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青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言行完全不统一的!
*
镇国公府。
一路畅通无阻地从皇宫出来,揣着几本奏折的沈青略一思索,便决定回家把这些奏折批阅完再送回去。
即便是对仵雨溪认知并不清楚,沈青的下意识动作仍是以他为重。
沈青回了自己在镇国公府的房间,还没起墨批阅会儿,便听到有人敲门。
“沈将军,昨日您吩咐我们来取您床底的几个箱子,您还要亲自带着我们去将军府,不知何时出发?”门外的人低声说道。
沈青的记忆混乱,对周围既是熟悉又陌生,像是没有个固定锚点般把一切给串起来,只能在云里雾里间摸索,偶尔才展露出记忆中的某个片段。
但他仍是压下心底的疑惑,对门外淡淡应道:“你们进来吧。”
门外的杂役鱼贯而入,几人的目光落到了床铺底被抬出大半个身体的箱子。
几个箱子层层叠叠堆砌好,虽是有些老旧,却很干净,应该是昨天便把它拿出来好好擦拭过一遍。
“你们就这么抬过去吧,我跟着走。”虽然没了记忆,但是自己的习惯自己还是知晓的,既是这么说了,那便照着做便好。
沈青的视线落在最顶上的那个精致木雕小盒中,略一顿,又拿了起来:“这个我就自己拿了,剩下的这些你们好好当心,别磕碰坏了。”
“是。”仆从们回道,沈青满意点头,把盒子揣进袖中便跟在几人身后。
装着旧物的箱子够重,又足够大,几人连着把箱子抬上马车,一路运到新建成的将军府,被指挥着放进了他的新房间,沈青才松了一口气。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沈青从袖中拿出小木盒,刚准备把它放进书房的抽屉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的更是他早上刚刚听过的熟悉嗓音。
“阿青,你在吗?”
“在。”沈青脱口而出道,心里像是做贼似的慌了起来。
这种熟悉的慌张感遍布周身,仿佛在心中出现过千百次一般,几乎立刻让沈青的记忆冲破了迷雾,短暂地恢复了正常。
他迅速合上了抽屉,最后迷恋似的再看了小木盒一眼,随后眼光便落到进门的仵雨溪身上。
以陈泉所言,记忆有所缺失的人想要找回记忆,去接触他所熟悉的事或物将大有裨益,他靠近小溪是没有作用了,那就只能靠物品的帮助。
所以他昨日便想起了这些旧箱子,派人送来将军府,本想在房间细细查看其中物件,从中找到些能唤起自己记忆的东西,他能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现在他的记忆,依旧是不完整的。
可现在小溪进来了……
“海哥,你怎么来了?”沈青一急,便狠下心直接装傻充楞道。
反正早上离开时他就是这幅沙雕样子,只要维持住人设,让小溪明白两人无法进行正常交流,那小溪自然不会过多询问他在干什么。
仵雨溪一进门,还未抬头就劈头盖脸地听到这句话。
仵雨溪:“......”你沈二有什么自信是可以认为在他面前能含糊过去的?
“别装了。”他只瞥了眼正眼巴巴望着他的沈青,眼眸淡淡扫过,瞬间识破了沈青的拙劣演技,“听下人说你把房间底的箱子给搬过来了,我过来问问你放到哪里了,我想看看。”
“夫夫间没有秘密,你说过我随时可以来找你开箱子看看的。”
沈青疑惑:“......我真的有说过么?”
仵雨溪冷笑了一声,并未多言语。
沈青一慌:“肯定说过肯定说过!一定是我不记得了!”
仵雨溪也确实没有说谎,沈青和他说过房间箱子的事,他也知道其中装载着沈青的回忆,毕竟沈大将军在谈论起这个时满脸的怀念留恋,视若珍宝的模样一点也不假。
只是沈青当时手指摩挲着盒子,一脸神神秘秘地和他说:“等我们老了,再一起把它给打开,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不过现在沈青这又不像记得这事的模样。
仵雨溪微微一笑:“我记得当时你最得意的是一个小木匣,刚刚好像看到就在你身后的抽屉里。”
鸟类的视力一向强大,沈青欲盖弥彰的遮挡更加引起了仵雨溪的注意,面对着仵雨溪的灼灼目光,沈青头皮发麻地转身,当着他的面,缓慢拉开了小木匣的盖子。
那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小巧鸟笼,约莫只有成年人两个巴掌的高度,整体不大,做工很是精美,缀着南红玛瑙和各色宝石,整个鸟笼看起来华贵异常,就那么静静躺在绛红色的绸缎上,瞬间夺去了仵雨溪的视线。
“沈二,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把我关起来?”仵雨溪目光落在上面。
很奇怪,明明自己应该感觉愤怒羞耻的,但不知是不是最近沈青作的死有那么些多,导致他的阈值也升高了不少,对这个鸟笼居然没太大感觉了。
总觉得这是沈青会做出来的事。
沈青捏着小木匣的手紧了紧,望见纯金鸟笼后眉宇便一直缩着,直到刚刚不小心把盒子给关上,才终于回过了神。
他的眼底翻涌着墨色的情绪,直压得他喘不过气,但混乱的记忆就在此刻忽然变得清晰,连同最后一块记忆碎片也一并给解锁了。
那是关于他灭了南蛮回到京城,所见到的景象。
……
事情要从仵雨溪的那个生辰开始说起。
既然小溪也明确表达了要那个位置的愿望,那他这些年的积攒势力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再加上他兄长沈凉的帮助,这些东西足以令仵雨溪扎稳脚跟,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有立足之地。
沈青这般想着,眼眸渐深。
就算他仅有一天在这里,也要为小溪铺好前面的路,好让少年活的更加从容些。
濛濛春雨的夜中雨丝飞扬,被雨水淋湿的深色脚印在青石街上留下一串串印记,有人彻夜未眠,四处奔波,天色从昏黑转为蒙亮,才终于放下了紧绷的背脊,少年衣角翻飞,藏青色的衣袍被朝间的露水染的颜色都更深了些。
后来沈青回了军营,在仁亲王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年之内必拿下南蛮,于是便豁出这一条命去杀。
少年将军怀揣对远在京城的刚定情的小皇子满腔思念与热枕,如一只破军之箭般划开了战争的胶灼之相。
南蛮进,他便进;南蛮退,他便更进。
以战养战向来是兵家的战略,却从来没一人有沈青用的熟练。
仁亲王是中立派,对京城的风谲云诡毫不在意,反正他家小子早就远离了京城,在封地过的潇洒,和沈青日夜接触倒也起了惜才之心,但瞧他这么猛扎猛打,比南蛮还凶的虎狼之姿,心里未免叹息。
于是便寻了一夜去了他的帘帐。
塞外风大,帐中的蜡烛明灭晃动,月光映在帐布上,勾勒出其中简陋的装饰,人声鼎沸,沈青见仁亲王进来也不诧异,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和副将道:“兵法讲究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南蛮节节败退,我方士气正涨,一举攻破他们的城应该不是大问题。”
“是。”副将这些日子算是对沈青崇拜的五体投地,听完连连点头。
仁亲王进来默默听了会儿沈青的阔论,月慢慢爬上枝头,众人还未谈论完,他默默叹了口气,打断他们的话道:“你们用了晚膳吗?”
众人一愣,沈青揉了下眉,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帘帐中一下子就空旷起来,仁亲王招呼人把饭菜端了过来,又呼来一壶温酒,两人面对而坐。
仁亲王从一旁拿出俩个海碗,放了一个在沈青面前,自己面前也放了一个。
他呼了下手臂示意左右的下人退下,把酒斟满推给沈青。
“喝。”
“大军阵前,不能喝醉。”映着明亮的烛火,沈青的瞳仁像有一团灼疼人心的火焰,正悄无声息的燃烧着。
“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仁亲王的眼中倒映着沈青,苍白瘦削的脸庞,眼下一团青黑,下巴隐约可见铁青的胡渣,也不知是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仍谁也说不出这是三个月前还在京城的沈家二公子。
“将军样子。”沈青直白道,“您既然放权给我,就该相信我。”
被沈青的话一梗,仁亲王摇了摇头:“我放权给你是不假,但不是让你如此拼命的。”
早年因为过于勇猛而导致身患旧疾的仁亲王继续道:“早知道让你回一趟京城会变成这幅模样,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回去的。你自己说说你有几日未合上眼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不要觉得自己身体力壮而不在乎。”仁亲王顿了一下,又补充:“我那小侄子也不会乐意看到你如此摧残自己。”
谈到仵雨溪,沈青明显一松,问他:“你怎知......”
仁亲王睨他一眼,“你偷偷摸摸自己做果脯,托人带回去给他,真当我不知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