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俞书礼“嗤”了一声,不搭理他,闷头握着药碗,开门走了。
魏延伏在地上,低低喘着气,片刻后,闷声又咳出来一口污血。
他的脸上出现一丝混乱的狰狞,为了维持清醒,他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匍匐起身子,努力要站起来,四肢却已经开始僵硬,不受控制。
心神慌乱之下,他一个不受控,把药物和胃里仅剩的少的可怜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地上一股难言酸臭的气味。
不久之后,门被“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魏延的嗓音阴沉的如同从地狱发出的一般,带了些疯狂和绝望:“滚。”
俞书礼板着一张脸,恍若未闻,依旧脚步沉重地走过去。
男人匍匐在地上,胸前沾着一滩黑污的血迹,地上更是再次吐的狼藉一片。
他却一动也不动,仿佛早就没有了求生之意。
如果不管他,按照他的身体,怕是今日就能死在这里。
俞书礼一边骂自己心软,一边又脚步诚实地快速朝魏延走过去。
魏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猛然抬头,脸上的戾气瞬间消散,喘息急促还带了些不可置信:“季安。”
湿润的眼睫轻飘飘地落下一滴泪来。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掩盖脸上那些污秽的痕迹,可是哪里藏得住?
“季安,你别看我……”
俞书礼对上那双通红的眼,一时间的气焰都散了一半。“看都看了,你奈我何?”
魏延仿佛天塌了一样,遮掩自己的脸:“这样太难看了……”
俞书礼扯开他的手:“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躲什么?”
似有无奈,似有不忍心,俞书礼蹲下身,一把将他拉扯住,背在了身上。“我真是怕了你了。”
魏延接触到俞书礼的体温,身上终于逐渐回暖。羞耻感逐渐消逝,他几乎是如饥似渴地攀住他,“季安。”
不知道是吐的恍惚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一碰到俞书礼的身子,他就开始发抖,缠的更紧了,严丝合缝地贴住后,发出一声久违的满足的喟叹。
俞书礼“嘶”了一声,倒是没有把人甩下来,只低低骂道:“你是要把我勒死?”
魏延伏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季安,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回来了,自己的计划,好似就真的不能继续了。
那些短暂的阴湿念头终究还是得风干在黑暗中。魏延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一点亮光了。
俞书礼背着人走了两步,喃喃:“魏延,我没怎么见过你示弱的时候。所以你这个样子,我有些担心。”
魏延一怔,攀住人的手臂都在发颤。“你不怕我造反吗?”
“造就造呗,我也造。”
“你知道不同的,季安。我的问题,你没有给我答案。”魏延将头埋在俞书礼的肩膀上,倏地又改口:“算了,我不问了。”
俞书礼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托了托魏延的腿,将人往上提了些,低声问他:“那药是毒药?”
魏延双眼猛然瞪大,手一抖,几乎下意识就要松开他。
俞书礼却不让他如意,反而扣住他的腿弯,将人死死束缚在自己的背上,接着问:“那药,还有成瘾性?对神经有害?”
魏延猛然牙齿发颤,不敢再答,只能去推他:“你别问了……你离开渠州就是……”
“行,我不问。”俞书礼作势要将人扔下去,“那你自生自灭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再也这个词,再次戳中了魏延的肺管子。
他的身子猛烈一颤,然后死死贴在俞书礼的背上,像个无赖一般妄想钳制住他。“不能不管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魏延因为了半天,没因为出个结果,他的声音急促,带了些哭腔。
片刻后,手就这样失神地松开,好像再也没有了任性的理由和借口。
今天因为毒发和药瘾,已经太放肆了。
魏延想,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会被讨厌的。
当时的苦果,他尝过一次了。他再也承受不起了。
谁知俞书礼并不松手,而是将人稳稳拖住,替他回答,“因为,你我成婚了。”
“谁欺负我夫君,我必千百倍奉还。”
魏延忍不住偷眼瞧去,眼前的少年目光明亮,嗓音清澈,承诺的誓言震耳欲聋。
魏延心魂震动,耳根的一点点红伴随着心跳声,瞬间蔓延席卷到全身。脸颊两道热流浅浅地悄无声息地埋入俞书礼的发痕中,消散不见。
俞书礼背着人踏步行在院落中,面对着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十来侍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奉劝你们,要对我动手,就选几个拳脚功夫好些的来。十来个废材,可不够我瞧的。”
俞书礼的狠厉手段和高超武艺人尽皆知。
跃跃欲试的侍卫只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带着魏延离开,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魏延的脸颊贴在俞书礼的背上,听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只觉得他人生的幸福和圆满也不过如此了。
可惜,一切都实在短暂,不过是他编织出来的一个幻梦。他已经享受到了应得的,自然不能再拉俞书礼下水。
于是就在俞书礼将要踏出府中的时候,魏延一把拉住了人。
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俞书礼:“季安,我不能走。”
“魏延。”俞书礼表情冷漠:“三番两次这样,我也会生气的。”
魏延不答话。
“不论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不能同我好好商量吗?非要一意孤行?”
魏延的脸掩在后面,俞书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接着道:“魏延,我不信。”
魏延抬起头,在日光中瞧着俞书礼的发丝带了些明媚的金光。
“我不信你会背叛我。”俞书礼低笑了一声:“说我笨也好,说我蠢也罢。陈黎曾提醒我,让我不要轻信你,但我却始终觉得,你不会害我。”
“我丢失了三年的记忆,但我也辨的清好坏。你待我的好,不似作假。”俞书礼转过头,正和魏延茫然无措的视线对上。
“皇位的事情,终归是你同二皇子的事情,我不参与。”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魏延,眨了眨:“不过,最好是你们用文明点的方式解决,我不希望你们之间任何人受伤。毕竟,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上司。”
许久之后,魏延喉结动了动,终于叹了口气,再次在俞书礼面前败下阵来:“你不该来的。”
“渠州如今如同虎穴狼巢,我怕护不住你。”魏延微微垂下眸子:“别的我都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看着你有一点危险。”
俞书礼看着他,道:“这是圣旨,你想要我违抗圣意吗?”
“此间事了之后,管他什么圣旨,谁还管得了你!”魏延从未如此光明正大说出这样嚣张的话:“谁敢动你,我便杀谁。”
“我是什么任人宰割的人吗?”俞书礼怒目看他,“你以为你什么都瞒着我,事事挡在我前面,不让我知道,就是对我好?魏延,你也太小看我了。”
魏延一滞。
俞书礼又道:“你连毒药都敢吞,却又一点苦都不敢让我吃,不愿让我陪你同甘共苦,这算什么夫妻?魏延,别让我瞧不起你。”
魏延眼睫颤抖,心头仿佛有一把烈火席卷,将他的枯原点燃,若是他放纵这火烧着,早晚会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他的感情一向都十分被动,起初都是被俞书礼带动着,但这感情却逐渐不受控制般变得灼热,变得不可遏止。
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股感情已经超过了寻常友情的界限,胆大包天地变了质。
可他于俞书礼,就如同游鱼面对那可望不可即的太阳,他想靠近那道光,那道光却并不需要他。
他本想着,若是侥幸冲破水面,被那道光照耀过一瞬,也足够他回味许久了。
他压根没指望两人这场婚约能维持多久。
本就是他骗来的。
本就是他因为见了俞书礼失忆,而一时贪心哄骗了他来的。
等到俞书礼恢复记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不过就会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旧友” 。
怎么能拉着他的光沉沦?
所以刚开始,他本来的计划就是,渠州之后,两人迅速割席。
他做那个臭名昭著的奸臣。
而俞书礼将会成为平叛有功的忠臣。
可是后来,他的心头撕裂叫嚣着,突然不甘心了起来。
他想要得到俞书礼……不管是用什么手段。
于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成了最烫手的香饽饽。
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拉他一起吧,既然这么喜欢他,就一定要牢牢抓住他才行。否则万一他某日想起过去,必然要撕的鱼死网破。不如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俞书礼心软,说不定这事到时候就会半推半就成了。能和他歇斯底里纠缠一生,也比孤苦一人幸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