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陈慕律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瓶子,里面装得都是些寻常的药物,于涣灵散之毒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他沉默地放下药瓶,打开自己的储物戒开始翻找,不多时便翻出了一支灵参。律乘雪给的千年灵参,北部雪城的至宝,可解百毒。他这些天被律乘雪灌多了灵参茶,也习惯随身携带了。
  正准备将那支灵参混入伤药中,陈慕律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
  【警告!警告!检测到重大剧情点,请宿主立刻停止偏离行为!违规处罚将会在十秒后强制开启!】
  黯淡的光屏弹出,鲜红的字幕几乎快要跳到他脸上。陈慕律看着“违规处罚”四个大字,咬着牙把那株灵参丢回了储物戒中。
  死系统。
  因为在静思崖剧情中,坚韧的主角身负余毒,在饱受囚禁之苦后磨炼了心智,会在力竭后逼出体内毒血,打通一身灵脉,不出一年便悄悄晋级了元婴,为日后的打脸做准备。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就这样靠绝境堆出一个剑尊。
  陈慕律垂下眼,看了看熟睡的孟长赢,他唇色惨白,面色也不怎么红润。一个月不到,他便明显憔悴了。
  孟长赢,你这主角当得也蛮惨的。
  【警告!警告!请宿主停止偏离剧情行为……】
  他冷嗤一声:【开什么玩笑,到时候把人磋磨死了,你和我都可以去重开了,给我闭嘴!】
  说罢,陈慕律毫不犹豫地切下灵参的一角,碾成粉末混入了伤药中。灵参虽能治百毒,但它对同心蛊毒和涣灵散之毒都只能起到压制的作用,更何况还只有少量。
  他现在只想让孟长赢缓解一些涣灵散之毒,至少让他的伤口愈合。
  似乎是他的警告起了作用,吃软怕硬的代班程序滴滴滴尖叫了半天,便彻底熄了火,扣了他三天存活时间就自己灰溜溜下线了。
  陈慕律连忙又割了好几块灵参,把每一瓶伤药都加了料,既然扣了存活时间,那他必然要把这个便宜占回来。
  “自作自受,对自己下手都这么重……”现在还要扣他的生存时间,真是可恶。
  蹲在角落里忙活了半天,他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好在大功告成,陈慕律轻轻松了口气,拿起一方丝帕胡乱擦了起来。
  “擦得用心点。”
  一阵清爽的忍冬花香气铺面而来,后调混着淡淡的桂花,陈慕律一边擦一边腹诽,这帕子还怪香的。
  “谢了。”他叹了口气。
  “不用谢。”那人轻笑了一声,“这原本就是你的帕子。”
  陈慕律一僵,蹲坐的姿势让他的小腿麻了半边,他动不了,更不敢回头。
  温热的吐息沾上了他的颈间,那人凑到他身边,手精准地抚上了他小腿的酸麻处,用了一点力轻轻地揉了起来。
  陈慕律僵着身子被他禁锢在怀中,听到那人笑着说:“不记得了?师妹你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
  说着,他指尖灵力一挥,那方落在地上的丝帕重新回到他手中。陈慕律眼睁睁地看着他展开那方帕子,露出上面绣着的簇金牡丹暗纹。
  孟长赢一边替他揉着腿,一边娓娓道来:“这是你在梵镜城客栈那一夜沾药的帕子,你潜进了我的房间,弄破了我的十指,还记得吗?”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
  少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哼笑了一声:“后来啊,你哭丧着脸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抹药,边抹边骂说这么好的药早知道就不给我用了,用的就是这方帕子。”
  他最后点评道:“蠢得要死。”
  陈慕律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堪堪维持住了体面:“胡……胡说八道!”
  孟长赢垂眸,手中变出了一颗夜明珠。
  他笑着,慢条斯理地转着那颗珠子:“还有这个。”
  陈慕律惶惶无措地盯着他手中的南沧夜明珠,是他醒来时在枕边看到的那一颗。
  这样子的南沧珠他储物戒里有好几大匣的,都是华京仙境给的。他只当是照明用的,总是会弄丢。可是他忘记了,整个倾月宗也没几个人会富贵到把南沧珠当次抛灯用。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这一颗珠子?
  心中慌乱得直打鼓,陈慕律唇瓣动了动:“这珠子……人、人人都可以有,孟长赢,你穷疯了连这个都要讹吗?还是你终于失血过多,犯了癔症?”
  “师妹这话说得好伤人,只是你现在的脸色恐怕比我更像重伤之人吧?”孟长赢挑了挑眉,冷淡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人毫无血色的脸上,意有所指。
  陈慕律低下头,掩饰地扯了扯嘴角:“孟长赢,你别发疯。”
  孟长赢轻轻笑了笑,抬手捏住陈慕律的下巴,温和又不失强硬地与他对视,不给人一点逃避的机会,直接宣判了结果。
  他一字一顿道:“师妹,你把这珠子落在归月剑冢里了。”
  剑风瑟瑟,吹得陈慕律整个人都发起颤来。
  “或许……”孟长赢似笑非笑,俯身与他耳鬓厮磨,“该叫你师弟吗?”
  洞穴,南沧珠,混乱……一桩桩一件件,明明时过境迁,所处之地也不怎么相似,可他还是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
  眼前之人明明才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可此刻相识数月的点滴情谊都化作了拍在他脸上的响亮耳光。陈慕律眼眶通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孟长赢,惶惶无措,惊恐得好像看到了陌生人。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熟悉,怪不得剧情会接二连三地出错,怪不得系统会查不出缘由……
  因为变数不止在他这个穿书者身上。
  因为从一开始孟长赢就在伪装。
  阴冷的风吹着,陈慕律毛骨悚然,剑气在他脸颊上划出一小道红痕也全然不知。
  小腿上的麻感已经褪下去了,转而是一种钻心的酸痛,每动一下,便会更痛一分。
  陈慕律缓缓起身,扶着石壁慢慢挪到了不远处。孟长赢又凑近,把地上的外衫扯过来让陈慕律坐下,抬起的手已经抚上了陈慕律面颊上的那道伤口。
  “别碰我!你走……你走开。”
  陈慕律坐下了,但见他靠近,便应激似的把他猛地推开,剧烈地大口喘气:“先离我远一点,除非……除非你想被打。”
  “你别激动。”
  “你……后退。”陈慕律缓了口气,“再退。”
  孟长赢哑然,但看着少年白着脸色的可怜模样,又后退了一两步。
  陈慕律死死盯着他:“现在,我问,你答。”
  “好。”孟长赢看着他,应下了。
  “你……你什么都知道。”陈慕律深吸了一口气,“你什么都记得。”
  孟长赢沉默了一下:“对。”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正如律乘雪所说的那样,他试探陈慕律,利用陈慕律,甚至伤害陈慕律。
  陈慕律颤着声:“你是在看我笑话吗,孟长赢?”
  “没……”
  “你也一定很瞧不上我吧?和那些人一样。”
  少年胡乱擦了把眼泪,忽而笑了,“嚣张跋扈,自轻自贱,诡计多端,又要害你,又要倒贴你。明明是个男的,却男扮女装诓骗世人。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蠢特别坏?”
  洞穴里很安静,连泪珠砸在手心里的声音都分外明显。一阵死寂后,孟长赢动了。
  他上前了几步,跪坐在陈慕律面前,变出另一张干净的帕子擦去了少年脸上的泪水,用稀薄的灵气捏了个诀,治好了面颊上的伤。
  可此刻的细致早就变了味。陈慕律低下头,看着孟长赢用帕子一点一点给自己擦着手心。他鼻尖一酸,一串泪珠又不可控地坠落,打湿了锦帕。
  “我不曾笑话你,也没有瞧不起你。”孟长赢眸光动了动,“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求你一个答复。”
  南沧珠的光芒很暗,他黑眸幽深,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人:“陈慕律,你喜欢我吗?”
  泪水淌过面颊,少年一下子愣住了。
  陈慕律想要逃离,他慌不择路地瞥开眼,却被掰着下巴与孟长赢对视。
  孟长赢声音很轻,一双黑瞳亮得吓人:“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是男子,每一次蛊毒发作的时候我都有记忆,每一次你吻我的时候我都很清醒。我知道那是你,陈慕律。”
  “那你呢,陈慕律?”
  他越说声音越轻,像一个冰凉的吻悄悄凑近陈慕律的唇,马上便要落下。
  他和那个吻一起被躲开了。
  陈慕律颤着唇:“贺兰家是你们的人。贺兰蕴是你们的眼线,所以你早就知道师子昌那些人会作弊,其实根本不用我提醒,对吧?”
  “你帮我保住了文试的卷子,但也帮那群世家子弟散布了不少谣言吧?可惜了,虽然事情闹大了,但他们还是没有重罚。”
  他扯出几分笑:“不过这一次你对自己下狠手,总算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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