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 第13节
床帐里寂寂无声,使得窗外风声都变得近了,一缕接一缕,寂寥无趣。
谢晏睁开眼,又闭上,在淡淡的不适应中步入沉眠。
心里惦记着事,如同以往去官衙或者上朝一般,谢晏睡得平,醒得早。
五更的锣声刚过,他便半梦半醒,估摸着时间又躺了会儿。
身旁是秦知宜熟睡的呼吸声。
知道她起床难,谢晏计划,最迟卯正两刻,秦知宜若没有醒来的迹象,就让她的婢女生拉硬拽也要把人拽起来。
秦家的人都想不到,自家二姑娘出嫁还没满三天,就让姑爷对她的起居习性严阵以待。
谢晏提前起床洗漱,换上昨日挑选的新衣,长发梳得齐整,戴玉冠。
绛紫交领直裾深衣,月白镶玉腰带,月白底袍,配鸦黑翘头履。
贵气端方。
谢晏的衣裳配饰多以大气深沉为主,不常出现织锦花绫之类,布料素净耐看。
他面俊身长,即使穿得简单,也挺括倜傥,贵不可言。
他这边穿戴好了,里屋传出声声娇嗔的呢喃。
“别嘛……”
“让我再睡会儿……”
声音模模糊糊的,听着不清醒。
是晚桃和早晴,应了谢晏的提醒,齐齐下手要把秦知宜从床上挖出来。
此时天都还未亮,秦知宜眼睛睁不开,在迷糊之中耍赖,抱着被褥不想起。
谢晏绕过屏风,穿过帐子,看到披头散发的秦知宜像一块面团一样和被褥缠在一起。
她的两个婢女求爹爹告奶奶,三人乱作一团。
谢晏走近,直缀缀地立着,居高临下,目光沉着。
这气势无声却骇人,拉扯的三人蓦地静止不动,秦知宜的眼睛也睁开了。
谢晏道:“今日回门,不可耽误。”
明明他的话音没什么波动,可就让秦知宜感觉,如同寒冬的枯寒朔风,扑面而来。
让人刹那清醒。
“起,这就起。”
秦知宜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矮了一截。
两位主子都起了,栖迟居的下人往来忙碌更甚。
待谢晏和秦知宜用罢简单早饭,给侯爷夫妇请安道别,一对一对的仆人抬着回门礼,从离世子院最近的东角门离府。
一路无话。
秦知宜掀开车笭张望,见干道行人稀疏,只有早市的铺面忙碌。
此时尚早,人不多,马车更没几辆,侯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车行约半个时辰,到了秦府门前,一看大门轻掩,还没做全迎客的架势。
待有人去通传,秦府才急急忙忙地有了动静,迎客的管事匆匆走出来。
不多时,秦家家主主母,以及一干亲眷也匆匆来了。
谢晏和谢家下人一看这情形,明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秦知宜的早睡晚起很有秦家家风。
但无人埋怨秦家人规矩差。
因为谢晏昨日送的拜帖里写了,今日巳时初到府,此时足足早了半个多时辰。
秦家人就算准备得再早,也不至于在门前干等这么久。
秦父秦母看到自家女儿和姑爷,惊得不浅。
不是说巳时初吗?怎么早到了这么多。
幸好今天一家人起得早,不然整个秦府的面子都要丢尽了。
秦知宜看到家人,早起的混沌顿时抛到脑后,走到人堆里和亲人嘘寒问暖。
秦母郑氏握着二女儿的手,眼眶一热,盈满了泪。
秦知宜本不想哭的,一看到母亲落泪,自己也酸了鼻头。
其他秦家人围着秦知宜,你一言我一语,叽喳热闹。
谢晏看到这情形,体会到了与自家完全不同的氛围。
难怪秦知宜养成这样简单的性子,是因为秦家从上到下,都是实心眼的。
最明显的是,从秦知宜和秦家人嫁后会面,她们都聚在一起,一边说一边往府内走,除了管家和管事,几乎没人管谢晏。
并不是秦家人不在意他,而是她们太在乎秦知宜,身心全被占据,压根忘了他这个人。
走到半路,秦知宜的兄长秦知献才扭头看了眼。
看到谢晏这个被冷落的新面孔姑爷,怔住了。
待他傻眼意识到失礼后,立即面带愧色走向谢晏,和他说话,陪同着往前走。
谢晏并未多心。
会出现这样场面,属于他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两日来和秦知宜的相处,让谢晏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从前也见过秦父和秦家子弟多回,在外,秦家人乐善好施,好说话又豁达。
不是那等功于心计之辈。
只是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马虎的一面。
看得出来,秦父秦母爱女极深,生怕她嫁人后吃亏受气,忙着问她好不好,才无暇管他。
再说秦知宜,父母亲人对她没什么差别的问话,她翻来覆去地答,也不觉得麻烦。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她在侯府很好。
“婆母公爹都宽仁和善,祖母慈爱,叔伯姨母和兄弟姐妹是极好相处的。栖迟居气派宽敞,一应俱全。世子也好,他还让我写了个菜单,让厨房按着我的喜好备膳呢。”
如果没有后面这句补充,在秦知宜详尽地夸赞了其他人之后,只说谢晏“好”,会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秦知宜想不起来谢晏哪里好,印象最深的只有写菜单。
这不是她对谢晏不满,是谢晏那人表现得太淡了,让秦知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好。
她这话,其他人都信了,唯独谢晏本人,持怀疑态度。
因为她说谁都好,用词极亲切,甚至包括为难过她的三婶娘,她也说好。
所以显得对他的夸赞单薄无力。
谢晏并不介意,反而意外。
因为他以为,以秦知宜那样的性格,会不喜欢与她截然不同的他。
尤其是今天清晨,她明明想耍赖晚起,但是在他眼神的威胁下,一改懒散,说起就起了。
一路上坐车时也一句话都没说,大概在心里骂他呢。
夫妻两个,人心隔着肚皮,双双对彼此的误解颇深。
早上的事,秦知宜根本没往心里去。
那时她迷迷糊糊的,一半意识还在梦中,忘了要早起。
一看到谢晏,想起回门,想起今日可以见着父母,就有了起床的劲头。
当时的确被谢晏的气势镇住了,但不至于因为这事厌烦他。
秦知宜情智未开,对夫君这个身份没有预想,只要谢晏不欺负她,这门亲事她都会很满意的。
坐马车时不说话,那是她起了大早,又用了早饭,犯困呢。
谢晏又一直是个不怎么说话的安静性子,他不开尊口,秦知宜并不会发散多想。
人群中的秦知宜笑靥如花,一侧酒窝深深,是谢晏不曾见过的模样。
他遥遥看了一眼,半晌,移开目光。
第11章 坏姑爷
等秦父稀罕够了女儿,这才想起来要招待女婿。
谢晏曾听人议论,说秦挚和其祖父、父亲兄弟,一整门秦家人,都是命里带福带官的好命人。
能赋职督察院的,哪个不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之辈?
人人不敢得罪,却也不喜,不多亲近。
所以凡是三司在位的官员,在外结交都不多。
偏偏秦挚广交友人,在京中很是吃得开。
他有项难得的本事,为人真诚,在正事上再严苛再狠心,也不会让人心生怨恨。
对此人,皇帝的评判是:“虽滑但忠,是非能辨。难得的良臣。”
秦挚是这样,秦家人也都如此。
面上看着没什么心眼,老实本分。
其实心里自有一杆秤,并且恪守底线,不会行不忠不义之事。
上梁正了,下梁不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