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刻宽大的雕花屏风上空荡荡的,原来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突然都消失不见。
  他沉思之际,不觉屏风上面影着高大修长的身影,须臾之间,忽而听到一道深情款款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谢临砚含笑走上屏风后来,说道,“这间寝殿还是有些委屈你了,待到你我大后,便搬去菁华殿,无论是采光,还是空间,都比这里好上几倍。”
  说罢,拂袖就要上手来摸,沈晗昱往后退一步,面色寡淡,拱手行礼,只问,“陛下,可曾见过臣的衣服?”
  谢临砚瞧着这副故作冷淡矜持的样子,不知道演给谁来看?
  不让他摸,他却偏要上手。
  “你风尘仆仆的进宫,一会儿又要直接去上早朝,小侯爷平日衣不沾尘,今日怎么能忍得了?朕特意为你准备了衣裳。”
  谢临砚说的自然是冠冕堂皇,实际上本就是他特地将沈晗昱第二日要穿的衣服拿走,又转头雪中送炭,还能顺理成章的瞧瞧沈晗昱的囧意。
  将衣服递给面前清瘦的男子,顺势大手覆在他的手上,在沈晗昱挣开之前,故意摩挲了几下,人又退回了屏风前。
  果真是养尊处优过了这么些年,一个男人的手肤如凝脂,谢临砚自叹弗如。
  趁着沈晗昱在屏风后更衣之际,他又故意出声解释道,“你的衣服是朕遣人送去浣衣局清洗的,原是想借这个衣服讨个赏,却不想惹得你不悦,待清洗完毕,朕便遣人送回靖远侯府,你不会怪朕自作主张吧?”
  “臣不敢。”沈晗昱无视他说的荤话,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谢临砚蹙起眉头,这句话从沈晗昱反复说出,觉得阵阵厌烦,他视线落在屏风上,愣神片刻。
  玉屏上游走着曼妙身影,骨骼分明,清瘦如竹,锦衣华服来回扫动在屏风上。
  “昨夜你用住在楚宫一夜,同朕换得沈怀仁和那群舞女从诏狱出来,今日朕又雪中送炭,你当如何?”
  沈晗昱已经穿戴整齐,被谢临砚堵在屏风口。
  昨夜被迫留宿楚宫,只是不想再同谢临砚纠缠。
  沈晗昱如实禀告,“陛下,臣弟同舞女一案自可转交由刑部论罪论罚,入诏狱者,为犯皇权、忤圣意,今凶手业已伏法身亡,她们再因此连坐而入,实在不妥,实非陛下所言。”
  “卿所言之意,朕了然于胸,不过,朕已经下令宽恕此事,之含,不必再言。”
  沈晗昱不喜求人,甚至是将原则、底线视作生命,从未偏私,此番若非涉及沈怀仁,不会亲自赶在戌时入宫求见。
  谢临砚见目的达到,便主动离开,留沈晗昱在寝宫收拾一番,准备上朝。
  禹都剿匪一事后,沈晗昱名声大噪,楚国各城内亦安稳许多。
  唯有一事,河川内忽有恶疾,肆虐百姓,流民入都一事,最近在都城郊外掀起不小风波,动静不小,闹出了不少人命。
  朝内上下争执不断,有接纳这些流民的,自也有大部分坚决不同意这群流民入都,各执一言,互驳上奏。
  纵使如此,最终也没较出个高低,这个烫手山芋不知落在谁的身上。
  谢临砚微微蹙眉,轻轻咳嗽一声,百官肃静,他瞧了一眼底下出众的男子,清冷的声音中还带着点笑意,唤道,“沈卿”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群臣脸色各异,帝王猜疑,无人能参透,尤其是右相余程,瞧着龙椅上的男子牵动的唇角,面色青白。
  沈晗昱即可出列,站在殿中,拱手道,“臣在。”
  “朕便令你先去探查,若真身患不得医治的疾病,不得入京。”
  沈晗昱微微颔首,“是。”
  “凤仪、司礼、察贤,三司何在?”
  三人依次列队出来,“臣在”
  三人以为陛下终于要选妃,却没想到听到了一个不大可能的消息。
  帝王端坐,与平日里的戾气不同,唇角勾出漂亮的弧度,大殿上静谧无声。
  陛下笑道,“朕甚悦沈卿,欲册卿为后。”
  “这是第几批前来道贺的了?”宋怀恩将收下的东西扔在地上,在他脚下堆了一地大差不差的献礼。
  背地里刺杀不断,明面上还能装作深情款款,说出那样的话,他怒道,“陛下,简直是胡闹。”
  “行了,流民一事迫在眉睫……”
  宋怀恩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就要出门为他讨回公道,“你就纵着这个小皇帝做的荒唐事?他们怕他,我可不怕,我去揍他一顿,给你讨回公道。”
  沈晗昱自然不能看着宋怀恩去以卵击石,这两年来,谢临砚的势力越发壮大,就连他也要避其锋芒。
  “中郎将慎言,今日此言我只当从未听到,切记,这样的话不可再在第二个人面前提起。”
  话尽,沈晗昱脸色僵硬,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昨日教你探查流民一事,如何了?可有所获?”
  宋怀恩的脾气自然不能朝沈晗昱发泄,他压下心头的那股不满,缓了口气,将昨夜探查结果一一阐述。
  第4章
  “陛下,恕微臣直言,你当真要册封沈晗昱为后?”
  楚宫内,余程表情还没从大殿上听闻惊世骇俗的消息中恢复过来。
  下朝后,人群散去,他又随意找了个理由前来,就是想要问清楚此事,他上半身僵硬,站在原地几分局促,眉头紧蹙,面色凝重。
  思忖再三,还是将这句大不敬的话问出了口。
  谢临砚自然知道这个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年看似扶持,实则把他当做傻子,想要挟天子,把沈晗昱先从朝中踢走。
  谢临砚神色有了倦意,仰靠在背椅一侧,等他话说完,微眯双眼,面色又沉又冷,轻笑一声,慵懒而又冰冷的反问,“右相可觉不妥?”
  余程没瞧见陛下眼神中的不耐,拱手回应,“陛下不可,立后一事牵扯颇多,后位又事关重大,此事需要徐徐图之,不可急于一时,更何况,沈晗昱若是成了皇后,沈党狼子野心,楚宫大乱也未尝可知,我们不能冒这种风险。”
  沈晗昱是这副说教,他如数奉收,如今又来一人,这些繁文缛节,条例比那每日如山摆放的奏折还让人心烦。
  谢临砚懒洋洋的问道,“右相以为如何?”
  “陛下,微臣以为,当借着流民之手,借着这次好时机杀了沈晗昱,以免沈党再在朝中继续发展下去,沈晗昱一死,沈党没了主心骨,自然也无法再继续猖狂下去。”
  “右相放心,朕知晓你的意思。”
  谢临砚轻拂双袖,视线落在衣袖上,倒是学起了沈晗昱的那些个改不掉的坏毛病,漫不经心的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谢临砚驱赶人,继续说道,“不过,此事朕心意已定,待三司拟订好日子,便成婚,此事无需再议,右相退下吧。”
  “陛下莫不是早早心悦小侯爷,所以才迟迟不肯杀他?”
  余程没有跪安,紧盯着高位上面无表情的男子,对他模棱两可的话,产生深深的恐惧。
  谢临砚比他想象中的更为聪明,刚开始他还只把人当做绣花枕头,以为此人空有一副好皮囊,胸中无点墨,却没想到几年光景,他起先的计划还没实施,尚未来得及利用谢临砚,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掌控了。
  眼皮轻微跳起来,暗自心惊,这些年,两派相争,多次谋划,呕心沥血,他以为谢临砚对沈晗昱的厌恶恨不得置他为死地。
  不过依照现在情势看来,怕是两人的情谊并非他看到的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事实上却是一点点见证他脱离掌控,若是沈晗昱为后,沈党势力怕是更为深入。
  只是,这话本该埋在心里,可方才投鼠忌器,一时丢了分寸,将此话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殿内明显冷了几分,冰凉的视线犹如一把穿透厚重铠甲的利刃,面无表情掷出来的话,更是如同一块躲不掉的大石头,重重地从头顶落下,砸在他的身上。
  “右相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说你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
  余程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面色凝重,连忙跪地求饶,“微臣年岁已高,一时糊涂,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喜欢沈晗昱?怎么可能?
  谁会喜欢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谁会喜欢一张冰冷不会笑的脸?
  今日给你一个糖,明日就能拿刀捅你的心窝,喜欢这样一个人?
  高兴了赏你一个笑容,哄哄你,不高兴了将你推开,甚至想要杀你。
  谁会喜欢一个骗子?
  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他谢临砚!
  谢临砚一个拂袖,将桌上堆砌起来的奏折推倒在地,脸色变得僵硬,冷冷的看着底下说出这句话的蠢货,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滚。”
  *
  “你他妈再说一遍?”
  萧若巡难得耐心,又将话特意重复了一遍,抑扬顿挫的说出来,“我说——因为救、你,小侯爷被陛下留在楚宫过夜,也是因为你这个蠢货,现在陛下要娶小侯爷为后,已经下令让三司开始着手选一个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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