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 第59节
但是,此后两三日,谢晏再也没笑过。
彻底坐实了世子因为月账过多,不满少夫人的传闻,传到了侯爷夫妇的耳朵里。
二位当爹做娘的,听说儿媳来后,栖迟居一个月开销上了七百两,虽觉得的确多了点,但不是什么大事。
只能把长子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劝和。
第43章
这一次的传闻,比以往都要严峻。
据说世子冷待少夫人,年休得空在家,也分房而居,寡言少语。
虽没勒令少夫人结缩开销,可他冷然的态度,令少夫人伤心欲绝,主动提出自己承担多支的开销。
这事,不仅把侯夫人气得寝食难安,让心宽不管事的侯爷谢靖也难以置信,当即唤人去把谢晏传到正院。
他们向来处事妥帖的长子,怎么做出这样荒谬的事?
怎么能让知宜嫁进来后连吃穿都要动自己的钱,这像什么话?儿媳想吃好点有什么错,谢晏怎能如此对待人家。
原本夫妇两个还不相信,等谢晏过来了,一看他神情冷郁,不苟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什么传闻都坐实了。
梧桐苑,秦知宜从清风阁七夕活动报告中抬起头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才觉察出热意,“啊,好热,也好累啊……”她真的好多年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
云苓埋头对着册子都没时间理她,直到写完一页才笑着抬起头来,目光晶亮,“奴婢一点都不累!”
旁边给她们打扇的小丫鬟端了一碗冰过来,秦知宜先给两人一人塞了一块儿,自己含了一块儿才觉得有点活过来了,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笑道,“也是,当初挑你就是看中了你特别爱银子。”
三个月的备嫁时间本来就有些短,秦知宜还要趁着整理嫁妆的机会顺便将名下的财产全都梳理一遍,此外针对一些产业顺势做战略调整——有了镇北侯府这个靠山,她做事便不用像之前一样遮遮掩掩许多顾忌了。
还有和忠勇伯府那边的生意,也要做些切割和调整,毕竟都退婚了,能正常给他们供货都算她大度,优惠自然是没有了。
所以这两个多月她忙的不可开交,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
任娘子将云苓登记好的册子和对应的房契地契一起收好,“按照您的吩咐,这三十间铺子七个庄子是这次明面上的嫁妆,一起放这边,其他铺子的账册和项目计划我都在许宅那边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秦知宜懒懒的点头,“可。”
任娘子又道,“这两天各地掌柜们就全到上京了,恐怕得辛苦姑娘几日见见他们。”
秦知宜应下,问道,“大掌柜们都还规矩吧?”
任娘子笑道,“放心,大体上都算规矩,以前他们就怕您,如今您成了镇北侯夫人,傻子才跟您对着干。”
说到这里,任娘子不由感慨,当初许娘子将秦知宜托付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守住娘子留下来的东西,甚至都做好了放弃一部分财产的打算,却没想到那个看着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姑娘,出手就是雷霆,掌柜们不听话的罢了几个,收拾了几个,那些规矩的挨个给了甜头,一番恩威并施后再没人敢小看这位新主人,三年过去,许娘子留下的东西不仅没缩水,还多了不少。
“不说别的,清风阁赵掌柜的儿子跟着您长进了多少?他们还指望也能送孩子来您这儿学点本事呢。”
秦知宜拍了拍手上的册子,欣慰道,“赵大郎芙蕖琉璃杯这波宣传确实不错。未来一年清风阁收益若能再高两成,给他封个大红封。”
“定是可以的,”任娘子笑道,“那也是您先烧出了那琉璃杯,如今不过展出两天,满上京的人都在讨论了。要不那些掌柜们都眼红赵掌柜。”她想起了什么,“对了,掌柜们听说您大婚,搜罗了不少好东西,都送来这边,还是也放许宅?”
秦知宜道,“放许宅吧,反正过几天我也要过去,就不再刺激这边的神经了。”
云苓哼道,“她们什么时候不受刺激了,每抬一件东西进来那边都要鬼鬼祟祟的打探,要不是老爷压着,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妖呢。”
沈氏作为秦家的主母,自然有不少眼线,当然,秦知宜如今也是有恃无恐,沈氏爱怎么打探就怎么打探,反正难受的又不是她。
“不过如今老爷子来了,她们怕又要想着法儿膈应您了。”说到这里云苓看了下沙漏,“哎呀,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姑娘该去福寿院用膳了。”
秦知宜长叹一声,酷暑天在外面走路真的是要命,但没办法,秦老爷子喜欢享受天伦之乐,他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只能照办。
秦知宜也没想到,云苓的话应验的这么快,午膳刚吃完,沈氏就说起过几日女儿节请护卫的事情来。
大郢的七夕叫做女儿节,顾名思义,是给姑娘们过的节日,这一天姑娘们都会盛装出门,没有订婚的和家人或者约闺中密友一起,订了婚的姑娘一般由未婚夫带着,新婚的夫妇或者感情很好的老夫老妻也不少。
在这个礼教严苛的时代,难得一天对姑娘娘子们宽容,自然热闹非凡,同样也鱼龙混杂。
秦老爷子听到沈氏说请护卫的话,啧了一声道,“哪儿还用专门去请护卫,家里两个姑爷,一个明镜司指挥,一个虽然是探花郎,但人家忠勇伯府出身,世代军户,家里几个将军,不比去外面找的靠谱吗?”
秦老爷子五十多岁,十几年前跑商时遇到劫匪受了伤,之后身体就不怎么好,这些年就一直管着上柳老家的一些生意,毕生梦想就是光耀门楣,培养出个当官的子孙扬眉吐气,能让上柳的知县对他毕恭毕敬。
如今孙子们还走在希望的路上,孙女儿们倒是已经做到了。
他看向秦知宜和秦柔,“你们俩说呢?宜宜,侯爷七夕来接你吗?到时候随便留几个明镜司的护卫就行,还有柔儿,也叫六郎多带几个。”
秦柔笑了笑正要应声,就听“啪”的一声,秦老太太卢氏将筷子拍在桌上,冷笑道,“明镜司护卫,就你也配?你是征战沙场了,还是及第登科了?还是说你脸皮厚到可以为城墙做贡献,那也算。”
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太太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骂老爷子,秦知宜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饭碗,生怕自己笑出来,一段时间没见,老太太这脾气越发暴躁了啊。
秦老爷子被噎,气道,“你这老婆子发什么疯,都是我们家的姑爷,我怎么就不配了?”
老太太冷笑,“宜宜和柔儿还没嫁呢!”她扫过众人,重点瞥了沈氏一眼,“家里的姑娘本就是高攀,多少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就等着看笑话,不说低调点,还恨不得搭个戏台子叫人家看个痛快,怎么,那二两重的骨头轻的能飘出花来?”
“我话撂这儿,往年怎么过,今年就怎么过,谁敢闹妖,别管是什么少奶奶还是侯夫人,我老婆子都照骂不误!你们不怕丢人就尽管试试!”
老太太一通无差别攻击将沈氏还没冒头的幺蛾子强按了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秦柔朝丫鬟连翘使了个眼色。
很快,秦柔的另外一个丫鬟丁香便匆匆进来禀报:“老爷,太太,忠勇伯府那边派人来了。”
秦知宜:……
这是非要炫耀一下自己被李亦宸重视了?
老爷子有了台阶,急忙道,“快,快请。”
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圆脸丫鬟,跟秦家长辈行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这是今年清风阁女儿节的彩头册子,六少爷刚拿到手不久,想请老爷太太过目。”说着将册子递给了最上首的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揶揄道,“哪儿是给我过目,是想给柔儿过目吧,今天我就沾沾柔儿的光,先看一眼。”
秦柔满脸娇羞,“爷爷~”
沈氏正想顺势打趣,却听秦老爷子惊呼出声,“这是什么?也太漂亮了,芙蕖琉璃杯?——给你最好的嫁妆?”
秦老太太和秦兴德闻言探头凑过去,饶是秦兴德见多识广,也不由惊叹,“确实,我也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琉璃。”
李府的丫鬟道,“这杯子因型似芙蕖,故取名芙蕖琉璃杯,六少爷说,他在清风阁看到了实物,比画像还要美,被赞‘盈盈芙蕖,飘飘纤凝,不似人间物。’是清风阁今年的头彩,听闻整个大郢,只此一只。”
“来,让他们也看看。”秦老爷子迫不及待的将册子递给众人传看。
秦知宜看着册子首页渐变粉的冻烧琉璃杯,眼底漾起笑意,也不怪他们惊叹,便是在现代见过好东西的她第一次拿到这冻烧琉璃杯时也爱不释手。
只是其中一套没烧成,四只里只剩这么一只完好,正好清风阁在发愁今年吸引人的彩头,秦知宜便给了清风阁,如今看来,这宣传语的效果挺不错。
“清风阁今年可真是大手笔。”沈氏感叹,“这怎么也价值千金吧,竟然用来做彩头。”原来这就是柔儿说的李六郎要给她的嫁妆,若能赢到,她女儿确实要做上京最风光的新嫁娘了。
秦兴德道,“你懂什么,清风阁此举类似于千金买马骨,炫实力赚名声,不说别的,这女儿节芙蕖杯一出,春不尽和君子情若没有更出彩的东西,这一年又要被分走不少客流。”
沈氏目光晶亮,“清风阁的东家是谁啊,真大方,这也太漂亮了。”
秦兴德下意识看向秦知宜,清风阁是早年许倾蓝所建,许倾蓝在世时因为有靠山,本人也霸道强势,没人敢动,三年前许倾蓝去世后,曾有无数人想吞下这块肥肉,他也是其中之一,但最后谁都没能成功,当时只要打清风阁主意的人,家里重要的生意都出了问题,甚至包括太后的娘家承恩侯府。秦知宜挑开帘子笑吟吟的道,“在讨论二妹妹的嫁妆呢?”
屋子里顿时一静,沈氏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大姑娘怎么来了?快坐。”
秦知宜看着靠在床边的秦柔笑道,“二妹妹受了伤,我来看看,没想到有客人。”
李家那清秀丫鬟挺了挺脊背,矜持道,“见过秦大姑娘。”
秦知宜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看都没看她,而是对秦兴德道,“刚听爹爹和太太说二妹妹的嫁妆,要不要从北边弄点好东西来?毕竟要进忠勇伯府,总要有撑门面的东西,咱家顺风镖局走镖速度还是挺快的。”
秦兴德瞬间觉得牙疼,那日秦知宜朝他露出獠牙后便没有遮掩过自己的能力,她甚至直接将顺风镖局现有的机制告诉了他,秦兴德看过之后,立刻放弃了朝镖局伸手的打算,不是他不想,而是按照秦知宜调整过的运营方式,他得同时收买二十几个管事才能达成目的,就算同时收买了,秦知宜只要换下其中一个,他所有的努力都得前功尽弃,总之想要不经秦知宜同意收服顺风镖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等再看到同时送来的新契约,供货的运送成本比许倾蓝在时下调了一些,这样算起来,比他拿下镖局还便利划算,秦兴德几乎瞬间就动了心。
他当时就意识到,秦知宜的经商天分恐怕远在许倾蓝和他之上,再想想藏珍楼的房契,只因为沈氏的怠慢,他不仅心力交瘁了小一旬,还损失了将近两万两银子,秦兴德就条件反射的肉疼。
此刻闻言立刻道,“也好,一会儿爹就给赵掌柜去封信,让他捎些好皮子,好石头过来,都弄双份,你和你二妹妹一人一份。”
沈氏暗暗皱了皱眉,看着站在旁边的李府丫鬟,有恃无恐的开口,“皮子宝石好说,这温泉庄子……”
秦兴德看着她,淡淡的道,“你若能置办便置办一个,多花些银子也无妨。”又安抚秦知宜,“届时柔儿嫁妆花多少银子,爹也给你多少银子,你们两个的嫁妆都一样,必然不会厚此薄彼。”
沈氏脸色微变,她没想到搬出了忠勇伯府,秦兴德竟然还这么偏袒秦知宜,不仅不给温泉庄子,还要跟柔儿一样的嫁妆。
柔儿将来可是忠勇伯府的儿媳妇,而秦知宜坏了名声,能嫁个什么人家?凭什么嫁妆一样,不,还不止,光许倾蓝给秦知宜留下的东西都不少了,要是秦兴德给秦柔秦知宜一样的嫁妆,那总体下来秦知宜的嫁妆比她柔儿多多了!
沈氏越想越不甘心,正想说些什么阻止,就听秦柔温宜笑道,“合该如此。上次大姐姐说要寻个比六郎更有权势的门第,是不是有眉目了?”
沈氏也想起秦知宜之前大放厥词,说她家柔儿不一定能嫁给李亦宸,还说自己一定要嫁个比柔儿更有权势的夫君,当下立刻有了主意,一派贤良的对秦兴德道,“其实也不必一模一样,嫁妆是姑娘在夫家立足的根本,也是咱们秦府的脸面,若大姑娘找的门第比忠勇伯府更高,那嫁妆也该比柔儿更厚一些才是。”
反之亦然!哪家家女儿不是看门第,门第高的嫁妆才应该多!
说到这儿,仿佛想到了什么,“大姑娘说的该不会是镇北侯吧?”她一脸惊喜,“我就说上次镇北侯替你撑腰,显然对你不一般。”
“若真是镇北侯,那大姑娘的嫁妆便是柔儿的两倍都不过分。”
旁边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竟是李家那丫鬟。
秦知宜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沈氏,“您看您这话说的,连李家的下人都笑话您。”
李家丫鬟目露惶恐,秦知宜却不等她开口,继续道,“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应该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除非我也跟二妹妹一样,大庭广众之下被镇北侯看个精光,不然怎么可能嫁给镇北侯。”
沈氏:……什么叫看个精光!
秦知宜看着笑容同样消失的秦柔,“二妹妹你说是吧?”
李家丫鬟连忙将功补过,“那件事情是意外,主要还是我家少爷心系二姑娘,这才第一个赶到。”
秦知宜点点头,“确实,李六郎是个为爱不管不顾的性子,不过镇北侯却是个正直稳重的人,为我撑腰大概就是单纯看不惯有人陷害我。”
“若他真要娶谁,我想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求娶,必然不会搞出乱七八糟的意外,让未婚妻受人诟病。”她看向李家那丫鬟,“你说是吧?”
李家丫鬟:……
刚刚不是在奚落秦知宜的自以为是吗?怎么倒句句在骂她家少爷和二姑娘啊。
秦兴德看着哽住的丫鬟和说不出话的沈氏和秦柔,心中暗暗叹息,你们说好端端的惹她做什么?
不过到底是忠勇伯府的人,秦兴德也不想让秦柔母女太难堪,正准备说些什么打个圆场,管家财叔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老爷,太太,大姑娘,二姑娘,快,宫中来人了……”
“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秦兴德快步往出走,“怎么回事?”
财叔一脸的忐忑加惊喜,“宫中来人,说是赐婚!”
沈氏顿时一喜,“必然是六郎!”她回头看向秦柔,“六郎在御前行走,肯定是他求了皇上,这是多大的脸面。”又瞟了秦知宜一眼,意有所指,“以后看谁还敢再乱嚼舌根!”
秦柔也不由露出笑容,飞速的整理了一下衣裙,还朝着秦知宜做了个请的姿势,故作矜持道,“大姐姐,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