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倾月宗内部素来有三派,按照势力盘踞地来看,可粗略以凌阳峰、崇礼学宫、万书阁三地区分。崇礼学宫遵从礼教被世家把控,凌阳峰则是以谢怀卿及其师兄弟为主的掌门亲传一脉。
  这两派互相制衡多年,但自从沈青云掌白虎印入主戒律堂后,凌阳峰实力大增,借着戒律堂夺了不少实权,更收下不少弟子,隐隐有盖过世家之势。
  而以路家为首的万书阁作为中立势力,始终没有参与其中。他们虽然是倾月宗内最古老的世家之一,但这些年血脉凋零、子嗣不丰,所以一向低调。但从来没人敢轻视路家,因为他们地位特殊,是倾月宗开山祖师爷遗存的血脉,路家人更是唯一能压制归月剑冢的存在。
  他们从不参与其他两派的斗争,只守着万书阁偏安一隅——直到孟长赢和路屏山定下了友契,谈好了条件。
  因为路屏山不止是剑痴,还是路家四代单传的独子。
  路屏山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你演也给我演好点,这一回我都把我祖爷爷拉下水了,我可不想跪祠堂。既然要干票大的,谨慎些总没事。”
  孟长赢嗯了一声:“行,我肯定让他输得体体面面的。”
  “我也真是服了你,自己抽签瞎抽,反倒去关心人家。”路屏山在他对面坐下,恨铁不成钢,“你看陈大小姐搭理你吗?人家根本不领情。”
  “你想多了。”孟长赢轻笑,“看着有趣,随手一指罢了。”
  路屏山才不相信他的鬼话:“陈大小姐每次都一定要和你对着干,你又何苦巴巴凑过去讨人嫌?上次你让我去帮你教她练剑,她理吗?上上次你帮她改回成绩还在凌霜榜前当众帮她作证,她有看你一眼吗?当舔狗是没有出路的兄弟!你可别执迷不悟。”
  哗啦一声,书又翻过一页。
  路屏山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啊,那大小姐有叫过你一声师兄吗?”
  孟长赢面无表情:“那天他要是真的叫了,估计太阳都打西边升起了。”
  “闷骚怪,我是懒得管你了,少作点吧。”路屏山扶着桌子起身,手里转悠着一闪一闪的白色月珠,“那边试炼快轮到我了,先走一步,你到时候千万别忘了要藏拙。”
  “快去吧,路、师、兄。”孟长赢挑了挑眉,“别到时候赶不上,直接一轮游回来了。”
  路屏山呵呵冷笑,临走前把一张洒金花笺狠狠拍在桌上:“那也比你马上要见大舅哥好。”
  一两万金的海棠花笺为底,以金粉与灵矿为墨,还未凑近便能闻到上面散出清幽的海棠香气,即使在一片阴影中,那张薄薄的信笺也会随着光线的变化不断变换着柔和的光泽。
  孟长赢眉心微动:“什么意思?”
  “这种好事儿当然要你自己慢慢琢磨喽!”路屏山跑得飞快,“加油,好兄弟!”
  他离开时带起一阵旋风,那张价值万金的洒金花笺被带着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慢慢悠悠落在了地上。
  手里的书又翻过几页,少年无声地合上书,撂在桌上,俯身捡起那张誊写着簪花小楷的花笺。
  「夜半,苔云镇,不见不散。」
  第72章
  伤雀清鸣响彻校场, 灵气灼烧起烈焰,对面之人被火光与剑气团团围住,剑才出鞘便脱了手,顷刻便败下场来。
  “金丹期第三轮第五十七场, 万书阁路屏山胜!”
  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路屏山面色如常, 冲那位已经半跪在试炼台的弟子草草行了一礼后, 便毫不客气地转身下台。
  “恭喜路师兄, 一出手便是榜首。”荷兰蕴仰头看着那试炼台上的人,面上笑得灿烂。
  路屏山懒洋洋地回了他一眼, 左手挽了个剑花,抬头往一旁的云层上找,果然看见最前面写着“路屏山”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不同于刻在玉石碑上的凌霜榜,皓月榜没有实体,由皓月仪典开剑时的剑意所凝,借天边之云为形悬于校场之上,宗门大比结束后便会消散。在榜上, 晋级者的名字始终是金色,而败者的名字会变成灰色,一轮又一轮筛下来, 最后保留前十名。
  现在金丹期的比试已经来到了第二轮, 路屏山草草扫了一眼, 无论是筑基期还是金丹期的榜上都已出现了不少熟悉的姓氏。
  “你李师兄现在怎么样?”路屏山不动声色地开口, 目光悄悄往榜单后排看去。
  贺兰蕴笑着摆了摆手:“师兄正郁闷呢,不过照我说,没有大比压着,他还自在些呢。现在学宫的事情少了, 他早上刚淘汰,下午人就能休沐,别提多潇洒了。”
  “哦?不会是孟长赢这小子下手太重,师兄生气了吧?”路屏山笑着搭上他的肩,“这小子脾气臭,一根筋,我就怕他较真了。”
  贺兰蕴一哂,摆了摆手:“嗨,没有的事儿,早上那场足足磨了小半个时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旗鼓相当。我师父也说了,愿赌服输。”
  “不是说旁边的长老们都黑脸了吗?”
  “他们啊!哎呦路师兄你还不知道吗?”贺兰蕴凑到身边低声道,“那群老封建就怕比试拖时间,打乱了第二轮比试的安排好的吉时。”
  “这样啊。”
  路屏山若有所思,视线匆匆扫过云层,终于在灰色与金色的分界线上找到了李征然的名字。
  皓月榜上的排名是按照获胜场次和每场比试的平均时间排序的,实时更新,直到在筑基期和金丹期两榜榜首诞生之后才会停止。
  对于晋级者来说,越快取得胜利排名便越高,但对于已经淘汰的弟子恰恰相反。李征然第一轮便输给了孟长赢,如今却还能在第一轮的败者中名列前茅,说明他在比试中坚持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长。
  他眼中的阴霾散去,笑着拍了拍贺兰蕴:“那我就放心了。”
  二人寒暄片刻后,在旁边等候的一位内门弟子上前凑在贺兰蕴耳畔提醒了几句,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今日正巧我兄长与路老阁主都观礼台坐镇,还有几位师叔师伯都在,喊我过去观摩学习呢,要不……师兄你与我一同前去瞧瞧?”
  路屏山挑眉:“好啊,求之不得。”
  -
  不远处的观礼台上,几位长老的席位皆在上首,最中间那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慈眉善目,内力深厚却丝毫不曾显露,被其他几位簇拥交流着,分外热络。
  “许久未曾见过路老阁主了,之前想去万书阁拜访,但您在闭关,一直未有机会,今日倒是阴差阳错得偿所愿了。”孙长老坐在那老者的右手边,殷切地举杯。
  许颂明隔着几个席位晃着酒樽,掀开眼皮瞧了眼,不阴不阳地叹道:“言多必失,酒多误事,我看孙长老还是莫要贪杯的好。”
  坐在另一侧的贺兰蓠也悠悠开口:“是这个理,师叔师兄都少用些也好,免得有些人到时候不分场合地发起酒疯来,在诸位道友面前闹笑话。”
  “贺兰长老成日里操心这个又操心那个的,可真是辛苦啊!”许颂明脸黑了黑,“若是有闲心,倒不如多管管你那个弟弟,二十岁的人了,还在筑基中期卡着。”
  “许长老的孙子倒是不错,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教习,不过……”贺兰蓠忽而一笑,眼底带着些嘲意。
  这一群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贺兰蓠是里头最年轻的,样子看着不过三四十岁,其实也已经早已过了耳顺之年。
  就许家那点破事,满殿谁不知道?他那亲孙子许柏先是帮几个世家纨绔私自调换文试考卷,事发后被长老力保才免了追责,假借“称病”之名停了他教习的职务,罚了面壁一年。结果人关了紧闭还不老实,前几日又被华京仙境的人当庭要债。
  许家颜面扫地,许颂明此人又最是高傲,面子上过不去,不但怨恨华京仙境,连带着把当时在场的同盟都记恨上了。
  眼看着许颂明彻底没了好脸色,孙长老倒是摆出一副宽容姿态出来打圆场:“哎,不谈俗事,今日这遭只算是咱们彼此叙个旧情,不说这些了。”
  “孙玢承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了。”许颂明冷哼一声。除了路老阁主之外,在场的都是同品级的长老,按照资历,他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孙玢承背后有师家和孙家,他自然也有许家撑腰。许家昌盛,若不是孙玢承惹恼了律乘雪那个疯子,他至于落到这个地步?连贺兰蓠这种小辈都敢踩着他讨好孙玢承,其他几个老东西估计也早就揣着别的心思了。
  “阿蓠,玢承,都少说几句吧,都一百来岁的人了,这性子真是越活越回去咯。”路老阁主淡定地端起杯子,在桌上轻轻一碰,“行了,饮过这一杯,便叫人撤下去罢。”
  路老阁主发话,再无人反对,酒樽被撤下后,观礼台上侍候的弟子也带着贺兰蕴和路屏山到了台前。
  “弟子贺兰蕴,拜见阁主,拜见诸位长老。”
  “诸位长老安,老阁主也安。”
  风雨初歇,暗流涌动。不知是上首的老狐狸们太会粉饰太平,还是这两位少年人实在迟钝得厉害,好似与之前那一场才揭过的风波隔着到天然的屏障,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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