尚能主持丧事。”
  “那侍妾夜半就什么声音没听到?”
  “说是,一夜安眠。”
  俞书礼心头一紧:“有没有查附近有无什么药物痕迹?”
  俞书礼自己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但他下意识就有一种恐慌感,好像迫切要证明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一般,他问的十分着急。
  “董公子来信中说早就查过,并无什么安睡香或者迷魂香的痕迹。许是单纯睡的熟。”
  俞书礼长松一口气,将胸中的烦闷卸下去,闭了眼睛:“他这侍妾又是何许人?”
  “董公子信中没说……不过……说是这女子在监押途中,畏罪自裁了,现在算是死无对证了。”钟年的语气颇为惋惜:“没想到董大人英明一世,最后也栽了色字一字上。”
  “归案了?”
  钟年摇头:“陛下震怒了,要魏丞相将渠州彻查,一定要将这两件事情有个交代。”
  俞书礼若有所思:“所以也就是说,陛下也不认同将那刺客归于那个侍妾?”
  “可……不是那个侍妾,还能有谁?如此无声无息的杀人,便是我都不一定做的到,总不能是鬼吧?”钟年嘟囔道。
  “不。”俞书礼看向他,认真道:“如果是万人中刺杀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文官,我也做的到。”
  “这……小将军您就别欺负我笨了。我笨虽笨,却又不蠢。”钟年挠了挠头:“您的武功天下多少能比拟?总不能是您跨越万水千山特地跑去渠州杀人吧?况且董大人待咱们这样好,您怎么可能杀他呢。”
  俞书礼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既然我能做到,那别人自然也能做到。”
  钟年反驳:“可这首先就要武艺高强……”
  “江湖上能人异士颇多,不足为奇。”俞书礼扶额沉思:“怪就怪在,董大人知晓武艺,晚上睡觉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又没有药物痕迹……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外走,钟年跟在后头磨磨蹭蹭:“小将军,这事儿,魏丞相会管的吧?”
  俞书礼顿了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几日后,西北军整顿好后就全员回京,准备接受封赏,俞书礼给魏延飞鸽传书了三封信过去,三封都石沉海底。
  不仅魏延,连带着他给董思文的信也全部没有了任何回音。
  回京在即,俞书礼越来越心急如焚。
  半日后,圣旨到,声称魏丞相旧病复发,特批俞书礼作为钦差前往渠州料理两桩案件的后事。
  两桩命案,一桩比一桩吃力不讨好。现在去,一旦处理不好,面对的就是好几拨势力的背后指摘。
  钟年道:“二皇子也来了信,知道渠州之事棘手,让您此次不用在意圣旨,总之千万别去渠州就是了,后续他已有打算。”
  越是这样,俞书礼越不放心,他摇头:“我心中有数。”
  “小将军,渠州的事情你听说了吗。”陈黎气势汹汹地进来:“我就知道!这种圣旨肯定是太子撺掇的老皇帝给你下的,就是故意折磨你。这种命案哪里是这样好破的?魏丞相去了那么久都毫无办法,甚至还旧病复发,可见那渠州是个难缠的地方,咱们现在去,和送狼入虎口有什么分别?”
  木统领得知消息,也气愤至极:“就是!”他一拍桌子:“咱们是战场打仗的,学的是怎么杀人怎么砍头,破案抓犯人那劳什子活,是我们小将军能干的吗?”
  俞书礼瞥了木统领一眼:“木少阳,你在骂我蠢?”
  木统领一哽:“那小将军判案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嘛。”
  陈黎闷笑了两声,被俞书礼瞪了一眼。“好嘛,当我没笑。”
  丁胜和老四就跟在后头,见状也站到一边,把营帐封好,不许外头有人在。
  丁胜走过来:“小将军,我们陪你去一趟。三个臭皮匠顶诸葛亮。”
  “你们陪我去?”俞书礼微侧过头,翻了个白眼:“陪我去干嘛?陪我一起被杀头?你们当这案子是轻易能破的?”
  他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你们觉得这么久魏延没破案,是他笨?”
  众人哑然。
  陈黎倒是终于严肃了些:“你是说……”
  “这案子……谁破谁死。”俞书礼嗤笑了一声:“陛下是怕我们回京之后功高盖主、耀武扬威,提前要给咱们敲打敲打呢。破了案,几方势力明面撞上,狗咬狗,不死也要重伤。”
  “什么意思?”木统领低吼了一声:“怕我们造反呢?”
  他又嗤笑了几句:“谁稀得造他的反。我们这些人,他若是硬要相逼,我们便是不破案,从渠州开打,也是打的下来的,到时候管什么命案、刺杀,就是落地为王,他又奈我们何?”
  “木少阳,你活腻了别带着别人一起送死。”俞书礼闻言,不喜反怒。
  他猛然回头,给了木统领一拳。“你当老皇帝会没有准备?他先前帮太子培养的将领和人马都是吃干饭的?但凡在场有一个内奸,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木统领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鲜红的拳印。他揉了揉自己的脸,犟着脾气:“本来就是!什么皇帝?我看就是昏君!”
  俞书礼又是一拳。
  “你这蠢货!若是你稍微多点心眼,多点脑子,这么些年也不至于只是一个统领。”俞书礼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看太子那边,手下多少人脉?左一个尚书,又一个侍郎。那些人眼睛长在头发顶,仗着有兵符,恨不得踩在天子头上,连皇帝都不得不要保他这个太子。我呢?我是带出来了你们,你们战功一个个都不小,可你们自己争气吗?如今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只要回到京城,一切就都有了。可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造反?你他爹的对得起我吗?”
  木统领挨了两拳,又被一通训斥,却难得闷声没有反驳。
  气氛一度沉闷了下去。
  就是一贯自负高傲的丁胜,也低下了头,惭愧又失落的样子。
  “这些年,是我们让小将军难堪了。”丁胜道:“咱们西北军不止一次被人说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京城那些高官和贵公子都瞧不起咱们,背地里都说咱们的闲话。我们一个个都知道,暗地里也使了不少绊子报复了回去,但最后都不解气。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到底是德不配位。名声在外,百姓拥护,但陛下不喜,终归是骑虎难下。”
  “一切都仰仗了小将军,没有了您,我们就什么也不是了。”老四应声道。“所以您绝对不能出事,您就是我们西北军的主心骨。”
  “不只是我。”俞书礼摇头,声音坚定:“二皇子帮了我们不少。”
  “若不是他,西北军这么多人,早就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不复存在了。”回忆往昔,二皇子在他自己地位尚且不稳的时候,给了他们西北军一个家,一个驻地。
  渠州虽然不算什么好封地,但人杰地灵、乡民淳朴。没有仗打的时候,大家军民合农,平和共处,也算是十分安逸。
  而当时在俞华信兵败之后,也是二皇子拼着忤逆皇帝也要力排众议保下这群戍边的将领。
  更遑论,他在俞书礼最艰难的时候,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等知人善任、爱恤民命的人,却总要被他亲生兄弟们暗算、设计。
  宫中的风波和斗乱,逼的二皇子一次次远走,借赈灾之由避灾,远离权势中心那幽邃的漩涡。
  但……这漩涡,不可能永远都不踏进去。
  于是,二皇子终于开始反抗。
  皇位之上,横挂着无数人的命,他抛弃了自我和自由,最终选择沦陷在皇权的漩涡里。纵使不是为了他自己,也要为了百姓,争上一争。
  一个残酷暴戾的君主,如何能善待自己的子民?交给老大和老三根本不可能放心。于是,二皇子和俞书礼一合计,这皇位,他要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