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是。”心腹长老重重磕头,“多谢主上,多谢主上……”
黑衣主上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望向阴沉沉的天空:“你瞧瞧,这是放了什么小东西进来?”
他猛地站起身,抬眸时双瞳如血殷红,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空中漂浮的一瓣小小白花,魔气一拥而上,直接将那花瓣碾成了碎片。
“倾月宗的小把戏可真多。”
万里外,白发青年忽然吐出一口血,面前的白纸染上了惊心动魄的红。
纸上的最后一幕,一身黑鳞法袍的青年双眸猩红,目光阴沉,如有实质,被压制的强烈怒意似乎即将撕破这张单薄的染血纸页。
“楚衾破……”
是魔尊楚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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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在一瞬间模糊扭曲,鲜红的血飞速褪成了暗淡的深褐色,白发与黑夜交融在一起,慢慢定格后又在混乱中凝聚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必须下手……要一击毙命,直接捅……心脉……他昏过去了,怎么办?”
“后面就是悬崖……毁尸灭迹,谁会知道?”
“别犹豫了,把……推下去……”
寒风刺骨,吹得那些杂音都抖了起来,莫名变了调子,模糊又尖锐。
“绝对不能……让孟长赢活着离开。”
“不要!”
陈慕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密密麻麻地爬满身。
又是预知梦。
飞舟上的房间很宽敞,榻前正对着一扇小窗。陈慕律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到睡前关上的那扇小窗被打开了。寒风呼啸着吹进来,虽然有灵力护体,可他还是被冻得抖了抖。
屋内没有旁人,只有缩在窗下的没吃药蜷成了一个小蓝团子,企图隐身逃过一劫。
陈慕律:……
擅自开窗的元凶这不就找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跑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窗关闭并且叠上三四层结界加固,同时还不忘空出一只手将鬼鬼祟祟的没吃药一把抓获。
“少主……”没吃药哭唧唧地开口,“你听我解释!!!”
陈慕律被他聒噪的哭声烦得一个头两个大:“闭嘴,不要再喊我少主了。”
说到底,他还是姓陈的,没有上过律氏族谱,始终不算得律氏名正言顺的少主。
没吃药羽毛都蔫了,没精打采地叽叽喳喳:“那叫什么嘛……东家,陈师姐,师妹?”
陈慕律越听越不对劲:“等等,谁教你喊师妹的?”
没吃药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个‘慢点’。”
“什么慢点?”陈慕律皱起眉头。
没吃药歪着头:“就是你晚上一直喊的那个‘慢点’。”
晚上……
前几日晚上天天翻墙来找他干那档子事的只有孟长赢。
陈慕律愣了愣,攥紧的手一下子松了。
没吃药立刻看准时机挣扎着飞了出来,兴奋地在屋里迂回了一圈,还是没有等到来抓自己的主人。没办法,它只好又老老实实飞回了陈慕律的掌心。
“少主。”
少主没应,整张脸都红透了,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唇倒是紧抿着,像是发起了高热一般。
“少主生病了吗?”
“闭嘴,死鹦鹉……”陈慕律按住他的尖喙,“以后叫我主人就行,别学这种有的没的。”
一阵鸡飞狗跳里,重霞舰队驶出了荒林群山,繁华的都城隐匿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华京仙境到了。
第104章
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物是人非,陈慕律孑然一身,还是会梦见他第一次回到华京仙境的那个遥远午后。
那一日艳阳高照,远山上的皑皑白雪尚未融化, 京都城中修建了完整的地下机关通路, 每日都会炼化灵石为全城供暖, 所以扑面而来的风并不寒冷, 反而带着醉人的花香和暖意。
少主回境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还未入城便遇上了不少热情的华京人夹道欢迎。京都主街上人满为患,即便有律氏的飞鹰卫维持秩序, 也无法阻挡民众的热情。
从飞舟到仙兽鸾驾,陈慕律一路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感觉到欢呼和熙攘如沸腾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热情得像是一场梦。
陈慕律往鸾驾车厢里缩了缩,挽着何衔枝的手又攥紧了几分,指尖都泛着白。
前头架车的飞鹰卫敏锐地觉察了他的不自在,手中长鞭一挥, 本就被薄纱遮掩的鸾驾四周又围上了一侧厚厚的帐帘,彻底隔绝了那些窥探的视线,连吵闹声都小了不少。
那带着铁制面具的飞鹰卫回过头来, 笑着宽慰他:“小少主莫怪, 外面这些人都是来迎接你的, 只是他们太过激动, 惊扰了少主。如果不适应,属下可以帮你设下静音结界。”
坐在车厢正中间的少女长睫低垂着,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没事, 这样就很好了。”
陈慕律不用抬头都知道,此刻飞鹰卫的目光必然温和热切,和銮驾外的人们一样,那是纯粹的欢迎和关心。
不该有的善意太多,他反而接不住。
陈慕律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在博弈中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在告诫鸠占鹊巢的自己,另一半却生出了隐秘的欢喜和艳羡。
“表姐你别紧张啊,这才哪到哪儿啊!”宋无尽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卖关子,“好戏还在后头呢。”
坐在宋无尽旁边的沈椿龄眨了眨眼:“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宋无尽卡壳了一下:“呃……也不算不好,这位大叔肯定知道吧!”
“你这小子,怎么就大叔了?”飞鹰卫啧了一声,“我看着很老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飞鹰卫只收元婴,好几个人年纪能当我爷爷了!拜托,我才十七岁,叫你大叔不是很正常吗?”宋无尽撅起嘴,顺势靠到了沈椿龄肩膀上,“再说了,我可是宋家长房嫡幺孙,当我的长辈,也算你三生有幸啦!”
那飞鹰卫笑了声:“那你叫声爷爷来听听?”
宋无尽脑子转了一圈总算察觉出了异样:“我靠你个死大叔,居然想占我便宜?!”
沈椿龄急忙伸手将他拦下:“无尽……好了无尽,别影响这位大人驾车。”
鸡飞狗跳地一闹,伤春悲秋是进行不下去了,陈慕律悄悄叹了口气,抬眸望向何衔枝:“所以前面到底有什么洪水猛兽?”
何衔枝面露犹豫之色,和方才在城外上车时一样尴尬。
鸾驾很宽敞,可以容纳十人同乘。他们倾月宗一行六人,加上驾车的飞鹰卫大叔绰绰有余。
但是方才上车时,孟长赢被宋无尽和律乘霄联手拦在了车外,就被安排去前面坐了仙兽坐骑。陈慕律目睹了全程,默许了他们的为难。
何衔枝当时还以为他是故意的,所以大小姐居然是忘了这个习俗吗……
飞鹰卫看出了他的为难,善解人意地开口:“如果你们说得是待会儿的入城巡街,那我确实清楚。”
陈慕律蹙眉:“还有这个环节?”
“哈哈,那是才最热闹时候呢!”飞鹰卫被他的反应逗乐了,视线始终徘徊在这位一无所知的小少主身上。
“每次打了胜仗或是有盛事发生之时,回京都的车驾都会绕城示众,路过主街最繁华的街道时,无数少男少女会从楼上抛下鲜花,也有香囊丝帕,每回都是一番盛景。”
陈慕律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等等,这就瞎抛吗?”
“当然不是。”飞鹰卫笑着,阳光照透他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像是一池清泉,“你看上谁,喜欢谁,就把花送给谁。”
如果对方接下了花,就是接受示爱。
想到还在外面的某人,陈慕律依旧皱着眉,冰凉的手下意识合拢:“那……如果对方不接受呢?”
“管他干嘛?”飞鹰卫爽朗一笑,“喜欢可以在一起,不喜欢也可以用花狠狠砸那个人的头,怎么都不亏。”
何衔枝若有所思:“还能这样?”
飞鹰卫拉着缰绳拐弯:“为什么不行?人生在世,活一日便少一日,自己高兴才是正道。”
正聊着,前方的嬉闹声愈来愈大,香风更为浓郁。銮驾里的众人神色各异,唯有飞鹰卫笑得开怀。
成百上千的花朵香囊自两侧高楼抛下,华京人多少都会些术法,抛得也格外精准,全都一窝蜂往人上砸了。
即便有鸾驾挡着,那飞鹰卫还是楼上少女的香囊鲜花砸了一身,甚至有十几个丝帕香囊之内的物件落入了车内,一路滚到了陈慕律脚边。
不用想也知道坐在前排仙兽坐骑上的几位更惨,律乘霄和几位副将估计早已经习惯了,但头一次见这种阵仗的孟长赢怎么办?
陈慕律抿着唇,将藏在储物戒里的没吃药掏出来,拔了他一根尾羽。
没吃药睡得正香,被痛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少主少主少主……好晕,怎么有三个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