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晗昱头突然有些发昏,此刻的他如同被下了咒,浑身使不动力气,他起初就觉得流月会有几分邪性,不想这个地方四处都是雾障,莫不是真是来克自己的?
  现在还身在流月会的一楼,怕是真与此地脱不了关系。
  沈晗昱愣神,猜想许是方才闻到了流月会被人融在空气里的东西。
  一个剑气迎面扑来,随着一道声音夹裹着风袭来。
  沈晗昱上半身僵了僵,捏着手里的剑,往后退了一步,腿有几分软,站不直,眼前视线有些扭曲、发昏。
  面前突然出现几个陌生的画面,那些东西盘桓折磨着他,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明明是第一次,为什么身影又好熟悉,身影像是一个人,好像似曾相识,那个人……攥着他的下巴,捏着他的脖子。
  沈晗昱扶着一旁的墙,心口处紧紧地生闷,不知是何故?
  忽然从窗外响起一道声音来,来人一袭白衣,神情自若,一剑击退紧紧环在他们四周的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我带你们出去。”
  沈晗昱少年英才,他的武功于江西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深陷囹圄多半是因为谢临砚的拖累。
  江西烬觉得不爽,拉着沈晗昱,扯着谢临砚,故意从窗户中将二人捞出来,又是当着谢临砚的面从三楼一跃而下。
  偏生这么大的动静,周遭却是一片安静。
  沈晗昱张了张口,唇角微微牵动,声音很低很轻,唤了一声“师兄”,随后强撑的力气便卸下,彻底陷入了昏迷。
  “之含。”
  第30章
  “你是谁?”
  不过须臾光景,躺在床榻上的沈晗昱陷入了梦魇中,迷蒙中一个人的脸被掩藏着,一片漆黑之下,唯有几盏油灯发着微弱浅薄的光,闪烁着浅浅的光亮。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四周是令人恐惧的寂落,冰凉的冷意,渐渐袭来,慢慢地侵入四肢百骸。
  沈晗昱伸手去摸,那个背影却先一步消失不见,他身子扑了个空,表情怪异又不解。
  为什么?
  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却抓不住,摸不到?
  待他站定后,随之而来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将沈晗昱围得密不透风,声音细细密密地传递而来,一遍又一遍,犹如不灭的咒语,哭声时而浅淡,像是低喃,霎那间又却犹如雷鸣,像是呼唤,在他的耳边阵阵盘旋,时时刻刻惊醒着这梦中人。
  睡梦中的沈晗昱陷入了梦魇,手紧紧地攥着褥子,额间发了白汗,耳侧的头发也不知何时黏在了一起。
  “我是你弟弟,兄长,我是你弟弟,是你害了我,兄长,兄长救我。”
  “兄长,这里好黑。”
  “兄长救我,救救我。”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是哀求,是呼唤,是字字泣血。
  这些是罪责,是惩罚!
  谁许你轻易忘掉你的罪责?谁许你忘掉你犯下的过错!终究是你对不起我!
  沈晗昱僵在原地,记忆里他第一次像个小孩一样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管他能否接受,脑中犹如潮水一般,忽然开始涌入一大段莫名奇怪的又冗长的记忆,和之前的记忆扭叠在一起,错乱的记忆开始归正。
  他是靖远侯府的大公子。
  他字之含,不是师父加冠,而是先帝亲自加冠的。
  他害了父亲和弟弟,成了小侯爷。
  ………
  他接回来一个帝王,毁了一个少年。
  他全想起来了。
  许多封尘着的过往,一点点地被揭开,像是剥开了层层包裹着的糖纸,里面却不是想象中他喜欢的甜。
  是苦的,苦味渗进各处,在他的嘴里蔓延着苦味。
  再次醒来,就没有爱吃的糕点了。
  乖巧听话的徒弟,也只是庄周梦蝶,黄粱一梦,梦醒来一切就将回归原位。
  可沈晗昱贪心,他想,若是陷在这梦境中不出来,至少他想要的都还在。
  那……应该也是极好的。
  “若不是你,我师弟怎么会遇到危险?为何出事的只有他一个人,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你却没事?这是何缘故?”
  “我是谢氏血脉,我身上的血乃是世间剧毒之物,任何的毒药用在我们身上都是罔然,更何况这区区致幻的药物,我只是没想到余程这么歹毒,手段如此恶劣,竟然要将流月会的所有人坑害死。”
  若不是刚才一条狗死缠烂打医师跟了过来,医师将纠缠的狗抱下来,那条狗却义无反顾地扑向谢临砚。
  从狗身上摸出了一封信来。
  真相是极为残忍的,就这样血淋淋的展现出来。
  他也不肯相信,这个何恩人是何生,而这个“诗人”。
  这二句诗,原来,前两个字指的是他们死亡的日子。
  难怪他二人来流月会会露出马脚,来流月会的人他们都记录成册,二楼那琳琅满目的书籍,不是书院的书册,是存档,记录着这些人何时自动吸食,他们的代号用处并不是奏折上说的拉上新手前来,而是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
  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在背后操纵、主使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他?
  寒窗苦读十载的余相最后会成为刽子手?他竟然藏的这么好!
  故意设局,救了他们这些无力无奈的寒门学子,这些人视他为恩人,只要他们进入了流月会,就会吸食进去致幻的东西,借着这些人的心理,让他们所谓“心甘情愿”的吸食那些东西,毁了自己,相互残杀。
  “心甘情愿”骗过了所有人,就这样循环,毒害、坑杀了一批又一批寒门学子。
  而这个余程也早知道他要亲自来一趟流月会,这个局最后对准的矛头,他最后要杀的人是他谢临砚。
  江西烬耐心告罄,“他这次中的是致幻的药物,那下次呢?这次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他是我师弟,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他,反正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带着他离开。”
  谢临砚视线落在床榻那人的身上,瞧着那人的模样,心中一揪,恨不得受伤的人是他,显然没有几分功夫来搭理眼前人,只说道。
  “现在你我约定的期限还没到,我不同意。”
  江西烬嗤笑一声,刺道。
  “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何况,现在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你留下他是想要他帮你处理着宫里的烂摊子,你这是喜欢他?我告诉你,你这不是喜欢他,而是擅长伪装,你只是想要利用他。”
  “我……没有……我不想他离开我。”
  江西烬磨牙,“你不是认了沈晗昱做师父吗?”
  “对,他是我兄长,我父亲早死了,兄长如父。”
  “沈晗昱前些日子对我修书一封,若非如此,我这次也不能这么及时赶来。”
  谢临砚眸光一闪,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他在信中说他运气很好,认下一个极为聪明、天赋异禀的徒弟,他认真务实,还能吃苦,骨子里还有几分未磨消的傲气和灵气,他甚是欣慰,若是好好历练一番,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好君王。”
  “沈晗昱不擅长夸人,所以,我也很震惊,这是我从他口中第一次听到,或许有一半是在夸自己。”
  谢临砚艰涩地开口,“你想说什么?”
  “他很重视你,很珍惜你二人的师徒关系,纵是他离开楚宫,沈晗昱也忘不了楚宫的这个徒弟,这也便够了,总比他那么痛苦地恨你要好上许多吧。”
  谢临砚忽然觉得自己的伤口处开始泛疼,胸口犹如压着一块大大的石头,腰侧的鲜血好像不停地在往外滚动。
  若是一开始料的到是这样的结局,谢临砚或许……会选择让沈晗昱就这样清醒地恨着他。
  谢临砚闭了闭眼,这样痛苦的抉择,他做了三次。
  第31章
  谢临砚离开的时候,沈晗昱还没醒过来,他原以为,和江西烬的这场赌局,他不会输,这些时日的温馨共处,和沈晗昱在一起的时刻,他心悦他,喜欢他笑,只要他愿意教,谢临砚就想用心的学。
  以前的沈晗昱总是挂着无懈可击,让人捕捉不到他的喜好的一张脸。
  沈晗昱喜欢吃甜的,爱吃外皮酥一点的糕点,但他很怕腻。
  沈晗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喜欢练字,他的字很好看,不是那种粗犷的草书,和他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样秀气。
  他爱沈晗昱,喜欢他的笑容,不想看见沈晗昱的背影,哪怕是不择手段地想要将人留下来。
  那些抉择看似掌握在他身上,可谢临砚离不开他,这种博弈中,自动权自始至终都在沈晗昱手里。
  “你竟然还活着?”
  余程站在高高的皇位旁,手中拿着玉玺,斜了一眼暗道中出来的男子,阴冷又得意地笑着。
  “反正今日都是要死的,外面都是我们的人,早一会儿,晚一会,结果都一样,左右都是个死字,外面那些人都是恨你的,你在流月会或许还能给你个体面,让你留个全尸,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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