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暗五扫了他一眼:“草民虽在草堂,但也知朝堂动荡,大启的承明帝恣睢暴戾,现在看来也是事实了,您看看您现在…” “到底和之前的您变了多少了…”
  “放肆!”
  何晏霆手中的匕首将至未至的抵在暗五的喉咙,那是母妃的遗物,他偷偷藏起来了,带在身上许多年了。
  暗五看见匕首的样式的时候笑的更加轻蔑:“拓安部落的匕首。”
  暗五轻轻扬起了自己的脸颊,那粒红痣妖艳至极,偏偏夜里落雪在其处,月色又清冷,倒显得他看起来如谪仙一般,暗五挑衅的看着何晏霆:“看到了吗?”
  “那个女人为了一粒红痣就把我丢下了乱坟岗。”
  暗五握着匕首的刀柄,缓缓的血液流了出来:“而你在皇宫里平安长大。”
  血液滴在雪地里如杜鹃啼血,暗五和何晏霆一样的面容,两人地位迥然不同,但都是气度不凡,若一人一般。
  暗五抬起眼皮紧紧的盯着何晏霆:“你我二人一母同胞…可命运一差千里…何晏霆…你有想过…你到底凭什么事事都要强过我的吗…”
  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必要再想,暗五总是那幅冷淡又沉默的立在他的身后,他就真的忘记了他是一个有着火山般欲望的人了。
  而他们本该拥有同样的命运…
  何晏霆匕首又刺近了几分:“若不是拓安族可汗包藏祸心,偷换了你,养大了你,把你送到了我身边,不然我母妃怎么会被你害死?”
  何晏霆恍然间想起了在他还是少年时,宫里处处都是人形的魑魅魍魉,他们恨不得让他和母妃死的无声无息,那天,父皇难得开恩说给他选了几个暗卫。
  还恩准让他亲自去选,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因为他母妃母族落魄又不得宠,父皇偶尔的青眼都让他觉得惶恐…
  纸鸢落地,粉荷满池,他和一群莽撞无知的孩童立在一起,带着一层面纱,格外的不同,风微微吹动他的面纱,有一粒小小的红痣,周围的孩童好像不甚喜欢这样的异类,总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何晏霆蓦然想起了自己,自己在这宫里也是被人们这样打量的,带着轻蔑和不屑。
  他鬼使神差的朝着那个少年摆摆手:“叫什么?”
  少年眸中带着微微的审视,随即低下头:“无名。”
  何晏霆有些惊讶:“无名?何处来?”
  少年摆弄了几下手中的纸鸢:“无父无母,不知来处。”
  周围的孩童都开始奚落着他,发出怪异的笑声。
  少年若无其事的不变脸色。
  何晏霆想了想:“以后你就叫暗五。”
  “一二三四总不适合起名,五正合适,听起来不奇怪。”
  少年看着何晏霆若有所思,他问何晏霆:“你叫什么?”
  旁边比他稍大的孩子立刻教训着他:“放肆,怎么和殿下说话的?”
  何晏霆倒是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奴才,那么不懂尊卑,他说:“何晏霆,我叫何晏霆。”
  第40章
  昏暗的长廊无一处花灯亮起, 细雨在不停的滴落着,雨打芭蕉叶的声音清脆极了,像是寺庙昼夜不停的敲击木鱼的响声。
  何晏霆眸子晦暗难辨, 周身都是冷冽若寒山的愠怒, 他用匕首轻轻的指向暗五的脖颈,带着些微的戏谑:“暗五你不甘心……你不甘心朕九五之尊永远压你一头……你不甘心清儿又回到了朕的身边……你不甘心母妃抛弃你而选择了朕……”
  暗五紧紧的盯着何晏霆的眸子,因着细雨而弥漫的潮湿又混着青苔的味道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微微眯着眼回看何晏霆:“我不甘心?是啊,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要当你的暗卫, 凭什么你当皇帝我当奴婢?”
  两人一模一样的眸子, 两人别无二致的面容, 都在这个雨夜显得如此的寥落, 何晏霆手中的匕首向着暗五的脖颈又近了几分, 暗五并没有往后躲,他双手握着剑柄,任由他掌中之血不停的向下滴落。
  血渍滴落在地, 很快又被细雨沾染,渐渐的和泥土融为一色, 看起来并不起眼。
  何晏霆今日才是第一次看清暗五的敌意,那种带着彻骨的寒让他觉得很是愠怒,他觉得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暗卫所挑衅,他压低声音轻启唇瓣:“呵,那你试试能不能来夺走朕的一切?”
  “好……”暗五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 倒是让何晏霆想起了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面色若玉盘般银润皎洁,眼眸柔的似乎可以沁水儿,微微闪烁的时候, 甚是觉得她灵动若谪仙。
  她总是不愿意见何晏霆,看他的时候像极了看一个仇人,还得是杀她全家的仇人。
  幼年时,他不过八九岁,宫殿里因着少了父皇的恩宠而显得格外的冷清,连天上的烟霞都显得格外的寥落凄清,他从来不被母妃允许去她的院落,几乎是能避着他就避着他。
  清秋时落英遍野,他本就顽劣爱寻些妙趣儿,他带着一众的暗卫爬树摘果子,他天生便比旁人心思活络又健壮一些,爬的像是青蟒一般极快的便上了树。
  树上的苔长得倒是旺盛,他手上磨出了小茧,但是他心思全在那个树上的果子那处,倒是到了树上的顶,他盘坐在枝干的时候,他才看清母妃院落。
  母妃一身白衣素袍,簪着青色面玉的发簪,端坐在院落当中抄写着经书。
  何晏霆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下去,他急忙抱住树干才使得他没有一头倒下去,倒像是个挂带一样系在枝干上,声响有些大倒是惊动了院落里的母妃,她微微抬眼往上看着便看见了何晏霆挂在院子外的杨树上。
  她不知看到了什么,像是受惊了一般,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眸子圆的如杏仁一般好看,她急忙站起来往外跑着。
  何晏霆第一次看到母妃担心他的样子,不自知的有了开怀的心思,便急忙下了树。
  “母妃……”
  清风抚来,院落里的草木都在不住的晃动,何晏霆抬起眼睛看着他的母妃,但是她伸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莺啼百啭,他耳边全都是嗡嗡的声音。
  他的母妃捏着他的下巴:“你和你的阿父一样……果然什么样的人就会生什么样的孩子……”
  兴许是她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忙闭上了嘴,只是何晏霆一脸迷茫的样子紧紧盯着母妃。
  多年之后,他才又在民间话本子里知道另一个秘辛,拓拔可汗正是偷偷爬上树梢看到了大理寺卿的女儿,强取豪夺未果便索性占有了她。
  暗香一阵又一阵的传来,何晏霆眸子没了兴致,他打量着眼前和他别无二致的暗五。
  俩人都是孽种罢了。
  父不疼母不爱罢了。
  暗五眸子若清水莲一般澈澄,但微微眯起的时候显得很是阴冷:“何晏霆那你可就要等着了。”
  “不许喊朕的名字,你不配……”何晏霆的匕首几乎要刺进暗五的肌肤。
  暗五觉得何晏霆可真是矜贵,周身都带着帝王的气度,他不禁想要挑衅他:“何晏霆,你本不该姓何,你可是匈奴可汗的私生子……”
  “我看你要顶着这个虚假的名字待到几时?”他几乎与此同时拨开何晏霆的臂力,又一个飞踢踢落何晏霆手中的匕首。
  他蹲起身子捡起那个拓拔族的匕首,拽起何晏霆的头发,月下两人斑驳的影子显得极其的寥落。
  臧暨笙从远处赶来,他一来便看见何晏霆被暗五所挟持:“来人,保护陛下……”
  本来他就是来找榕膺的,谁知道碰上这一出戏,妈了个巴子的,他心想还不如回西北呢,来这里一天都不得闲。
  “暗五,你流血了……你放下匕首……”何宸惺本就不放心暗五和何晏霆待在一处,一直在院落外守着,见臧暨笙喊叫的时候,他才急忙推门进来。
  一进来就看见暗五手掌鲜血直流,脸上的面纱被扯了下来,露出和何晏霆一模一样的脸颊。
  臧暨笙待在月色下见到暗五的脸的时候,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妈了个巴子,两个陛下?
  他觉得自己见鬼了。
  暗五在何晏霆耳畔轻轻低语:“何晏霆,这些年你脾气长了不少,但是手上功夫倒是差了些……”
  他勾唇笑着,有些凉薄和不屑:“怎么那么容易就成为我手下的败将呢?”
  “放箭……”臧暨笙看清了暗五脸上那一粒小小的红痣,这是何晏霆所没有的,他便了然谁是陛下了。
  “不要……”何宸惺大喊。
  秋风不识来时路,寂寥月色下的草木皆随风晃动,暗五黯然笑了笑,他狠狠地将匕首刺进了何晏霆的胸膛,何晏霆疼的眸色一暗。
  暗五贴近何晏霆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何晏霆的耳根,他声音若是野火烧出了秋色,带着不逊和挑衅:“后会有期,我的陛下……”
  第41章
  远处的山雾缭绕, 春燕环着泫泫溪水而飞旋不下,臧海清光着脚坐在溪边一个石块儿之上,他微微仰着头颅, 光自斜斜的射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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