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不对……这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的。”
才迈出去的脚被收回,他胡思乱想着,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
陈慕律抿着唇,始终低着头。
早已离去的孟长赢忽而折返,走到了他的面前:“陈慕律,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陈慕律憋着一口气,面色不善,“你为什么在这里?”
孟长赢垂下眼眸:“落了个东西,回来找。”
“现在找到了?”陈慕律挑了挑眉,不自觉地加高了音量。
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孟长赢眨了眨眼,避开了对视:“找到了。”
陈慕律对着他这一副超脱世外的清高样子就没由来的烦躁,索性又低下头不去看他:“比试是怎么一回事?你在装什么?”
孟长赢眸色沉沉,语气微妙:“师妹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怕你玩脱了,丢了师尊的脸不说,对……”陈慕律叹了口气,话至嘴边又咽下,“对凌阳峰也不好。”
孟长赢笑了下:“这就是你想说的?”
“不然呢?”陈慕律蹙起眉。
“这样啊。”孟长赢幽幽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师妹会高兴呢,毕竟……”
面前的少年又走近了一步。
陈慕律下意识仰起了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眼睛。
孟长赢弯下腰,未曾束起的青丝与垂落的白色发带一同自肩头滑落,在二人之间那段狭隘的缝隙中散开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是桂花的气味。
“难道你不讨厌我了吗?”孟长赢垂着眼,话语比天边的云还要轻,“看到讨厌的人被这般对待,你应该开怀,应该幸灾乐祸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下意识追着他的脚步慌张赶来,用那样彷徨无助的眼睛注视着他。
“我……”陈慕律一时语塞,对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面倒影出一对小小的影子。
他张了张嘴,耳边只剩下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
孟长赢收敛起眼底的情绪,抬手捧住了陈慕律的双颊。
“孟长赢!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的手掌宽大,合在一起几乎能把陈慕律的整张脸都盖住,但孟长赢没有这么做,无所适从的十指悬空着,只有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贴上那人的脸颊,柔软温暖,只有一瞬。
孟长赢的动作很快,但陈慕律的反应更快。那双只有在满月下才会触及的手此刻已经抓上他的指节,一左一右擒住了那双捣乱的手。
陈慕律脸红了,但是他肯定不知道,孟长赢想。不然他不可能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色厉内荏地诘问面前这个罪魁祸首。
“孟长赢!你就是活该!”
孟长赢笑了:“师妹教训的是,师兄受教了。”
他太过淡定了,甚至有点欠揍,陈慕律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诘问。
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他的手还紧紧地握在孟长赢的手上,带着一点热意的掌心贴着泛凉的指背。
谁也没有抽离。
“宋无尽来了。”孟长赢叹了口气,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有成功。
“表姐,我找你找了好久——我靠孟长赢你怎么在这里!你放开我表姐!”
陈慕律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冷声开口:“宋无尽,你现在有十秒钟时间转过去站着别动。”
“啊?”宋无尽眼珠子转了转,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孟长赢就站在原地,仍由他动作。
陈慕律抬头,唇齿就快相贴,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楚:“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是觉得我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不等孟长赢答话,他毫不留情地转身,拉着宋无尽一同离开了。
“表姐,咱们就这么走……”
“闭嘴,和我走。”
刚刚他也在皓月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凌阳峰,陈慕律,筑基初期。
他是当前筑基期晋级弟子的最后一名。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抹黑的话,一个连续四轮都抽中了轮空签、直接晋级的人,才更应该成为被那些人攻击的对象吧?
洞悉他内心疑虑的系统叹了口气:【宿主,您想多了吧。孟长赢成为议论中心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因为他是主角。
……
孟长赢抬头望着远处即将被群山吞噬的落日斜阳,神色淡然:“其实你没必要派宋无尽过来。我不会对我的师妹做什么。”
“别做梦了。”
隐身符在风中烧开一朵小小的灰烬,律乘雪笑吟吟地走出来,视线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你喜欢她,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我一定会带小慕回华京,那里才是她的家。”
“那是你以为的,我好像从未承认过吧?而且,好像更大的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吧。”孟长赢哂笑道,“把他一个人丢到倾月宗,现在后悔了又想把人接回去?你们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律乘雪眯了下眼:“宋无尽不是人?”
“宋无尽为什么会来,最清楚的不是律三公子你吗?”孟长赢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他,“又或者应该问问何老板,到底是谁的私心在作祟?”
律乘雪冷下脸,笑意消失殆尽:“孟长赢,你最好祈祷自己没有落在我手里的那一天。”
孟长赢轻笑:“我期待那一天。”
第74章
天边钩月若弯刀, 华光泠泠铺满庭中,夜色寂静无声。
廊下之人隐在重重纱帐帷幔后,看不清容貌,只有微弱的光亮透出他的身形。
在这沉寂的夜晚里, 再细碎的响动都变得突兀。微风吹落残叶枯枝, 带着月影都摇晃。炉上的水正沸, 咕嘟咕嘟烧起了一阵氤氲的水汽, 院内树荫间的露水悄无声息地凝成了霜。
电光火石间, 一道灵气猛地冲出帷幔,浅浅金光乍亮于庭, 毫不留情地直冲院墙一角迅速攻去。
叮的一声,冰刃与灵气在黑暗中狠狠相撞,碎冰撒了一地,那道潜藏的黑影被强悍霸道的灵气逼得向后退了两三步。
但这道灵气只是试探的第一招。
深厚强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外扩开,一道又一道的灵气比刀刃还要锋利。密密麻麻的金光灵刃构成了一张严密的网,几乎围满了大半个天空,把少年圈在这一角的笼中天地。
炉火上的水早已烧过了头, 廊下的人掀起了盖,随手抛了一把茶叶,暖风吹开茶叶清苦的气息, 随着灵气激荡而去。
“领了帖子却不走正门, 这便是倾月宗的好教养?”
风呼啸着四溢, 黑色的斗篷被强劲的剑气吹开, 像暗海夜色里撑起的帆,盈满了半斗月色。在极致的攻击和巨大的境界差距之下,再安全的防御结界都毫无用处。
最后一层防御被凛冽的剑气削开,少年面色冷峻, 拔剑而出:“一人之失不该论及师门,况且三公子门前关隘重重,在下实在是无福消受。”
冰蓝的光芒划过半空,在那如层灵力囚笼上划开一段不小的缺口,相抵的灵力纠缠拉锯,迸发出一阵大风,吹落了少年的兜帽。
孟长赢的左眼尾被风刃割开了一道窄小的伤口,月光照亮他的脸庞,像是淌下了一滴血色的泪,如玉染瑕。
一声幽幽的叹息自重重纱帘后传来,轻得好似越过了万山千峰,失了真:“真该让我那个瞎了眼的妹妹来好好看看你的狼狈样。”
孟长赢眉头微蹙,眼底浮起的杀意转瞬即逝,他面无表情地又挥出一剑。他既然敢来,便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包括被这位蛮不讲理的盟友揍上一顿。
那人显然没有保留实力,霸道的灵气混着剑气层层压制而来,像是下了一场剑雨,每一招都不致命,每一招都打向最痛的地方。
“孟长赢,年十九,身负剑骨,无父无母,奉宿九年在凡域第十九城外的难民堆中被倾月宗掌门救下,踏上了修道之路。”
“入宗九年,你声名鹊起,蝉联凌霜榜九年,却始终没有接受任何一方的招揽。直到去岁,华京少主被送至倾月宗,你才正式拜师,成了怀卿掌门座下第六位亲传弟子。”
锋利的灵刃顺着夜风灌来,裂帛之声在剑鸣中响起,那件斗篷被扯得支离破碎,碎得像是七零八落的枯叶。
“陈慕律与你一同拜师,但她始终不满自己被你这个师兄压了一头,所以她对你恶语相向、百般折辱。有心之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久而久之,全宗门都知道你们关系恶劣,她也自然成了谣言中目无尊长、肆意妄为的恶人。”
即使伤痕累累,孟长赢依旧淡定,手中的剑招没有半分错漏,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三公子不妨直言。”
“不妨直言?”
剑锋挑开纱帘,温热的水汽自炉上争先恐后地散开,夜明珠的光照亮律乘雪艳如鬼魅的半张脸:“我知道这件事是世家在背后捣鬼,但孟长赢你敢说没有一点觉察、没有故意放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