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俞书礼尚在气头上,径自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呛道:“训诫?你魏延若是真心想做的事情,早就会未雨绸缪,万万不会等到今日他们冒犯到了我再来亡羊补牢。”
他进了屋子,转头就坐在了魏延的榻上,神色晦暗不明:“魏延,所以我是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你是真在意我?还是伪装出来的虚情假意,我是一点都分辨不出来了。”
魏延嘴边的笑意停滞,他胸中酸涩,艰难辩解:“季安,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本不想你掺和进这件事情的……”
他眼中浮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总之,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不……”
门口这时恰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您今日的药还未用。”是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不卑不亢。
俞书礼猛然抬头,装作没有看到魏延瞬间阴鸷下去的脸色,还不待魏延解释,他就一把拉开了门。
小丫鬟生的是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不似京中闺秀一般胆怯娇羞,她正视了一眼俞书礼的眼睛,笑了笑:“这位就是俞将军吧?早先听大人提起过您。”
俞书礼礼貌地淡淡看了她一眼,撤回视线:“你是府中丫鬟?”
小丫鬟浅笑了一下:“是呀,大人的内务都是由奴婢打理的。”
俞书礼了然地点点头,带了点浅淡的笑容看向身后:“魏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看到他的笑容,魏延却只觉浑身冰冷,难以形容的恐慌漫卷全身。寒冬那三个月,都没有这般刺骨,这般疼。
好疼啊……
“滚出去。”他的脸色暗沉的如同浓墨,几乎失控般吼向小丫鬟。
小丫鬟的笑容僵硬了些:“大人……往日奴婢都是这时候来……”
俞书礼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魏丞相口中的有事?那你们聊,我回去了。”
“俞书礼!”魏延闷咳了几声,一把拽住俞书礼的手,“你听我解释。”
“放开。”俞书礼瞪他一眼,不明白只是见了一个陌生的伺候他的丫鬟,自己情绪为何就会来的这样出乎意料的大。
他似是要骗魏延,又似是要骗自己般赌气道:“我根本没有误会!也压根就不是为你而来,魏延,你死心吧。”
他昂起的头颅瞧起来像一只矜贵的仙鹤,却不明白他越是这般高傲,越是惹人觊觎。
“你不是为我……”魏延紧紧抿唇,腮边肌肉紧咬,努力压抑自己的嫉妒:“所以,你是……为二皇子?”
“是!”俞书礼梗着脖子,“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你放开我,让我走。”
“不放,你休想我放,我死都不放。”魏延垂眸,声音闷滞的如同浸满水的水缸。他的手用力抓紧,凶狠地盯住他:“你不许和二皇子一起!你若是敢同他在一起,休怪我……”
“啧啧啧……”那丫鬟饶有兴致地侧倚在门边上,姿态不修边幅地打断:“真是没想到,魏丞相如此情深啊。”
魏延恍若未闻。
没能得到俞书礼的回应,他一手依旧扣住俞书礼,一边将视线转移到小丫鬟身上,目中视线凉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声音却是对着俞书礼的,所以柔和的可怕:“季安……你不想看见她,就让她死,行不行?”
他手指一动,腰中银丝现身,小丫鬟见状倒抽一口气,愕然地看过来。“你……你之前都是装的?!”她后退两步,“可你分明知道,不能动我的。你若是杀我……就不怕打草惊蛇,将那人害死了?”
魏延脸色平静:“别人死不死,与我何干?”
“你不是……不是一直在查那人的踪迹么?”小丫鬟目露惧色,恨恨倒退。
“那人……是谁?”
俞书礼没听懂二人间的对话,发了问却也没得到谁的回应。
只是见到魏延指尖的那银线,他眸中一沉。
“等等。”他打断魏延。
魏延眼前一片阴黑,却是等不得。
“季安。”他将细刃绕在小丫鬟的脖子上,认真地问:“若是要你从二皇子和我之中选一个,舍弃另一个,你会选谁?”
俞书礼皱眉:“你们不是不冲突的么?”他小心翼翼发问:“魏延,你难道不是二殿下的人?”
魏延摇头:“不……”
合作中止,谁胜谁负,现在才真正开始。
俞书礼脸色一变。他好似有些知道魏延想做什么了。
银丝扣得越来越近,小丫鬟面如土色,视线仇恶地看过来,闷声不吭。
俞书礼抬手截断,手掌嵌在银线里,勒出一道道血痕。“你再疯,也不至于拿个小丫头来威胁我!”
“你护着她?”魏延转过头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轻笑:“我连她都不如,对么?”
俞书礼不语,抬手将手心的细线收紧。“你若是不怕弄伤我,大可以不松手。”
看到俞书礼掌心的血色,魏延却慌了神,他匆忙松开腰上银丝,脸色阴沉的可怕。“季安,我不明白。你再选一次吧,你选的,是二皇子,对么?”
俞书礼听他的声音不对劲,甩开银线猛然回头,却见魏延自己咬着牙,唇边已经溢出了血丝。
他心下一慌:“魏延,你怎么了?!”
魏延不说话,拽着俞书礼的手指都在发颤,浑身抽搐着,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
“我去帮你叫大夫。”俞书礼甩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身后的人突然扑过来,抱了他个满怀。“别走!你要走,我就死给你看。”
俞书礼表情一变。“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是死死死吗?你还像个人吗?!”
“季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不如赵阑?”魏延眼角泛红:“我是不是看起来就是个黑心烂肺、杀人如麻的恶人?除了用死威胁,我还能如何呢?难道我说别的,你就会选我?怜悯我?”
“只是你自己这么说。”俞书礼一把拖住魏延的后腰,将人撑起来。“你同二皇子比什么?”
他这才发现,身后这人绵软无力,浑身都像被卸了力道一般,却仍旧僵硬着筋骨要来抱他,瞧起来凶狠又无助。
若是刚刚纵容他动手,伤了内力,恐怕都不仅仅是吐血这般简单了。
都病的这般严重了,先前他却没表现出来一点,一丝脆弱都没有,俨然像个假人。
俞书礼心中叹气。魏延总是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他若是赌气不管他,早晚他自己也能将自己折腾死。
“你若是要选他,我就偏要比!”魏延凶恶地抬眸,一张脸上却惨白无比。
“省些力气吧……”俞书礼见惯了他争风吃醋发疯,只得敷衍地摸了摸他的头,为难道:“这里可没有杨太医。”
按上魏延的脉搏后,他突然“咦”了一声,皱了眉:“不对啊……你这个脉象……”
魏延一把挣开。“总之,我是要争的。”
这个争,是要争什么,就有多重意思了。
“魏延,你什么意思?”俞书礼被转移了话题,脸色也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你也要争皇位吗?”
魏延不说话。
但是俞书礼知道了他的回答,推开他,突兀地自嘲一笑:“原来这么久以来,陈黎说的真没错,你才是那只藏于身后的麻雀啊。”
他径自转身:“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同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多谢魏丞相今日特地相告。”
“不许你走!”魏延一把拉住他,声音都发着颤,手指强撑着抠进自己的血肉里保持力道。“你走了,便不要我了。”
俞书礼边将魏延的手指扯开,边瞪他,嘴上仍是不留情:“哪个说过要你?!少自作多情!”
他早知魏延诡计多端,却没成想他对皇位当真动了念头。
他俞书礼才是真的傻的可怜,二皇子好心相告让他千万别来。
他却因为担心魏延而来千里送人头。
若不是魏延对自己还有几分情意,恐怕今日他就成了魏延将来逼宫的人质了吧?
俞书礼手上没有留余力,一把推开魏延。
魏延伏在地上,笑起??来:“原来赵阑真比我重要这许多……”
他一把抓过腰上的银线,指尖全部扣进了血肉里,脸上却浑然不觉。
俞书礼对他这种自残的行为恼怒非常,他将魏延腰间的银丝抽了出来,径自扔了出去。“这鬼东西,如果不是用来保护你自己的,而是用来伤害你自己的,往后就不要带了。”
魏延会武功,这事他藏了十几年。
俞书礼一笑:“魏延,装柔弱骗我,很好玩吗?”
魏延视线盯着那银线,仿佛看着自己的情意被舍弃剥离。“我用它,杀了许多人,季安,你知道么?”
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你压根不需要我保护,这些年,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你不知道!”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魏延大叫一声,将脖子伸向俞书礼,喃喃道:“你不如把我杀了吧?杀了我,我便不同赵阑争皇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