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青的神色说不出是焦灼,还是无奈,只是满满含着担忧,如月光温柔缠绵,泪眼朦胧间仵雨溪只觉他身上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月光。
“当初这棵歪脖子树我天天爬,就从那边跳上去然后顺着这里下来,落在石桌上,你就在这里歪着小白脑袋等我。”他的声音还是轻轻的,手指指着歪脖子树给他看。
“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忘掉你的?”仵雨溪的手紧紧攥着沈青胸襟前的布料生紧,扫了一眼便别过了头,整张脸蒙在沈大将军的怀里,泪眼婆娑着,声音也瓮声瓮气。
沈青沉默了一小会儿,吻掉仵雨溪睫毛坠着的泪珠:“宝贝,你知道选择性遗忘吗?”
“你三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我把老陈从宫外捉了进来给你看病,你病好了,只是关于过去的都给忘了。老陈说或许你在病里反复忆起什么不堪的,不愿意再去想的回忆,所以才选择用了一段虚假的记忆欺骗自己。”
“可我忘了你。”仵雨溪打断他的话,“而且我没觉得和你在一起,是什么痛苦的回忆。”
这话换来的却是沈青更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才缓缓道:“可是我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出生半个月了。”我不知道你的前半个月是怎么过的。
没有宫人,没有食物,就那么小小一只啾挂在桃花枝上,蓬松的毛毛底下是孱弱瘦小的身体。
沈青甚至也不愿意去回想,他第一次拿温水给仵雨溪洗澡后,当毛毛被打湿之后露出的真实身体状况有多糟糕。
而他给予小溪的照顾也并不够,他每天只能在皇宫这班御林军的掩护下来富宁殿,通常只能呆一个时辰。
所以小溪给自己臆想了一个不受宠但衣食无忧的形象时,他怎么忍心去说,而且他又正好不知从哪里染上了水痘。
无法再去见小溪,只能让父亲一再上书,让先皇还记得这位皇后的遗腹子,弥补仵雨溪记忆中的漏洞,自己暗中照顾着。
这是当初只是一个孩童的沈二公子能做出来的所有事,为了一位他一见钟情的落魄小皇子。
……
沈青披着满身月色和凉意回到东暖阁时,手上紧搂着一位已经熟睡过去的小皇帝,脸上还有一丝未干的泪痕,衬在极为不安的脸庞上,显得很是脆弱。
“丁原,备好热水。”沈青头也不回吩咐道,进了暖阁就直奔向床铺,把仵雨溪放下,又细心给他解下斗篷,脱去鞋袜。
他起身,把死死抓住他衣襟不放手的仵雨溪整个人都塞进了被窝里,理了下被抓的稀巴烂的衣服,看向熟睡的仵雨溪。
仵雨溪的睡姿一向乖巧,从不会乱滚来滚去,又是偏寒的体质,成日里手脚冰凉,近些年和他一起睡觉多了才学会往热源处钻,一刻都不放开。
这几日晚上他总是回镇国公府睡觉,对养成习惯的仵雨溪来说肯定不好受。
沈青的目光投向仵雨溪眼底淡淡的青黑色,不由得划过一丝心疼。他的小皇帝何时这么劳累过?
刚给仵雨溪脱好了外衣,沈青捂着他的手,丁原就带着宫女端上了一盆热水。
“你们先下去吧,丁原留下,本宫有话要问你。”既然让小溪误会了他不喜欢皇后娘娘这个称呼,那就说明他表达热爱的方式不对。
沈青决定从改变自称开始。
丁原被沈大将军这别开生面的自称给吓得眼皮一跳,当机就跪了下来:“陛下早晨问的您在秀女选秀时做了什么,还问了霍柔的事,老奴直接都交代了。”
他一股脑地把话都给说完了,又瞅了一眼“善妒”的皇后娘娘,“陛下当时的表情不是很好。”
“……”这种事他本来想的是等以后小溪和他都老的走不动了,没有人再给小皇帝塞人后,他再告诉仵雨溪的。
这直接就捅了出来,他该怎么面对仵雨溪啊!
沈青揉了把脸,暂且把羞耻给抛在脑后:“我……本宫是想问问小溪早晨和兄长说了什么,你先在那边候着,我给小溪擦完身体就来。”
他瞄了下那边的桌案,又专注地低下了头,用手试了下水温。
夜里外面冷,小溪从东暖阁跑去富宁殿,一路上被吹的脸颊和手脚都是凉凉的,回来之后如果没好好用热水擦擦身体,又得生病感冒了。
沈青心里嘀咕,虽然有些没脸见小溪,但自家媳妇的身体才是最重要。
而且现在仵雨溪越发独立,都不太爱让他来擦身体了。
沈青心里有点美得冒泡泡,赶快把丁原赶跑,就把仵雨溪给扒得光溜溜了。
第十六章
给仵雨溪仔细擦拭身体又掖好被角,沈青忙活了好一阵才放下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有种预感,这次恢复记忆也不是永久的,不知道何时一觉起来,他又要回到那个失忆的沈二公子状态。
沈青起身出了门,没再浪费时间,直接了当地问丁原:“你把我兄长和皇上谈论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
“所以说,是金国使者想嫁个公主给小溪,而且他们只有一周就要到了?”
“回皇后娘娘,是五天。”丁原默默道,“您忘了那是昨天发生的事了吗?今日陛下只是去找了杨嬷嬷。”
“……他们现在在哪?”沈青甩了下有些昏沉的脑袋,揉了揉额角。
“晴城。”丁原即答道:“现下他们在晴城的驿站落脚,三日后就能到京城。”
晴城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每每使臣进京时,总是会先落脚晴城,在晴城住下三日适应水土,不至于显得舟车劳顿的疲惫之姿面见圣上。
“知道了,你去给我拟一张拜贴,明天清晨就递给林侍郎的夫人,说本宫下午会去一趟他们府邸,和他们说说话。”沈青思索了下便道。
金国公主想要嫁过来,他过去的那些方法是不能再用了,无论是装病或是撮合都不好,那最好的方法便是让这位公主知难而退,自己主动选择拒绝。
若是能达成一致便最好,若是金国公主不能知难而退,也只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方法,直接一劳永逸地规避所有想要来联姻的藩属国,也能代表凤翎国的态度。
但他现在身份也不同于往日只是个自由的将军,并不好独身去找那位公主。况且他如今这般由不得多加折腾,只能速战速决,最好就是拜托霍柔来帮忙游说。
当年霍尚书死活不嫁女,他在其中运营良久,才让这位一心想嫁女为后的老固执松了口,霍柔当日也说欠他个人情,有任何事她能帮忙必定会相助。
沈青摆了摆手示意丁原下去,又提笔撰写,烛光下他的面容极为清晰深刻,时而停笔思考,又时而奋笔疾书,半个时辰后才写满了几张纸,一把塞进了袖中。
沈青敛着眉,放下了推窗,他穿的单薄,夜里的冷风回旋进来,通体寒浸浸的凉。
裹着满身凉意回了东暖阁,一转身却看见仵雨溪玉身站在他们金丝幔帐子下,穿着纯白的锦缎亵衣两袖垂委着,繁复的盘龙银线纹在衣袖边缘绣了一圈,层叠铺散像朵含苞待放的花,烛光下身姿绰约。
瞧见他回来,仵雨溪本来紧张不安的神色瞬间不见,赤着足就向他奔过去,直直扑向他的怀里。
被小皇帝温热的身体扑了个满怀,沈青急急向后退了退,“我现在身上凉,你别碰我。”
可仵雨溪却是懵懵懂懂地抬眼,脸颊晕染出一片酡红。
眼角泛着不正常的嫣红,沙哑的声音从沈青胸口传来:“我们孤男寡男的,为什么不能抱抱?”
“……”沈青用手背摸了摸仵雨溪滚烫的额头,顿时大喊:“快来人!传太医!”
自仵雨溪继位当上皇帝后,就很少再有这种突发高烧的情况了,一时间沈青也有些慌乱,还没等宫人去叫太医,便一个闪身,运转轻功就冲向了太医院。
太医院今日当值是陈泉陈太医。
半夜三更,值着夜班的陈太医并无多少困意,泡了壶浓茶就开始钻研着他的至臻玫瑰膏配方。
上次沈青把玫瑰膏给退了回来,而且评价只是“还可以”,那就说明有待改进的地方。
陈泉觉得他虽然没师傅那般精通疑难杂症,有大把握治好沈青,但他可以为和谐皇家夫夫□□生活添砖加瓦。
所以当陈泉正在对着烛光正在查医书上的记载和他手里的配方进行对比时,一阵巨风窜过,他的身体瞬间腾空而起,整个人像个破布袋子被扛在肩上,鼻尖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好熟悉的感觉。
被顶到胃一抽一抽的陈泉嘴角也抽了抽,能这般火急火燎的不客气扛起他就走,还如此畅通无阻不打一声招呼的,除了沈二公子还能有谁。
沈青一手扛着陈泉,一手拎着陈泉的小药箱,三步并作两步地又回到了寝宫。
东暖阁的宫人是沈青亲手调教出来的,自然明白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干什么,没等沈青的吩咐便把温水给准备好,细细地给仵雨溪擦拭着额头和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