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 第35节
转眼见谢晏走进来,虽斜躺着,仍朝他招手招呼他。
“夫君,今日的羊汤送去还暖吗,好喝吗?”
食盒早被下人接走,因此谢晏看上去没有喝过汤的痕迹了,无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与昨天和往常无异。
和今天院子里的众人都不同。
今日人人热切,肯定不全为一碗汤。
而是“瑞雪丰年”,落雪的好兆头。以及全院上下共同为一件事热闹的喜庆。
谢晏按下心中微妙,答:“好喝。”
秦知宜笑得一脸满足,叽叽喳喳同他讲。
“这是我们在家中时的习俗,我母亲每年初雪时就会让厨房炖多多的羊汤,人人都有份。往后,我们也这样,好不好?”
方才谢晏已经听近侍说过了,知道了这回事。
而事实上,即便许倾蓝留下的房契地契和秦家的一些分红也让沈氏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但秦知宜如今是准镇北侯夫人,秦柔忠勇伯府六少奶奶的身份在秦兴德面前已经完全失去了优势,甚至因为她之前在谢大夫人面前的小动作,秦兴德直接警告了她,两个月不仅没有再踏进她的院子半步,还将管家权交给了后院的白姨娘。
白姨娘接手管家第一件事就是换了她给庶子庶女们请的先生,秦兴德得知后还经常考教庶子,一副要将所有孩子都教成材的架势。
事关儿子的继承权,沈氏再不敢乱来。秦兴德大概见她安分,私下里又补贴了秦柔一些。
可再补贴也没办法跟许倾蓝留下的东西相比,偏偏两人又是一同备嫁妆,沈氏每天看着秦知宜的嫁妆一抬抬从许宅搬过来,真的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凭什么呢,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凭什么嫁的比我儿好,嫁妆都比我儿多!”
秦柔捡起被她扔掉的账本,安慰道,“您别气了,都说人生在世,福气是有限的,提前享受了未必是好事,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的日子谁能说的准呢?”
“您难道觉得婚后她的日子会比我好?”大概没想到母女俩的理想竟然南辕北辙,小六的表情有些滑稽,连谢晏都像是被噎了一下。
秦知宜被逗笑,然后问道,“不过,侯爷既然在查这件事,难道其中还有蹊跷?”
谢晏将遗书还给她,“没有,当年运送粮草确实有人从中作梗,三年前罪魁祸首都已伏诛,本侯只是想知道一些当时的细节,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秦知宜点点头,没有过多询问,三年前那场变乱,她失去了亲娘,谢晏失去了父兄和战友,肯定比她更上心,最主要人家才是专业的,她就不凑热闹了。
确定没有更多的东西,谢晏带着小六告辞离开。
秦知宜重新整理着檀木匣子,对云苓道,“我有点累了,去睡一会儿。”
云苓没说什么,许娘子走后的这三年,她家姑娘经常会有这种时候,看到什么突然想到许娘子就会没精神。
“奴婢给您点些安神香。”当时秦知宜隐约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吴知萱被李七郎救了的消息传来。
秦知宜也彻底松了口气,不是卷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好,想来之所以要留下她,也是因为她意外出现,谢晏大概怕她出去导致节外生枝。
如今谢晏目的达成,她这个临时道具应该也没什么用了。
不过秦知宜总觉得不踏实,还是决定赶紧找工作入职,远离上京。
恰好名单上的信息她也补充的差不多了,正好去跟秦柔套套话。
“云苓,之前找出来的诗集呢?我们也去看看二妹妹。”
比起她梧桐苑的餐桌凉亭,百花秋千,竹实院里青竹苍翠,石板铺路,正房门口还放着一口墨缸,端的清雅至极。
院子里没人,屋里倒是听起来很热闹。
秦知宜走近,就听到沈氏充满喜悦的笑声,“六郎真是客气了,我们家里就有药铺,哪里就用得着他送药过来了。”
原来是李亦宸派人送了药过来,佛诞日的事情发生后,李家三房第二天就遣了媒婆上门提亲,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秦兴德也没有什么可以端着的了。
大概除了知道秦柔重生的秦知宜,谁都以为秦柔这次是受了吴知萱的牵连。
秦兴德装模作样的表达了此事非他本愿的清高之态后,为了女儿活路还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重新接纳了李亦宸成为自己的准二女婿。
而李亦宸做二女婿,显然做的比大女婿称职的多。
一个陌生的女声道,“这是军中上好的金疮药,外头没有,我们家少爷特地寻来的。”
秦兴德的笑声响起,“六郎有心了。”
怪不得院子里没人,原来都进屋凑热闹了。
云苓撇了撇嘴,看向秦知宜,“我们还进去吗?”
秦知宜也想着要不要一会儿再来,结果就听沈氏笑道,“说起来,我记得李老夫人和几位太太都喜欢泡温泉是吧。”
先前那陌生女声道,“确实,每年秋冬,我们家老夫人和太太们都要去玲珑山住一段日子。”
沈氏道,“那我们也给柔儿陪嫁一个温泉庄子吧,老爷?”
秦知宜挑眉,众所周知,上京周边只有玲珑山有温泉庄子,不过庄子数量有限,都在达官贵人们手里,属于有价无市,秦兴德自己都没有,秦家唯独秦知宜手里有一个,还是早些年许倾蓝置下的,能留住一来是因为面积不算大,二来也沾了忠勇伯府的一点光。
沈氏这样说,明显是盯上了秦知宜的庄子。
啧,这才得势,便又忍不住了?
秦知宜挑开帘子进了门。云苓听到消息气的要死,“明明是他们理亏,还要给我们扣罪名。”
秦知宜小心的给草药松了土才笑道,“多正常的事,气什么,之后他们这话怎么说出来就叫他们怎么咽回去。”
院子外,小六问谢晏,“侯爷,不查了?说不定线索就藏在一些她们母女日常的东西里。”
谢晏道,“已经知道了许娘子是隐卫队队长,再去岚城那边顺着查更简单些,这里就算了。”
小六疑惑的挠挠头,“两头查不是更快吗?”说到这里他突然福至心灵,“您不会是不想让她卷进来吧?”
谢晏淡淡道,“毕竟是许娘子最后的遗愿。”许娘子至死都想让女儿简单快乐的活着。
小六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侯爷,路在这边。”小六提醒。
谢晏却依旧抬脚踏上了另一条小道,“既然来了,跟主人告个别。”
沈氏闻言气立刻消了一半,“便是瞎子也能看出你日后过的更好。”
秦知宜和她的柔儿前后脚定亲,然而李家隔三差五的上门问些柔儿的喜好,说是为了更好的布置小两口的院子,李亦宸更是今天送本书,明天送只钗,柔儿喜欢的东西,他都想方设法的找来。
再看看镇北侯府,提亲已经两个多月了,除了一个侯府管家偶尔上门商议婚仪流程,镇北侯对秦知宜连个口信都没有过,若不是梧桐苑那边备嫁妆备的热火朝天,恐怕都看不出来两家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
“可是她嫁妆最少有四十万两!”沈氏还是难以释怀,“四十万两呐!”
之前光知道秦知宜嫁妆多时还不太觉得,但东西真金白银的摆出来,真的让她难以忍受,不说别的,就今天送到梧桐苑的那一匣子东珠,沈氏胸脯起伏,“我儿只有两颗!她却有一匣子。”
“同样是嫡女出嫁,她却比我儿多一倍的嫁妆,哦,到时候她风光大嫁,让我儿被人嘲笑吗?”
“也不知道秦知宜给你爹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摆着给人家送菜的角色,你爹却护的跟什么似的,不然在你爷爷那里敲敲边鼓,你爷爷也能替我们做主。”
秦知宜和秦柔的亲事定下后就给老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传了信,老两口准备了许多东西,前两天也到了上京。
老爷子重传承,一直不满许倾蓝因为秦兴德带女人回来就和离的的事情,恨屋及乌,对许倾蓝所生的秦知宜也不太喜欢,而她因为生了秦泽海,连秦柔也一同得到了老爷子的偏爱。
若老爷子知道秦知宜的嫁妆比秦柔多那么多,肯定不会同意。
可惜秦兴德屡次警告,她实在不敢冒险。
秦柔却胸有成竹悠悠笑道,“放心吧,她风光不了,我也不会被嘲笑。”
沈氏闻言立刻来了兴致,“我儿又有什么主意?快跟娘说说。”
秦柔道,“我哪儿有什么主意,只是听到些风声,说承恩侯府的三姑娘她们气坏了,准备在成婚的时候给她找点麻烦。”
沈氏也想起了这一茬,秦知宜被赐婚后,再一次名动上京,作为李亦宸未婚妻时众人尚且觉得她不配,何况是镇北侯谢晏,要知道盯着镇北侯夫人位置的姑娘们身份地位可比盯着李亦宸的高多了。
而且秦知宜和李亦宸好歹是早年订下的婚约,谢晏却是被强迫,虽然强迫的人是太后,但太后怎么会错呢,那错的就只能是秦知宜了。尤其痴恋镇北侯的承恩侯府三姑娘,恨秦知宜恨的牙痒,秦知宜刚定完亲的那段时间没少想找秦知宜麻烦,一直给秦府发请帖邀约女眷,不过每次秦知宜都以备嫁为由拒绝了。
沈氏道,“那段时间我们秦府都跟着吃了不少挂落,亏得六郎从中周旋,你爹的生意才没受多少影响。”又嗤笑,“秦知宜在家多横啊,一点亏不吃,结果那么爱玩的人愣是被她们吓的整整两个月都没敢出门。”她还有些遗憾,“也亏得这婚事到底是太后所赐,那些高门贵女们又自持身份不好做的太过分,这才没堵上门来,不然秦知宜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热闹来。”
秦柔笑道,“备嫁时不好上门,出嫁时人家总能上门贺喜吧?”
上辈子姜三姑娘成婚时可被她们折腾的不轻,闹的笑话她在深宫都听到了,后来即便成了风光无限镇北侯夫人,也被嘲笑了一辈子。
秦知宜拉的仇恨比姜三姑娘还大呢,到时候怕没人能注意到她有多少嫁妆了。
沈氏意会,心情立刻变得美妙,对啊,她不能动手脚,那些贵女们捣乱老爷总不能怪在她头上。
“至于我的嫁妆……”秦柔脸上浮现出笑意,得意道,“六郎说,定让我做最风光的新嫁娘。”
沈氏好奇,“六郎要做什么?”
秦柔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却卖了个关子,“这不是马上到七夕女儿节了嘛。”又装模做样的惋惜道,“可惜今岁的七夕,没有侯爷陪的话,大姐姐怕是不敢出门。”其实还挺想让秦知宜看看李亦宸为她争脸的样子。
沈氏眼珠忽然转了转,“一会儿午膳的时候我问问你爷爷女儿节请护卫的事情。”
秦柔噗嗤一声笑出来,“娘您可真是……”
沈氏很为自己的想法得意,“嫁妆多有什么用?夫家的重视才是女人立足的根本。”
姿容靡艳,似乎傍晚盛开的花。
过了约莫一刻钟,小夫妻两人先后出来,看病的女大夫和男大夫依次向侯夫人回话。
因为是秦知宜先看完的,那面善妇人回话,说秦知宜只是体虚寒凉,气血却还好,身子养得不错。
给开了些补方,并叮嘱要时常走动,强身健体。
和秦知宜在家中时看大夫说的一样。
随后,老大夫向侯夫人回的话,总算是给谢晏洗清了冤屈。
“回夫人,世子他一切都好,就是肝火太旺,可以吃些清身净气的药汤平缓。”
侯夫人怔住了。秦府门口的一场闹剧自然又为上京茶余饭后添了一桩谈资。
镇北侯府,谢晏书房,小六将秦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这位秦家大姑娘倒真是不吃亏,谁折腾了她,最后谁自己收拾烂摊子。”
谢晏坐在书案后,仔细的看着袖箭的箭头,问道,“这几日她去过哪里?”
小六道,“一直没出门,估计是那天吓坏了,属下觉得她应该不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不然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拿出牛马令。”
其实牛马令根本不是什么赏赐,而是北疆军中执行机密任务的隐卫队队长令牌,隐卫队只听命于镇国公一人,连谢晏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秘密卫队,根本不知道隐卫队的队长竟然是个女商人。
三年前镇国公战死沙场,许娘子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去世,如果秦知宜知道些什么,应该会第一时间跟谢晏联系,或者调查许娘子的死因,而不是为了保命才被迫拿出牛马令。
小六猜测,“许是她无意间见到了了牛马令,许娘子随口骗她说是国公爷赐下,许娘子去世后,又作为遗物留了下来。”
谢晏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手里的袖箭仔细看,小六道,“真的是清华散人制的武器?”
谢晏顺势将桌上的瓷瓶也推给他,“还有杏林谷的药。”
小六不由咋舌,“果真是财大气粗。”这两样东西并不易得,在老国公去世后,渠道也跟着断了,他们手里都没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