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先让你看看。”
  赫琮山稍纵即逝笑了:“是很乖巧。”
  黎雪纺也笑了:“他还有一座孤儿院,是吗?你上次去了回来告诉我,有一个小朋友你很喜欢,他想摸你的枪。”
  赫琮山紧绷的下颔骨松了松,又绷紧,低声:“他不太信任人,没有……”父母。
  “帮我照顾好他。”
  黎雪纺想了想,说:“过几天我会替你陪他去学校,我错过了你的开学报道,一直很抱歉。”
  黎雪纺轻声问他:“易感期能熬过去吗?如果他在你身边。”
  听筒那头alpha有片刻的停顿。
  黎雪纺很耐心地等,最终听见alpha平静的声音:“如果他愿意。”
  外面的天黑着,黎雪纺很少这么晚还不睡。他扶着轮椅转身,意外地看见beta医生站在二楼旋转楼梯边。
  应该听到了。
  “吵醒你了。”
  瞿清雨靠在门边,用手遮了下眼睛,说:“没有,睡不着,起来走走,刚走两步。”
  “我有一个alpha小朋友,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黎雪纺温柔地邀请:“既然你睡不着,愿意和我一起看看他的照片吗?”
  “在此之前。”
  瞿清雨幽幽叹了口气:“我是自愿跟他结婚的。”
  黎雪纺一愣。
  “那再好不过了。”他笑着说。
  瞿清雨跟着他来到了自己一开始住的卧室,套房之间夹着衣柜和储物室,面积很大,墙壁上摆满照片。
  “这是三个月大的时候。”
  瞿清雨停在那张模糊的产超图前,为了确认他凑近了。
  两个婴儿。
  照片右下角写着“容修&琮山”
  “双生子。”
  黎雪纺手在其中一个身上碰了碰,低低:“其中一个没保住,也不知道谁是哥哥。”
  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这张应该是百天,抓周抓了萧庸的那把枪。”
  近百张照片。
  上校那时候还很小,用水管玩水,喷得到处都是,穿藏蓝色的小背带裤,裤腿都是湿的;带着小黄鸭游泳圈在游泳池里面玩水,到处都是水花;再后来慢慢地一横排过去,alpha的身高开始猛烈往上窜,接触的东西也变成枪械和大量拆弹模型。
  瞿清雨心里一片柔软。
  “有段时间长得太快,上个月买的裤子下个月就不能穿。也不愿意拍照了。”
  再大一点上中学,瞿清雨猜测他那时候身高直逼一米九,校服裤腿短了一截。当时就表现出过人的领导力,被一群alpha簇拥在正中央,不看镜头,看通讯器屏。两张集体照,后一张摄像正好照下他面无表情抬头的那一刻,深黑瞳仁漩涡一般摄取人呼吸。
  “这是中学毕业照。”
  黎雪纺回忆当时的情形:“我身体不好,照顾不了他,他去了外公家,很久才见一次。他当天毕业,前一天给我通讯,我没有接到,我再打回去他说拨错了。我知道他想我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很少开口,小时候一个人住校,长大了一个人四处跑,把自己料理得一丝不苟。等我之后再见到他,他已经可以用针线给自己缝裤子了。”
  瞿清雨突然想起到训练营的第一天,又想起结业大典那天,他问:“你去了吗?”
  黎雪纺摇头:“没有。”
  “当天是很想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不过生了病,一觉醒来错过了时间。只能拜托外公帮他照一张照片。外公说他不愿意拍单人,于是洗了毕业照给我。”
  “他当时多大了?”
  “距离十八岁还有半个月。”
  “这是那只叫‘阿瑞斯’的军犬,陪了他很久,已经到了退役的年纪。”
  黎雪纺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害怕狗?”
  瞿清雨一顿。
  黎雪纺得到了答案。
  “后来我再见到他的时间就少了。”
  黎雪纺站在最后一张照片前,那张照片是他从某个军事头条新闻报纸上裁剪下来的,他大概同样怀着某种绝望的心情在后方等军报,得知胜利或平安的消息后才能松口气。
  这一整面墙上没有功勋、奖杯和通报战争胜利的大字报,仅仅有上百张生活照。五颜六色照片落进瞿清雨眼底,他有一种离对方很远,又很近的感觉。
  黎雪纺思考着说:“他和我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我时常担心没有教给他一些应该教给他的东西。我在通讯里问他有没有求过婚,有没有给过婚戒,其实还想问他有没有强迫你,alpha……”
  “高等级的alpha更容易失控,他的信息素等级太高了,小时候对自己领地内的一切都有强烈的支配感和控制欲,我尝试矫正和引导过……我总担心他不能正确处理自己的情感问题。我希望他没有伤害过你,也希望你是真的因为喜欢和他在一起。”
  第51章
  “没有,我喜欢他。”瞿清雨说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
  黎雪纺明显松了口气。
  最上方有一张背景杂乱的照片,一座废墟塔鲜明地立在远处,顶部是十字架。
  一些模糊悠远的词句从记忆中浮现。
  瞿清雨凝视那张照片非常久,问:“这张是谁拍的?”
  “张载。”
  黎雪纺替他解惑:“那时候战争应该要结束了,一直没有消息,萧提让张载替我走一趟,张载带回来了这张照片。”
  ——“我第一次见你,在斯诺曼的战地医院,我当时就想将你拖上床。”
  瞿清雨压住了频繁跳动的眼尾,好笑地想,能让人见色起意也是他的本事。
  谁能说见色起意不是一见钟情的变种,到手了谁也别说谁。
  “没有。”
  他再次说:“是我撞了他的车,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黎雪纺像是真正放下心,也松了长长一口气:“不早了,去睡吧。”
  -
  黎雪纺是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长辈。
  瞿清雨在那儿待了三天,获得充分完全的自由。直到他去军校报道那天下午,他吃撑了,体重秤上的数字轻微地上动一格。
  黎雪纺笑眯眯地夸奖“真棒”,把千斤重的行李箱推过来。
  他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什么都往里塞,最后两盒小饼干实在塞不下,瞿清雨艰难地抱在怀里。除此之外,他在春天穿长袖的季节穿了外套,黎雪纺对他说“会降温”,坚持给他多拿了一件薄毛衣。
  瞿清雨右手抱着小饼干,左手拿一瓶泡好的玫瑰茶,像小朋友春游那样呆呆被送出家门。眼看着omega要将黎雪纺的轮椅推上私人舰体,他一下清醒了,刚要说话黎雪纺开口:“赫琮山去军校的时候我生病一直在床上,今天太阳很好,我想去他上学的地方看看。”
  瞿清雨闭了嘴。
  私人舰体上喷了漆,“执政”二字明目张胆。黎雪纺裹着羊绒围巾,咳嗽一声,精神却大好:“我不下来,送你到宿舍门口。”
  他信守诺言,送到宿舍门口就走了。瞿清雨拉开自己满满当当的箱子:烟被换成花花绿绿清爽喉含片,一半注射止痛药剂换了更温和的口服溶液,玩具熊抱枕半边脸被压瘪,委屈地蜷缩在一角。
  像有一大块棉花糖蓬在胸口,胀满整个胸腔。
  有一封茉莉花味的信放在行李箱夹层。
  “小饼干记得分给室友。”
  “有什么问题找校务处,小朋友,你好乖,赫琮山就不会乖乖带这么多衣服。”
  “抱枕垫着腰哦。”
  “……学校生活愉快!”
  瞿清雨碰了碰那张纸的折角,将它原样放了回去。
  双人间,他扫视了一眼阳台,有个戴茶色墨镜的alpha已经在拖地了,裤腿卷得高高的——机器仆人在一边吱哇乱叫:“西塔少爷,西塔少爷!快停下!快停下!这种活儿怎么能你来呢!”
  “菲斯,你太吵了。”
  alpha掏了掏耳朵,很酷地说:“你想断电吗?”
  机器人菲斯急得团团转,拧转了自己的脑袋,一眼看到站在门边的瞿清雨,仿佛找到救星:“塔里西少爷!你的室友来了!”
  alpha放下拖把,扭头看过来。
  瞿清雨扬了扬眉梢,自我介绍:“瞿清雨。”
  alpha取下墨镜,伸手:“谢西塔。”
  瞿清雨对他的名字有印象,也仅限于有印象。
  马杜克训练营不过是南部军事基地千千万万个训练营其中之一,这一届的军校生共八千七百人,其中一千两百名军医,分别来自不同的训练营。谢西塔来自非中心城区的医院,目前总排行暂居第十四。
  “我一会儿要去食堂,太兴奋起早了,早饭还没吃。你要和我一起吗?”
  不等瞿清雨说话,谢西塔上前去将阳台的窗户推开。烂漫春光一泻而下,高大橡树种满整条红砖铺就的校道,alpha、omega和beta走在同一条美丽的长路上。
  微风将那条贴在走廊上的校规第一条吹得簌簌作响——“请不要在公共场合泄露你的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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