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怀仁只得拜托那个还远在剿匪的哥哥,能够早日回来救他。
  沈晗昱剿匪一事早在月前已悉数完成,归顺者充军,由衙门统一安置。
  他留在禹都,多的这些时日,一面是将山匪掠夺财物奉还百姓,多余财宝清点妥当,另作账簿,分毫不取,充入国库。
  另一面则是将山匪抢夺来的女子妥善安置好。
  现在他已经坐上回程,返还京都的马车。
  只是,有人该是不愿他返京的,不止是谢临砚,前朝宫妃,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天元十五年,先帝驾崩前夕,殿外宫妃跪成一地,恸哭流泣。
  先帝却谁也没有召见,唯独召见了方才加冠数月,还远在靖远侯府的沈晗昱。
  沈晗昱加冠乃是先帝亲临,亲自加冠,赐字之含,楚宫内皇子尚未有一个有此殊荣,意义非凡,自然得皇子、妃嫔忌惮,因此,他也成了那群后妃的眼中钉。
  沈晗昱奉诏赶来,他跨过门槛之后,如常朝殿外众位妃嫔行礼。
  殿外诸位宫嫔难得统一,都侧目而视,一道道阴凉的视线落在他一个外姓异王的身上,哪怕他还没来得及继承靖远侯府的侯爵之位。
  沈晗昱礼毕,神色未有涟漪,不觉有他,他面色淡然的进入内室。
  瞧见先帝遗容,昔日神武凛凛的帝王,如今却缠卧病榻,整双眼睛凹陷进去,眼眶含青,情枯历历,只吊着一口气罢了。
  沈晗昱侍候在君王近侧,原以为先帝会将继位遗旨交给他,却不想听见卧榻上的先帝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也就是如今陛下的身世,当时尚且流落凡间,未被寻回。
  若只是如此也罢,辅佐一位君主,本就是沈晗昱分内之事,可不想先帝还留下了一道密诏。
  若是谢临砚继位,性情暴虐,偏听偏信,昏庸无能,便可由沈晗昱从其他皇子中重新挑选一位辅佐。
  既为密旨,沈晗昱不得推拒,也无权推拒,哪怕是早知晓这道密诏将他被动的卷入你死我活的争斗,也只得接下。
  先帝眼神硕闪,顷刻,又死死地盯着沈晗昱的俊颜,闷哼几声,用最后的力气说出遗愿。
  “之含,你在所有这些个小辈中才资最为……出众,势必!!要保全谢临砚的性命!尽力保全皇嗣,不可使得他们手足相互残杀。”
  直至覆在沈晗昱手上的一只大手温度逝去,变得冰凉无比,沈晗昱才面色凝重的走出内室。
  一代君王就此落幕,而他临终眼底也都是对这个江山和后辈的担忧。
  待沈晗昱回宫寻回帝王,依诏书奉谢临砚为尊,密诏里面的内容却在宫内不胫而走。
  他还要分出些别的精力放在前朝宫妃之间,同她们周旋。
  “小侯爷,果然如你所料,前面的那辆马车遭遇了埋伏,来的人心思狠辣,将马车捅成了筛子状,若是我们人手不够,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老成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同马蹄的响动和马车的轱辘声搅和在一块儿。
  人是跟随他剿匪的宋家二子,宋怀恩,为人忠厚老实,起先隐瞒身份前去参军,只因臂膀宽厚,面容粗犷怪异,在军队遭受排挤,后硬是咬牙坚持,凭着自己过硬的本领做到了中郎将。
  临行之际,沈晗昱担心有人埋伏,便令他提前一天领精兵若干先出发探路,此刻当时又从小路绕回来寻他了。
  宋怀恩熟悉的声音从耳边附近响起,沈晗昱的思绪从往事的漩涡中被人重新拉出来。
  他睫毛微微闪动,缓缓睁开了假寐的双眼。
  须臾之隙,他从容的挑起了马车帘子,瞧着骑马而来的男子,身上似乎还冒着热汗。
  宋怀恩脸色暗沉,举着手中的稻草人,朝人继续说道,“你看我们先前放进去的草人,我刚拿出来,真是一条活路也不给留下,还好你计划了两趟,来了个瓮中之鳖。”
  第2章
  自从密诏流出,朝中大臣自然分成两大泾渭分明的势力,一方是以谢临砚为首的保皇派,另一方则是以沈晗昱为首的护国派。
  两大股势力相互辖制,互不相容,九五至尊位置上的那个人不得轻易动弹,沈晗昱面临的这种刺杀却已经不胜枚举。
  正当沈晗昱两人一左一右,商量为难已久的流民安置一事之际。
  两人准备先伪装成流民,入城郊探查一番。
  一个侍卫捧着一个信鸽从前面跑过来,退到马车旁,如实禀告道,“侯爷,属下方才拦下一个信鸽,这个信鸽上面有靖远侯府的印记。”
  马车中端坐的沈晗昱伸出手接过信鸽,宋怀恩瞧着那双白皙滑亮,没有任何茧子的双手,下意识的吞咽了口水,又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沈晗昱眉眼压下,收下侍卫递过来的信,他展开信,低头瞧着靖远侯府传来的消息。
  宋怀恩见状收敛三分,调侃道,“靖远侯府能出什么事?出来剿匪有危险的又不是他们,府内也就是一群女眷,加上一个沈怀仁,能闹出多大的风波,总不能是小侯爷你不在,沈怀仁那个臭小子瞧上了人,教你回去给他指婚呢。”
  “沈怀仁被下了诏狱。”沈晗昱平静的开口,又不疾不徐的说道,“我需入宫一趟,流民安置一事,且先劳烦中郎将领几个将士伪装成流民前去查探情况。”
  本需半日功夫才抵达,生生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都城。
  沈晗昱无暇回靖远侯府再沐浴更衣,从侍卫来回传递来的消息中已了解情况,他便直接入了楚宫。
  楚宫。
  玄位高坐的帝王,眉目冷凝,屏退周围侍从一干人等。
  沈晗昱猎缨正襟,跪在大殿中央,背脊挺直,他从容说道,“陛下,臣管教不严,令幼弟行事荒唐鲁莽,办事不利,使陛下受惊,按律法该连带处置,当杖责五十。但其他舞女和沈怀仁视同谋逆罪行,不该一言而定,须得彻查此事。”
  “受惊?朕看沈小侯爷这意思并非如此,而是觉得朕荒唐行事,误会了沈怀仁?”
  谢临砚冷声一笑,他继续刺道,“素来听闻,小侯爷行事公允端正,不偏不倚,可送入楚宫要杀朕的舞女是你弟弟亲手挑选,如今闯入祸端,小侯爷却是要一笔带过?”
  一个是办事不利,另一个是谋逆罪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晗昱唇角压成一条线,脸色暗沉。
  谢临砚瞧着他未及更换的素服,还有眉目上轻微浮动的涟漪,倒是想到些别的。
  他嗤笑一声,起身,缓缓走到人前,说道,“小侯爷禹都剿匪一趟,虽说效率低下,但到底还是有些进步,一趟出行,虽说是耗时费力,倒是将以前的坏毛病改去了。”
  费力?
  朝廷统共拨给禹都剿匪人数五千,其中抛出伤残羸弱,能用的人手不过三两千人,另算下来精壮不逾一千。
  若非如此,又怎会人手不够,在禹都耽搁那么久,还能再提前些时日回京。
  沈晗昱睫毛微微闪动,转瞬又恢复平静,“陛下,郊外流民处理一事迫在眉睫……”
  “沈晗昱。”谢临砚瞧着这生闷模样,微微挑起眉眼。
  他捏着沈晗昱的下巴,往上一提,眼神阴鸷冰凉,还带有戏谑和审视。
  仔细瞧着这张清秀的俊脸,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确实是世间罕见,极为适合粉黛的美人骨。
  他轻慢的说道,“你弟弟的眼光还真差,一个大美人就在身边,却还费尽心思在百姓中搜寻,他若是把你给朕送过来,朕一定赏他一个大官。”
  沈晗昱瞳孔漠然,不动情色,说道,“陛下慎言。”
  谢临砚瞧着他这副冷漠无情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他松了手,近乎贴着沈晗昱的耳侧,温热的气息烫人,喷洒在脖颈白皙的寸寸皮肤上,说道。
  阴凉的声音如藤蔓不断,圈圈攀拉而上,不疾不徐的传来。
  “沈小侯爷,你说朕要是看上你了?许了皇后之位,你又待如何呢?皇命难违,朕可真是好奇到时候小侯爷如何抉择?”
  沈晗昱只觉耳侧被热气袭地有些燥热,耳根微微发红,稍稍缓和过来,往后膝行几步,让出些许距离。
  他面色凝重,未有偏私,进言道,“微臣以为,陛下此时当以社稷为重,男风虽未令行禁止,但陛下身为表率,婚事子嗣,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广嗣重祖,此乃我楚国之基,还望陛下三思。”
  谢临砚见人往后退了几步,心中愈发不快,唇角微微压了压。
  他故意伸出手臂,手指摸了摸男子滑嫩的脸庞,然后移到浅色唇角处摩挲几下。
  谢临砚轻笑,慵懒随性地提起先帝遗诏内容,他轻飘飘的刺道,“朕的皇后还尚未入宫,便已经学会吃醋,之含这是何意?莫不是不想让我纳妃?子嗣一事你不必多念,先帝不是给朕的皇后留下了遗诏。”
  新帝继位,这未见世的遗诏便成了待拔的鱼刺,沈晗昱则是梗在喉咙中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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