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 第60节
秦兴德早兴奋的跑出去了,沈氏一手拉住秦柔,“哎呀,知道你谦让,但这是给你的圣旨,让大姑娘走在前面算怎么回事?没得让宫中以为你大姐姐不懂事。”
说罢就拽着人匆匆往前院赶。
云苓不爽的跟秦知宜嘟囔,“怎么回事?宫中赐婚这么随便的吗?”
秦知宜也觉得奇怪,李亦宸只是忠勇伯的侄儿,又不是什么朝廷重臣,关键两人的婚事还算不上光彩,宫中避讳都来不及,怎么会给他撑腰?不过当今这位皇帝和太后干的荒唐事也不是一两件了,秦知宜也没多想,只是嘱咐道,“别乱说话。”
云苓撇了撇嘴,然后问道,“那咱们用不用去?”
“当然得去。”秦知宜道,“谁家接圣旨不是全家出动。”当朝再荒唐,也不是她一个商户女能轻视的。
到了前院,秦兴德已经激动的跪在拿着圣旨的公公面前,沈氏也兴冲冲的带着秦柔过去,后院几个庶子庶女也都被通知跑来,秦知宜打算悄悄跪在后面,沈氏却朝她招手,“大姑娘,你可是嫡出的大姑娘,过来这儿。”
指的却是秦柔身后的位置。
其实正常来说,秦柔的圣旨,秦知宜本来也应该跪她身后,但沈氏明显带着挑衅并想压她一头的态度就很让人不爽。
秦知宜不打算理她,她以为在宫中的公公面前就能压她?秦知宜倒是想看看,沈氏有没有胆子在公公面前搞事儿,弄砸了那是她女儿秦柔的事儿,又不是她的事儿。
然而秦知宜还没跪下,就见那公公看着她和气道,“这位就是秦大姑娘?”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秦知宜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大大方方的福了福,“回公公,正是民女。”
公公笑道,“怎么跪那么远,一会儿怎么接圣旨。”
大家都呆住了,沈氏脱口道,“不是给二姑娘的圣旨吗?”
公公瞥了她一眼,“秦家的二姑娘不是已经因为意外先订婚了吗?何谈赐婚?”语气轻蔑,仿佛在说“私相授受的腌臜事儿也配赐婚?”
沈氏和秦柔瞬间白了脸色。
秦兴德也顾不上管她们了,一边招手让秦知宜上前,一边给公公塞了个大荷包,“那这婚是……”
公公收了荷包,笑眯眯的道,“自然是赐给大姑娘的,安心吧,大好事儿。”
“秦大姑娘,过来接旨吧。”
别说其他人,秦知宜自己都有些懵,她一个刚被退婚的商户女,怎么会跟宫里扯上关系的?要赐婚给谁?
最近唯一得罪的人只有吴国舅,不不不,吴国舅有正妻了,若是小妾根本用不着圣旨,但吴太后势大,做事随心所欲,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秦知宜在公公一堆蕙质兰心,贤良淑德的夸奖中已经在想要怎么搞死吴国舅了,最后却听尖利的声音道,“……特赐婚于镇北侯谢晏,三月后完婚……”
秦知宜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赐婚给什么玩意儿?!!
后来就传清风阁背后的主子是位高权重,不是能轻易招惹的存在。有一家不信邪的,仗着有靠山想强占,结果没多久对方靠山就犯事儿被斩,自家也被抄家,众人不由开始观望。
直到这些年清风阁花样百出,比许倾蓝在时风头还盛后,众人终于彻底歇了心思,能将这种产业打理成这样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应该就是许倾蓝的靠山直接接管了。
之前秦兴德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现在想来,这敲山震虎的手段,跟当初秦知宜卖藏珍阁地契打击他,又借镇北侯势震慑他不是一个路子吗?
若清风阁真有他这个女儿的份儿……秦兴德默默回想了下,最近应该没有惹到她的地方……吧?
秦老爷子和老太太才来上京不久,不知道清风阁的传统,秦老爷子疑惑道,“彩头?是做什么的彩头,我看这上头写着‘给你最好的嫁妆’是什么意思?能用银子买?”他说着,还真开始算自己的私房,“若有这个做姑娘的压箱底,在婆家确实脸上有光。”
秦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真要论银子,这么好的东西能轮的到你?宫里估计都抢着要。”
李家丫鬟笑道,“老太爷老太太有所不知。清风阁每年七夕都会办女儿节专场,里面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一些可以自己买,还有一些好东西要靠打擂台赢,比如琴棋书画,射箭投壶……”
秦老爷子不解,“怎么女儿家还有射箭投壶?”
李家丫鬟道,“虽然里面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但这擂台有些姑娘可以打,有些也可以由父兄或者未婚夫代打……”她说着,揶揄的看向秦柔,“这册子上就是每一关的彩头和对应的擂台,姑娘们想要什么可以看好了,到时候可以和未婚夫直接去。”
“这芙蕖琉璃杯,便是清风阁今年给姑娘们最好的嫁妆,就看哪家郎君能拿下了。”
秦老爷子立刻领会了意思,“这琉璃杯不仅价值千金,光这满上京的郎君们打擂台为娘子争脸面,确实是最好的嫁妆。”他看着秦柔笑道,“六郎要是真得了这琉璃杯,咱们柔儿就是全上京最风光的新嫁娘了。”
李家丫鬟连忙谦虚,“不过这芙蕖琉璃杯应是很难得,文斗武斗都要过才行。”
秦老爷子自信满满,“那不是更十拿九稳了吗?咱们六郎可是文武双全,必能夺魁。”
沈氏连忙道,“爹,在侯爷面前,六郎哪里敢说文武双全。”
秦柔连忙拽了拽沈氏的胳膊,“娘……”第一次同舅父一家宴饮,本就讲究的秦知宜自然是细心打扮,盛装出席。
丫鬟们将这季新做的各式上衫、裙、裤,全都挂了出来,由秦知宜自己挑选搭配。里衣和夹衣早烘热又薰了香,待选好了衣裳,这些外裳也是要烘的。
更衣、梳髻、妆扮,这些都是细致尽美的事,一屋子主仆又忙了一个时辰,按照平时秦知宜在家时的来看,已经算是快的。
在这期间,谢家一家人都在正房正厅等候,郑氏忙着安排接风宴,时不时跟管事妈妈说话,传话去厨房。谢家父子考校功课,也有得忙。只有坐在一边的郑云淑无事可干,时间就有些难熬。
她等了个郑氏没事忙的空档,站起身来禀告:“大姐姐,姑姐她们还没来,我去更衣,再走一走。”
郑氏点了头,却又叫住她:“更衣了就快些回来,莫失了礼数。”因为不确定谢氏她们收拾完毕的时间,最好是都在正厅等候。远客舟车劳顿,花费时间久实属正常。
郑云淑已经徒坐了一个多时辰,身子乏腰也酸,想走一走解解乏也不能,因此她情绪变得更低落。她轻声应一句“知道了”,带着丫鬟暂时离去。
郑氏盯着郑云淑的背影,虽叹息家妹心思细腻心事又重,但她也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里装的不过就闺阁中这几步路的小事,心灵又脆弱。
这偏偏又不是大问题,做姐姐的提点几句也就罢了,只要没做出什么错处来就好。
更衣返还的途中,郑云淑贴着廊柱一侧,小步小步地挪着。她的贴身丫鬟阮芷知道主子心情不畅,转一转眼珠,小声絮道:“大姑奶奶对秦家未免也太殷勤了些……”
郑云淑默不作声,不回应,但也没阻止阮芷碎嘴。
阮芷继续说:“虽秦家富足不假,可姑爷和秦家到底隔着一层。我看啊,姑奶奶这是把秦家人当皇亲国戚一般待着了,我们姑娘都排到了后边去。”
许是这句话戳到了郑云淑的痛处,她打断阮芷:“别说了,大姐姐对我也很好。”
丫鬟遂抿唇住嘴,并不见被斥的悻悻神色。因为她不是真的不满,只不过是看主子心闷,用她的嘴替郑云淑发泄一二。
郑氏待客周到,除了有秦家家大业大的原因。另外,她作为秦夫人的弟媳,面对夫君的家人,怎么也该做出十分的态度来,免得教人挑剔,所以殷勤周到些无可厚非。
但放在郑云淑这头,在她心里,她和秦知宜都是来到谢府,解决婚事的姑娘,不考虑人家为客的身份,稍一钻牛角尖,就会生出嫡姐厚此薄彼之感。
是非公道全在人心,放在心眼狭窄的人身上,便会想得坏了去。郑云淑倒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她只是有些不大高兴。
回到正厅没多久,有丫鬟传话说客人已收拾妥帖,正往这边来。郑云淑跟着郑氏去迎,远远的,就看到了秦知宜娉婷绰约的风姿。
她上身是一件杏子黄暗花绫的交襟袄衫,下配浅丁香缂丝紫藤纹的百迭裙,另裙边还有两层捻珠妆点,细小的米珠在施施前行时,随腿部的起伏流动光芒。外罩一件白狐毛滚边的象牙白长褙子,柔软蓬松的毛映在颊边,衬得人雪腮香肤。
秦知宜虽是盛装打扮,头上却不曾繁琐,只梳了常见的垂鬟髻,戴着两件头饰。一支羊脂玉刻玉兰花苞样式的简单玉簪,另一件,是一柄侧垂的缠花紫藤,精巧细致不提,呼应了百迭裙上的图案,雅致中又提拔了几分娇俏,正是这个年纪姑娘独一份的鲜活。
郑云淑身上的妃色缎子,头上的镶宝石凤蝶玉簪,顿时被比到了地上去。
她这一身已是自己屋里最好的衣裳和首饰,美是美,和秦知宜的妆扮比起来,就落了俗套,韵味不足。
年轻姑娘脸皮薄,又爱美,在同龄人面前被比得黯然失色,很难不会介意。这种落差感藏在心里,越积越多,最后转化成对人的不满。
沈氏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帮秦知宜找补,“不过宜宜嫁妆多,还没整理完,应当没时间出去,侯爷也忙……”
秦知宜笑道,“我也在家闷了两个多月了,七夕还是要出去的。”
众人顿时意外,沈氏和秦柔也愣了,显然没想到秦知宜竟然敢出去。
老太太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秦老爷子先开了口,“是该出去,也约一约镇北侯,女儿节是姑娘们的大日子,哪个未婚夫不陪着?”他刚说完,桌下的脚突然往旁边一抬,看着踩空了的秦老太太得意道,“没踩着!怎么,我说错了吗?镇北侯再忙,身份再高,女儿节也得陪未婚妻过吧。”
秦老太太无话可说,干脆直接踹了秦老爷子一脚,老爷子差点歪倒,还是秦兴德扶了一把,无奈道,“爹……”
秦知宜忍俊不禁,“爷爷说的对,我去个帖子问问。”她的目光落在画册上,“毕竟我也喜欢这个。”
秦老爷子顿时闭嘴。
秦柔垂眸遮住眼底的不屑,她也得能请到谢晏才行,目光落在册子上,嘴角又不受控制的翘起,上辈子这芙蕖琉璃杯可是李亦宸拿下的。
沈氏也想到了别的,秦知宜的热闹并不一定非要等到成婚的时候看啊?七夕提前看一次也挺好不是吗?
这个灯笼她没让别人动手,要自己画。因为她自己画的肯定没别人画的好看。
而她要的,就是不好看。
她往油纸上画图案,想到什么画什么,天马行空,毫无章法。
什么小狗打架、蜜蜂钻花,全是逗人一笑的场面,没什么文雅韵味。
秦知宜一边画一边笑,害得手抖,连线条都画不好。
她想,若谢晏知道她的打算,估计会沉默良久,哑然以对。
她这是,把他当仇人一般整了。
第44章
连续几日,趁着谢晏不在家,秦知宜专心准备送给他的花灯。
元宵节那夜,京中多处市集都有元宵灯会,河畔更是灯辉连绵十里,京中百姓无论贫富贵贱,人人参与,与过年的热闹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往年,秦知宜和友人逛灯会,猜灯谜,都能玩到半夜去。
今年不知道会是什么场面。
因为听谢晏说,今年她就没有萧卿之送的花灯了,秦知宜就猜,谢晏不会给她准备这些。
她才想到要给他准备。
秦兴德认真的打量着秦知宜,惹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便是他精心培养的儿子都没有这份跟他对抗的魄力。
秦知宜拿起茶壶填满秦兴德的茶杯,笑吟吟道,“爹有没有想过,若我真的被吴国舅掳走,生死存亡之际弄死了他,秦家该如何收场?”
“弄死……”秦兴德心又开始突突,哪个闺阁千金能轻描淡写的说出弄死人这种话,对方还是无人敢惹的吴国舅……
结果就见秦知宜一抬手,袖中一只短箭飞出,干净利落的扎入窗棱……然后笑眯眯的道,“爹您应该知道我这人从小惜命吧,所以我娘给我弄了不少保命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头上的发簪,轻轻一旋,三尺长的钢针冒出来。
秦兴德看着钢针上幽幽的蓝光,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好吧,他信了,他这女儿真能做的出。
秦兴德深吸了两口气,缓了语气道,“这件事你真的多心了,爹没有那样做,虎毒尚不食子,爹就算利欲熏心,也没有丧心病狂到找人来糟蹋自己女儿的地步。”
秦知宜却道,“我知道不是爹做的,但这件事是秦柔做的,刚刚爹也说了,女儿家立世,一靠娘家,二靠婆家;那反过来如果女儿犯了大罪,娘家能撇开吗?您这个做父亲的能置身事外吗?我是,秦柔也是。”
秦兴德无言,他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于这件事是秦柔做的,大概潜意识里他也明白秦知宜进宫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沈氏母女,他意外的是秦知宜对这件事的处理。
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个大女儿有的不仅仅是手段。那么大的事情,她清楚的知道真相,却没有在沈氏和秦柔面前露一点,反而从他这个根源上解决,这是一种大格局的意识,这样的格局,有些人要经过多少年的摸爬滚打,头破血流才能明白,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做到,可她才十七岁。
秦兴德是个精明的商人,在意识到秦知宜的能力后,立刻换了态度,从敷衍哄骗变成了谈判,“那你要什么?”
秦知宜道,“我不进宫。”
“好!”比起面对沈氏不断念叨时的思量和犹豫,这次秦兴德答应的极其痛快。
毕竟他已经见识到了秦知宜的杀伤力,只是动了将她送进宫的念头,她就想搞垮秦家的藏珍楼,若真不如她的意,怕没两个月,秦家九族都得跟着玩儿完,虽然他觉得她可能是在吓唬自己,但秦兴德不敢赌,毕竟藏珍楼的房契她真的卖了,她身上首饰都带毒也是真的。
秦知宜道,“和李家退婚之事,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