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臧暨笙眉目轻扬便转过身去了:“陛下,我会为您杀了暗五,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您卖命。”
“之后我会带着榕膺卸甲归田,当个农夫便可。”
“至于清儿,还请您尊重他的心意。”
看着走的果决的臧暨笙的背影,何晏庭缓缓的坐在偏殿的龙椅上。
果然无边孤寂。
“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离朕远去?”
臧暨笙站在偏殿的门口说:“陛下,万人之巅必定孤寂无边,那是吾等享不了的荣耀。”
何晏庭忍不住怒吼:“连你也,你可是朕唯一信得过的人。”
“臣告退。”
“下次臣会提着暗五的头来见。”
说完臧暨笙便走了个干脆。
臧暨笙倒是分毫未变,他纵马平原惯了,倒是潇洒。
他勾唇笑了笑:“孤家,寡人。”
“好一个孤家寡人呐。”
宫殿内最近肉眼可见的萧条了许多。像是三秋肃杀下的深潭,臧海清觉得自己也很久没有见到何晏庭了。
大概三个月了吧。
他的承明殿香烛常亮,有时候臧海清会站在门外看几许,直到朔风吹动他的薄衣。
何晏庭是一个极其卑劣的人。
但是有时候,他会觉得这样的可恨的人,一定有可怜的地方。
好在他学聪明了。
他收起了他泛滥的慈悲心。
他不是神明,他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这几日闲来无事他便常来榕膺的住所,因着臧暨笙的缘故,何晏庭便不再让他伺候了,榕膺落了一个清闲。
这几日倒也面色红润,圆滚滚起来,臧海清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榕膺侧躺在楸木塌上团成一团。
臧海清弯了弯眉眼,他笑着说:“榕大哥,最近你怎么圆了许多?”
宝儿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坎子,她走上前摸了摸榕膺的小肚子:“榕叔叔,你小肚子的确圆了许多,比宝儿的都圆。”
榕膺顿时面色红涨了起来:“我......”
这熟悉的态度。
臧海清捂紧了惊奇的嘴巴。
他也摸了摸榕膺的肚子,软乎乎的,他说:“榕大哥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大哥的?”
榕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是。”
长安的雨带着秋衣,朔风四起,但是榕膺眉眼都带着笑,看起来像是被他大哥养的很好的样子。
“你们也没天天在一起啊?”臧海清继续惊奇的说着。
听完臧海清的话,榕膺更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颅。
臧海清看见榕膺害羞了之后便也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榕大哥,我不是故意说话那么直的。”
“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他搂着小小的宝儿说:“我孩子都有两个了,大哥一个小孩都没有呢。”
风一阵一阵的吹起,臧海清拂袖信步到榕膺身旁,煮茗的香气引来堂前燕,臧海清眼睛眨呀眨呀像个月亮船。
臧海清摸着榕膺的肚子说:“我大哥,他知道吗?”
“还不知道。”榕膺垂眸摇了摇头。
臧海清嗔怪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他呢?”
榕膺颇担忧的看着臧海清,近些日子不太平,他们都是能察觉到的。
榕膺忧虑的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隆起的肚腹:“将军又要去打仗了,此次比着之前更是凶险,随行的将士不过三千,我怕将军分心。”
宫廷内一尾鱼跃出倒春寒的湖面,臧海清托腮看着榕膺,他看着榕膺那双碧波似的眸子,这样的男子怎么不招人心疼呢?
“那真是太委屈你了。”臧海清牵起榕膺的羊脂玉一般的手说。
宝儿倒是听懂了,她高兴极了,她高兴的举起手大声的说着:“宝儿要有小弟弟了。”
榕膺和臧海清都被他逗笑了。
“我想有个小妹妹。”榕膺倒是继续垂眸颇温柔的看着自己的肚腹。
“妹妹也好,女孩儿贴心。”臧海清点点头。
要是和宝儿一样标致的小姑娘,那就更招人疼爱了。
现下梅雨时节便是初歇饮一杯春酒的好时节,他抱着宝儿闲逛到杏花前,宫内的竹门半阖着,隐约见苔藓,清风拂岸柳絮,这竹林的好风光果然还是名不虚传的。
就是颇寂寥了些。
宝儿不知想起了什么便摇着臧海清的手腕晃动着:“爹爹,宝儿不想在这里了,这里不好的。”
“为什么不好?”臧海清向来对宝儿是极其有耐心的,他蹲下身子问宝儿。
宝儿撅起嘴不高兴的说:“这里没有暗五叔叔,宝儿想暗五叔叔了。”
宝儿自幼便是暗五养大的。
她欢喜极了她的五叔。
宝儿继续摇着臧海清的手腕,她不甘心的问着:“暗五叔叔会来找宝儿么?”
“会的。”臧海清只好安抚她。
春末料峭极了,在这竹林丘山处,万千草木卧堂前,有些垄外炊烟一阵一阵的升起,闻起来颇辛涩难忍,又听闻数百百匹骏驹从远处奔来,仰天萧萧长鸣。
宝儿赶紧捂住了口比,她说:“大火?”
“爹爹你看到大火了么?”
臧海清微微蹙眉看着眼前顺势弥漫的大火:“大火烧起来了。”
有一宫女抱着财物便匆忙的出逃,有太监看见便问:“怎么回事?”
“快跑,快跑,拓跋可汗进了宫了。”宫女着急忙慌的喊着。
宫女甩开太监的胳膊便说:“不跑等死啊?”
青鲤一尾一尾的跳出水面,火烧轻挼草蕊,越发的闷热难忍,臧海清念念的说:“拓跋可汗......”
拓拔可汗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见有人骑着白驹从火中奔来,臧海清转过身就看见何晏霆如玉一般的面庞。
他说:“上来。”
雨渐渐的滴落下来了,顿时水烟袅袅在檐下浮游,竹林的路是长长的,他沉默着站在潇潇雨中,面色像是朝露待日,又似至月如钩。
他眉目轻轻的一抬,朝着臧海清伸出了手:“别发呆。”
臧海清愣住了,像极了多年前他在西北征战的时候,他也曾给他伸出这一只手。
“上来清儿,我再说一次。”
他真是天生的王,他周身冷冽似寒山凝碧,又似云海绵延万里,他身后是滚滚浓烟,都被他出挑的容颜衬得像极了云烟升起。
臧海清心想,何晏霆的模样的确上乘。
要不是他这一张脸,当年他傻乎乎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
臧海清踩着马镫上了马,他抱着宝儿,而何晏霆搂着他。
臧海清嘴上不饶人,他侧脸对何晏霆说:“你这个皇帝要被人篡位了么?”
“这有什么稀奇的?”何晏霆舒了眉头,
又似南风润了他的黑眸,他似乎不以为意的说。
“不稀奇,就是上次离你篡权的时候也不过五年。”臧海清唇红似红樱桃一般。
旧事阑珊,不禁细数。
岁月年年,不堪回首。
何晏霆凝神沉思便说:“确实五年了。”
清风拂杨柳,臧海清被何晏霆搂在怀里的时候,他还觉得不自在,他们很久没有那么亲近过了。
他自回宫以来便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何晏霆。
生怕自己又心软。
臧海清侧脸问何晏霆:“斐儿呢?”
“榕膺带着出宫了。”
在岸边水谷,天色渐渐向晚,呈现出好看的沉靛蓝,他们骑着白马奔驰,身后两边水岸波光似锦缎,一阵一阵的江风微拂何晏霆和臧海清的素罗衫。
何晏霆低下头轻轻的嗅着臧海清的芙蓉香。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偷得一丝芙蓉香,而不被排斥。
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将士便从他们身后追赶着,想来那便是拓拔族人了。
那些人高呼着:“来人,他们逃走了,西北方向。”
第46章
听到了那些拓拔族人的声音之后, 何晏霆便骑得更加的快了,在这空谷山风弥起,寂静无声处, 有一丝斜阳照射到何晏霆和臧海清的身上。
枝头的云雀不知道人间忧愁, 依旧叽叽喳喳的闹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渐行渐远。
白马踏着绵绵风沙,万千红叶飘零而下,残霞裹着一丝微光透过云彩照在何晏霆的侧面,他紧紧的抱住怀里的臧海清,他低头在他的耳边狠狠的说:“抓紧缰绳。”
兴许是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或许又是这个男人温热的呼吸让他乱了心神, 臧海清再一次的心脏若小鹿般乱撞, 他无法克制的恨自己的无能。
为何又要心软?
他不得不咬紧牙根:“占便宜的时候你可从来不会错过。”
身后的马蹄声阵阵像是打鼓似的环绕在他们的周围, 何晏霆并没有揶揄他的小心思, 他只是贪恋的亲了亲臧海清的侧边,便小声的说:“搂紧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