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青逆着光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形如同青松般挺拔,依旧宽阔的肩膀上披着月光,发梢微湿,影子长长映在了石砖道上。
  他的身上有些寒露的潮气,竹篮外圈凝了一层浅浅的小水滴,内里铺着块布,糕点依旧干燥,他走了几步路就到了仵雨溪的桌案前。
  “对不起,我错了。”沈青果断道歉,又紧接着说道:“我是见过陈泉才过来的,有些事想和你说。”
  他抿着唇,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人高马大的身体微微凑进,竟显露出几分委屈出来。
  不过带了点心过来......算是准确拿捏了仵雨溪的心。
  现下当真有些饿的小皇帝仰头看他,放了下朱砂笔,正襟危坐。
  “说说你错哪儿了?”
  沈青看着小皇帝瓷白细腻的脸庞,上面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明明鼻尖动了动,却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嗔怪样子。
  小溪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这么坦荡的一览无余,明明两人的行为都很幼稚,他却是乐此不疲地如此折腾。
  “我不该瞒着你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沈青老实道:“这几日我发现,我的脑子好像又出了点问题。”
  在自家媳妇面前坦白,不丢人。
  “何止是出了点问题?”仵雨溪忍不住冷笑一声,想起前几次在床上受到的莫大折辱,“你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本来他不提,仵雨溪还可以告诉自己,这都是失忆所导致的被迫行为,但既然沈青撞上了枪口,主动承认了,又这么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沈青:“……!!!”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但要具体把这些掰碎了说出来,仵雨溪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冷哼一声便不说话了。
  然而就算仵雨溪哼哼唧唧地不说话,结合他之前失忆的蠢事,也能猜测一二。
  总之还是得顺毛先。
  沈青快步走到他面前,瞅着这一堆还没批完的奏折,将功折罪道:“你坐一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帮你把这些给批完。”
  “哦。”仵雨溪对此并无意见,他这么加班加点地把奏折处理完,为的也不过是腾出一天时间出宫玩。
  他把目光放在沈青带来的小竹篮上,鼻尖微微动了动,判断道:“是练实糕,不过还加了枣泥?”
  “我见那里有材料,便也做了几个枣泥的。”沈青解释,又紧接着补充道:“这几个味道会很甜,如果你要是不喜欢就留着给我。”
  甜?仵雨溪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他的膳食里偏甜的东西并不多,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除了果脯的酸甜外,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甜腻的糕点了。
  “很久没吃过甜的了,我觉得可以一试。”仵雨溪的鼻尖绕着枣泥的香甜味道,勾起了他的胃里的馋虫,于是道。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见沈青一惊,受宠若惊般地掀开食盒,拿出了一块枣泥练实糕,递给了仵雨溪。
  沈青亲手做的糕点不大,用模具压出来的练实糕方方正正,和一般他使用的白软练实糕有些许不同,里面的枣泥馅微微偏硬。
  仵雨溪接过枣泥练实糕,指尖在糕点上微微下压,放入嘴边轻轻咬下一口,满嘴的香甜气息瞬间包裹住了整个口腔,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大门。
  云吞糕,中毒,玉碎,酒楼,牛乳茶。
  回忆复苏,一幕幕冲击着仵雨溪的大脑,以他的视角再次掀开当年的记忆,最后定格在那句“我不喜欢甜的。”
  又是一段模糊记忆被填充,仵雨溪咽下枣泥练实糕,在沈青眼巴巴的眼神下微微一顿。
  “练实糕一向是加过枣泥才好吃的,而且光吃它也有些干巴,丁原,去准备杯牛乳茶。”仵雨溪敛眸,抬眼笑道。
  眼角的泪珠忽的一下掉落下来,又很快被他撇去,他若无其事道:“吃了这么多年其他口味,我也该吃点甜的了。”
  沈青心里咚咚直跳,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紧紧盯着仵雨溪脸颊边留下的那滴泪:“我就不该......”
  只见仵雨溪又捻起一块枣泥练实糕点送入自己口中,弯了弯眼眸,打断了他的话。
  “挺甜的,我很喜欢。待会儿在这好好批奏折,我先去睡了。”
  仵雨溪从沈青身边拿走糕点,给沈青留下了一块,步履匆匆地走向自己温暖的被窝。
  还不忘指了指奏折,说道:“更深露重,你要是把这批奏折批阅完了,便来我床上睡觉吧。”
  仵雨溪从书房带回来的这批奏折足有五六十份,按照他的速度,就算是一夜不睡也就只能堪堪批阅完成的程度,但只有批阅完了才能上龙床,若批改不完,那就休想。
  沈青:“……”
  沈青的心又狠狠地跳动了几下,夫夫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听懂了仵雨溪的暗示,他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
  小溪应该是想自己静静,那自己还是好好将功折罪吧。
  可方才看着仵雨溪那红着鼻尖的样子,沈青的心里不由得一软,从仵雨溪的身后环抱住了他,温暖结实的胸膛紧紧贴着后背。
  “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我一直都在。”
  后半夜,寒气随着黑夜的降临肆无忌惮地从窗户里的缝隙涌上来,偏西的月亮洒下了清冷的光。
  沈青坐落在桌案前,烛火下握笔的手忽一停顿,似有所感地偏眸,看了看窗边。
  他起身把窗户合拢,借着屏风的遮掩下看到其后的大床帘内影影灼灼的一团。
  红烛摇曳,仵雨溪已然睡熟了,呼吸调匀,微肉嘟嘟的白嫩的脸上透着桃花似的红晕,娇艳欲活,眼角泛红有些湿意,只是身体偏向一边睡着,像只虾米拱起身子,蹙着眉,好像很不习惯一个人睡觉。
  沈青走到床边,正待要给仵雨溪掖掖被角,手牵着被头,忽然从被窝里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手腕。
  “过来一起睡觉啊。”仵雨溪迷迷糊糊,朦胧间瞧见沈青的身体僵硬,便拉着自家皇后娘娘的手腕,往自己腋下一塞,抱怨撒娇道:“你的手腕好凉,快进来暖暖。”
  仵雨溪往旁边小幅度地挪了挪,扯着沈青顺势坐下了下来,手腕被小皇帝暖烘烘的体温所包裹,似乎一路顺着血液留到心上。
  他心里挣扎着刚要说什么,又见仵雨溪头往下一点,再一次睡着了。
  是你邀请我上来的。
  沈青定定地看了看仵雨溪的脸庞,脱去外衣轻轻掀开被窝钻了进去,他微微侧了侧头,脸颊在仵雨溪头顶蹭了蹭。
  小皇帝软软的头发磨蹭着他的脸颊,这一刻的安宁与独处无比真实,让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被窝中忽然多了一个人也并没有惊醒睡得真香的仵雨溪,他熟练地一翻身,整个人便拱进了沈青的怀里,又手脚并用地把他整个人缠住,嘴里嚷嚷道:“不准你再跑掉了。”
  他怎么会跑呢?
  沈青反手扣紧了仵雨溪的腰,抱着自家媳妇渐渐放空了思维,也沉入了梦乡中。
  *
  第二天一早,仵雨溪便起了床,起身便看到已穿戴妥当准备离开的沈青,后者神色莫名地站在他床边。
  仵雨溪刚醒,打了个哈欠,昨夜一夜无梦,熟悉的人在侧,他睡得很香。
  小皇帝脸上红扑扑的一片,神态慵懒,长发随意在身侧一束,白嫩的肌肤印上一道格外刺眼的被压出来的红痕。
  他的声音明显是刚睡醒,有些含糊不清,配上这么一副模样简直有种任人揉捏圆扁的样子。
  沈青不由得蜷缩了下想要戳戳小肥脸的手指,终于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海哥,你别再勾引我了,我都说了我内心只有小溪一人,我都和他定亲了。”他艰难别开眼道。
  “沈二?”
  似乎被这个称呼给惊醒了,沈青的表情忽然变得惊慌失措,眼睛不住地乱飘忽不定。
  “我敬你是小溪的长辈所以对你多有亲近,但你却对我动手动脚。”
  “而且你明明知道我是喜欢小溪的,昨晚却勾引我上床,勾着我这么一颗心砰砰直跳,毁了我的清誉。”
  仵雨溪:“……”你有什么清誉可言啊?!
  “不过我已经警告过宫人了,他们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至于我们……”
  沈青艰难地把眼神从仵雨溪有些散乱的领口上挪开,说道:“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仵雨溪:“……”你还想发生什么?
  还没等黑着脸的小皇帝说什么,沈青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东暖阁,还不忘给仵雨溪指了指桌案上叠得四方的工工整整的奏折。
  “昨夜批阅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一字不差全处理好了,你检查一下,我先走了!”
  仅剩仵雨溪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着,麻木地翻开一本奏折,上面数十年如一日的模仿仵雨溪的字迹赫然成列,其中内容都是某人昨夜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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