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皇子殿下,哥,如果是你们赢了,我恳请你们能放小溪一条生路,我们什么都不会争,只要随便封个闲散亲王,给块偏远封地就行。”
  仵雨溪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身明黄色的盘龙衣袍,心里默默说道:“可是并没有如你所愿。”
  可是沈青什么都听不到。
  沈凉望着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胞弟,心里也明白沈青对仵雨溪的感情已经不是他简单一句说服就能够说的动的。
  他看了眼仵御鸣,后者一身浅紫色衣袍上绣着四爪蛟龙,身上衣装异常华贵。
  三皇子仵御鸣在朝堂上呼声很高,虽然他的生母并不是凤翎国的人,但仵御鸣自身能力很出众,刚过弱冠就帮已经年迈体虚的老皇帝干过好几件大事,又频繁出入皇帝寝宫。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仵御鸣能这么坚持三年,还能有余力在朝堂上大放异彩,引得不少肱股之臣频频夸赞。
  一众皇子中是他的赢面最大。
  仵御鸣长得和老皇帝很相似,本体又是一只老鹰,一双鹰眸看上去颇有压迫感,他盯着沈青看了会儿,问道:“真的不考虑来我这儿?我可以许你兄弟二人丞相之位。”
  “沈青只是一介武夫,并没有那么高的志向。小溪他没有想要那个位置的意思,如果兄长要用镇国公府的势力,就都拿去用吧。”二十岁的沈青声音还是清清朗朗,带着股朝气蓬勃的生机。
  送三皇子和沈凉离开后,沈青在镇国公府转了圈觉得没意思,又一阵轻功飞过,落在仵雨溪的皇子所。
  现下除了仵雨溪一个十六岁的皇子之外,还有五皇子还住在皇子所,其他皇子都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只是都没娶正妃,所以都未封亲王,在皇子府住着。
  仵雨溪正在风寒感冒中,窝在被窝里,门窗紧闭着,不让一丝风进入。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沈青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又很快合了起来,闪身就进了仵雨溪的房间。
  皇子所的房间都还挺大的,只是各个皇子都在同一所院子,仵雨溪的旁边正好是五皇子,房间的隔音效果又不好。
  沈青偷偷摸摸地进来了,仵雨溪也只敢小声地惊呼,白着的一张小脸上眼睛亮晶晶的。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过生辰吗?”
  “在家里没什么好玩的,而且你还在生病,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沈青吸了吸鼻子,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喷香的糕点味在房间四散。
  仵雨溪也努力吸了吸鼻子,可是还是什么也闻不到。
  “是好吃的吗?”虽然闻不到,但是随着沈青逐步打开包装袋,仵雨溪看见了一块块雪白的云吞糕,白粉粉地,看起来很好吃。
  “是我特意给你找的,我尝过了,这个最好吃。”沈青掰下一小块递到仵雨溪的嘴里,说道:“不过你在感冒,所以不准多吃。”
  “还有这个,也是我送你的。”沈青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平安锁,暖玉做的平安锁触手生温,小巧玲珑,用足了上好的料子。
  仵雨溪嘴巴吃着云吞糕,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今天不是你生辰吗?我还没送你东西呢,你怎么倒送起我来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给你嘛,我第一眼看见这块平安锁就觉得很适合你。”沈青也掰了一块云吞糕塞进嘴里,口腔一瞬间被软糯香甜给包裹住,直接甜到嗓子眼里去了。
  沈青示意仵雨溪低头,眉眼认真地把平安锁戴在仵雨溪的脖颈上,小少年纤细的脖子上穿着根红绳,更衬得肤白胜雪。
  “如果你要是以后感觉冷了,就摸摸这块平安锁。祝愿我的小溪能一辈子平安喜乐。”沈青摸了摸仵雨溪冰凉的脸蛋,已经有成年男人轮廓的脸上是一片柔情蜜意。
  仵雨溪在半空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并没有那一条平安锁。
  他垂下眸子,那条平安锁,早就不在了。
  而底下十六岁的仵雨溪还在说话,病怏怏的声音充满弱气,声音很小很小:“我冷了不是有你就够了吗?”
  然后刚满弱冠的沈青就被派出去打仗了。
  这并不是梦境第一次场景转换,却是仵雨溪第一次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的场景转换。
  沈青弱冠那年的早春,雨出奇的大,洪水冲垮了刚种下的庄稼,不仅各地损失惨重,更是让南蛮国一带几乎失去了食物来源。
  南蛮国本来就是野蛮的国家,平日友好时节会以物易物,但这般大家都不好过的时候,便直接上手开抢。
  朝中文官当行,武官却并不是很多,只有仁亲王一柄弯刀耍得虎虎生风,于是从小在兵营长大的,没有站在其他皇子阵营所以十分碍眼的沈青就被派了出去。
  然后这一战,就打了三年。
  第二十七章
  梦境又如同来的时候那般, 匆匆结束了。
  虽然仅仅是身临其境地经历了沈青及冠的那一日,却让他心里泛上了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明明当时的沈青也只是个刚刚及冠的少年郎,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却要扛着万般压力, 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甚至后来出征时他们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
  这一觉睡得仵雨溪极为不安稳,桃花似的唇色被他咬得越发艳丽, 眉头紧紧锁着, 手指不住地攥紧领口, 大口呼吸着, 他猛的睁开眼直起了身。
  渐渐入秋的天气微凉, 冷风一阵拂过, 掠过仵雨溪背后的冷汗, 泛起一层冷涔涔的战栗, 凉得仵雨溪打了个哆嗦。
  但很快一双有力的双臂抱住了他,把他紧紧按在自己的怀里, 整张脸埋进了胸口。
  这是一个温暖的熟悉怀抱,仵雨溪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小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青有些忧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带着点闷闷不乐。
  仵雨溪呼了一口气,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浸着一层水润的眸子抬起, 像是想到什么关联,他看着沈青的眼睛, 问他:“你现在是不是二十岁了?”
  沈青默了默, 只是回答道:“我现在有二十岁的记忆了。”
  “嗯?”仵雨溪眼底泛起薄薄的疑惑。
  “之前的记忆我都有, 我应该不止二十岁对不对?”沈青觉得自己就像在开抽屉,每个抽屉里分段藏着他从小到大的记忆,有时一觉醒来或者突然间,这个抽屉就被打开了。
  这一次还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理解到自己还在失忆, 仵雨溪的脸庞比他所拥有的记忆中要成熟些,眼神里藏着的脆弱无助像是经历了很多一般,褪去了少时的天真无邪,像是个敏感的小刺猬,却无意识地在他怀里把自己柔软的腹部露出来,任他揉捏抚摸。
  沈青忽然很想问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把他的小溪照顾成这样子的?
  小溪可以哭着向他喊疼,哼哼唧唧地说自己哪里不舒服,在他怀里撒娇,而不是把话题轻飘飘地揭过,然后故作坚强地问自己的身体状态。
  沈二公子不喜欢这样。
  “传陈太医过来吧。”沈青目光聚焦在仵雨溪那被咬出艳色的唇,甚至还有点破皮,很容易就想象到当事人当时使出了多大的劲才留下这般浓重的印记。
  仵雨溪有些诧异,先前的沈青是他连哄带骗才让太医看看的,如今也会主动传太医给自己看看了。
  不愧是已经及冠的沈二公子,就是比之前要成熟稳重得多。
  仵雨溪缓过了神,从沈青怀里退了出来,望了眼天色。
  蒙蒙亮的天边半个太阳涌出地平线,耀眼的红日轮廓在深蓝灰色的天空勾勒得分明,金灿灿的朝晖破空而出,如碎金一般慢慢照亮大地。
  穿着亵衣亵裤的小皇帝下了床,所有的脆弱一并收拢,只剩下淡淡的天子威严。
  “等上完早朝再让他来一趟南书房,现在不必去请了。丁原,我的朝服。”
  他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和陈泉说说,如果按照每次恢复时的记忆越发贴近现在,那是不是说明再有几次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但在此之前,早朝这关他必须去。
  丁原应声从屏风外进来,手上捧着明黄色的繁重衣装,一溜宫女跟着进了屋,送上各色配饰。
  东暖阁的地方不算特别大,这一会儿来了这么多人,尽管所有宫女都在避开这位皇后娘娘,但仍是一步步让沈青退离到人群后面。
  众星拱月的小皇帝正低着头让丁原帮他摆弄着头顶十二玉珠旒的玉冕,各色的玉珠随着仵雨溪头的摆动而相撞,清脆玎玲声此起彼伏,几颗圆润的玉珠和仵雨溪后脖颈相贴,堪堪搭在衣领上。
  沈青的目光落在那里,明明是那么一段娇贵细腻的雪白脖颈,上面却印着几个淡淡玫红色的吻痕,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浸染与荒谬。
  “你们下去吧,我来。”沈青把这群一进来就让他觉得碍眼的宫女屏退下去,手指捻了捻,把仵雨溪的衣领拉高了些,也一并压下那些不可言说的隐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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