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72章
  不对。
  alpha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头痛欲裂,重重睁眼又闭眼。
  不少片段疯一般挤进脑子,拉扯得他几欲作呕,他看着眼前的beta,分不清自己站在哪一条时间的长线上,无数条平行之线从记忆的触角中伸出,横冲直撞。
  瞿清雨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鸡皮疙瘩,他被迫仰起头,受质问时无声地睁眼,望向alpha压抑的眼睛。
  狂躁阶段的alpha像传说中拥有獠牙的怪物,人类繁衍至今,兽性依然残存,只不过被信息素合理化掩饰。
  体型和力量差距常常让瞿清雨感到生理性恐惧,恐惧不来源于赫琮山,来源于alpha本身。
  “唐陪圆的后颈腺体被捅穿,深度在3~4cm之间,两刀,第一刀轻第二刀重。这辈子他都无法正常释放信息素,alpha的腺体状态和精力以及体力密切相关,他彻底和手术台无缘。”
  “得不到信息素安抚的alpha被关进禁闭室,有一天你会上不了战场,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赫琮山。”
  “……我也会害怕。”
  赫琮山眼球漫上赤红,深深喘息。
  beta青年更用力抱紧他,将头靠在他肩头,指腹向上缠绕,虚虚笼在他发烫的腺体上。
  “爱你是真的,不爱你都是假的。”
  那双手从后颈往上移动,触碰腺体的动作几近引诱。冰凉温度顺着指尖往下,一滴水无法解救万丈岩浆,反而点燃无穷烈火。
  ……
  “记忆又不是一秒全部恢复的,一个正常的过程而已。”
  唐陪圆接到那通来电时正在医院值班室吃简餐,他的味觉随着腺体退化最先出现问题,够油够辣的东西才能让他意识到食物有味道。
  泡面最省事,且价格低。
  就是吃久了多少嘴里发涩。
  “这要看他对什么印象深刻了,我猜第一段是少年,第二段是刚上任指挥官那段,第三段和你有关。全看他想起了什么。”
  唐陪圆食之无味地咬了口蛋黄:“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他下一次会想起什么,只能等混乱期过去,一个月?两个月?等他完全想起来。实在不行你把他扔到医院来,我怕你招架不住。”
  临近深夜,外面刮狂风,枯枝卷得到处是。撞上玻璃时跟鬼爪一样,瞿清雨一只手压在上边,思索片刻:“我来医院一趟。”
  “来了也没用。”
  唐陪圆吞下去蛋黄,说:“找谁跟我说的话都一样,要么在医院病房静养,要么带回去静养。你要实在觉得棘手……我建议你还是把他送到医院来。”
  对面没说话,唐陪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送来也行,我记得你手里有八支镇定剂,是八支吧?”
  瞿清雨抵了抵上齿间:“是。”
  “受不了打一针,建议不要拖到第四针,alpha体内有抗药性,作用一次比一次低。”
  唐陪圆多嘴提醒:“你知道这东西有剂量限制的吧?再从医院拿要一套完整的审批流程和病例报告,第四针之前把赫琮山送过来,务必。”
  瞿清雨半天没说话,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就是蠢?”
  唐陪圆清咳一声,坦然道:“不想点办法把他从监狱逼出来,我怕我忍不住也住进去,多难看。”
  窗外刮狂风,唐陪圆眯眼看了会儿,有人穿过医院明亮大堂,朝他走来。他轻微地笑了声,前倾身体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章续一直这么对我,把我当个小孩。其实我早就不是五岁抱着他小腿哭需要他哄的孩子了,只有他这么觉得。还总想着要给我安排好一切,不然死也不敢闭眼……也幸亏他这么想。”
  那人走进,将双人伞收起,有值班护士问他有什么事,他开口说话。离得远,唐陪圆却看清了他在问什么。
  “谢了。”
  瞿清雨听见他说,“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是个不好的天气,清晨有乌云,日与月交接,天边朦朦一片。
  瞿清雨悄无声息将手放到门把手上,下压,确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只脚迈出了门。
  二十多盏白骨灯在黑暗中幽幽注视踏入这片领土的唯一一个beta。
  他走在岑寂的长廊上,脚步轻而慢。落在每一盏灯上的表情都深刻而清晰,他的影子被灯影渐渐拉长,消失在走廊尽头。
  南部军事基地的清晨,又进了一波新兵。
  教官先所有学员一步集合,总教官是个面生的alpha,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站姿挺拔。一众教官听他训话,总结不足,然后例行负重长跑。半小时后新兵匆匆忙忙集合,气氛紧张严肃。
  每届的教官不尽相同,训练人的口吻却差不多。阿尔维不在这里,千千万万个阿尔维站在这里,对这帮站得歪歪扭扭像条虫的新兵们高声大喊:“一分钟,把你们帽子上的徽章转正了!领子给我翻出来!双脚并拢,什么叫双脚并拢知道吗,立正——向后——转!”
  “他妈的,我最烦训练新兵了,趴在指挥官办公室外面写检讨都比训练新兵强!”
  “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第五个,对,第五个,说的就是你,把你的头昂起来看我,背停直,站好了,好的,甜心宝贝,把你的肚子缩进去,再露出来我让军医给你切了!”
  “……”
  太阳渐渐出来,微弱日光穿透云层。不少新兵站得双脚酸软下肢充血,想方设法地调整姿势,企图令自己舒服一点。很快,他们的目光被吸引。
  总教官是名少校,正是桀骜不驯的时候,刚来就给了他们下马威。行事跟历来他们打听的训练流程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关系,刚来雪山就爬了三千米,训练强度能累倒几头牛。还是上面开口说别把他们整死才松了口气,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表情有显而易见的停顿。
  顿时,新兵们好奇的视线齐刷刷投过去了。
  他们同一时间看到了草坪上的beta青年,所有人都穿标准训练服,他并不一样,长袖黑裤颜色冷冽,乍乍然出现在一片灰白的冬季,仿佛镶嵌在草地上的一朵人造绢花,黑与白对比浓烈。
  树底下躺了三个累晕的新兵,有两个面色发白,还一个扭伤了腿。他看了一眼,分别扒开两个新兵的眼皮,又蹲下来查看剩下那个扭伤的腿,查看完站起来说了句什么,大概率是没伤到骨头之类的话。几个执勤的alpha下士来把人抬走,距离最近的新兵听见他们喊了声“上尉”。
  beta能有这么高的军衔极少见。
  对方笑了笑,点头,说:“我找温静思。”
  照理来说他不该对现任指挥官直呼其名,但在场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他表情很淡,羊绒毛衣的领子很高,遮住白玉般颜色的脖颈。
  两名alpha军官耳语,不多时场上走了一半军官,剩下那一半整顿方阵。看着看着所有人的脖子都伸长了,白昼把汗湿的军帽摘下来,巡视一圈:“报完数原地休息。”
  “长官。”
  班长戳了戳他,没忍住问:“真有军衔是上尉的beta吗?”
  白昼拨弄着军裤上一粒扣子,久久凝望对方消失的方向:“有。”
  班长忍不住打听更多:“他为什么从正中心的回廊出来,我记得那里是南部军事基地最核心的……”
  “指挥官室。”
  白昼收回视线,平平道:“他是一名军医,也是现任最高军衔长官的伴侣。”
  班长睁大了眼,差点咬到舌头:“他他他是上校——”
  白昼沉默,说:“是。”
  班长倒抽一口凉气。
  上校因伤退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事实很清楚,所有人心知肚明,精神高压加之战场血腥,没有一任指挥官能自然走到生命的尽头。与此对应的他们的伴侣,没有人敢直视他们流泪的眼睛,仿佛不直视就能躲避愧疚和不安。
  其实不能。
  没人探听上校私事,但军部内网上有他的婚姻状态,那一栏赫然是“已婚”。
  班长结巴了片刻,还想说什么,白昼瞥了他一眼,拧转手腕:“打一场?让我看看你的下肢力量。”
  开玩笑,打一场还能不能站起来都难说。
  班长一骨碌爬起来,立正敬礼:“教官,我知道错了,我立刻做五十个俯卧撑!”
  -
  温静思为战略资源调配和部署的问题焦头烂额,会议室烟气熏天。加莎遮住口鼻,靠在阿尔维身上,十分同情:“中校,你昨晚不会没睡吧?”
  旁边沙发上堆满了文件,堆得冒尖。温静思没理他,加莎无趣地盯着文件顶,一开始还正常,后来雪白的文件朝一边倾斜。
  加莎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盯着又看了两眼。
  ——不是幻觉,那堆文件倾斜再倾斜,露出一只诡异的白色眼球。
  一秒,两秒,会议室爆发一声尖叫。
  “他妈的秦荔你有病吧,躲在这里吓我干什么!”
  秦荔翻身坐起来,推开身上的杂物,无言:“……我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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