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他垂眸:“小公子,您所求为何?”
  吴淮堂握紧双拳:“我要见景阳楼楼主程玄知一面,越快越好。”
  电子音卡了卡:【原来还是找你的。】
  “可以。”陈慕律痛快地答应了,“但是我做生意想来讲一个等价交换。您要告诉我,您准备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
  吴淮堂坚定地看着对面人宽大的兜帽下若隐若现的半张脸:“你可以先开条件。”
  陈慕律不紧不慢道:“我要城主府中,真君留下的那半截衣袖。”
  吴淮堂还未发话,旁边的小厮已经着急地拽起了他的袖子:“不可啊少爷,那可是真君仙物!”
  少年紧绷着脸,拦着了小厮:“这个代价和我的请求并不对等吧?”
  陈慕律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我只是想看看,城主到底下了多少决心。”
  吴淮堂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你既然知我身份,也应当知道真君的分量。”
  凡域曾出过不少仙人。
  每座凡城都有供奉仙人的传统。之前渡柳城羸弱,便是因为城中从来没有一位凡人成仙。直到三十三年前暴雪封城,一名仙人自城外救走了一名孤儿。
  这名孤儿就是渡柳城唯一供奉的仙。
  昔日老城主将他遗落的半截衣袖收起,日夜供奉,始终都一无所获。直到十年前,吴淮堂继位后第一次拜谒仙祠,见那衣袖忽然闪光。
  那一年夏,渡柳城也是一场飘雪。
  只不过彼时的雪救下了大旱中的第十九城,从此人们将这位仙人视为神明。
  人们尊称他为照清玄黎无量真君。
  “您不必惊讶,这只不过是彻底摆平此事的价格。鄙人不才,但也知晓一些秘事。城主何必舍近求远?”陈慕律笑着看他,“您其实无需去寻程楼主,说不定,我便能帮您排忧解难。”
  “……”
  吴淮堂沉下脸,犹豫挣扎好一会儿才开口:“那好,我说。吴淮安在筹办祭天之典,求真君庇护。”
  陈慕律挑挑眉:“说些有用的。”
  吴淮堂一咬牙:“他准备让阮娘去当祭典的圣女!”
  “正常。”陈慕律眼皮都不抬一下,喝了口茶,“树大招风。”
  凡域圣女不讲求虚的,只有两个简单粗暴的要求——年轻,貌美。
  红袖楼为了招揽客人,无所不用其极,最喜欢营造一些噱头来吸引人。现如今提起全城长得最美的年轻女子,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自动想起这位正当红的花魁娘子。
  吴淮安不选她选谁?
  老鸨巴不得能出一个圣女做招牌,自然乐意配合,可若当圣女是一件好事,那当然不会搞得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您知道隔壁的浮兰城吗?”吴淮堂咬着唇,“十几年前年,他们也办过祭天之典,当时我父亲带我去看过。结果他们没有请来仙人,那圣女赤着脚在台上跳了三天三夜,活活被耗死了,整个祭台上都是干涸的血。”
  陈慕律平静地看着他,似乎不为所动:“你想怎么办?”
  吴淮堂低下头:“我希望……希望阮娘不要死。”
  “你想救你的心上人,然后呢?”陈慕律意味不明地笑了,“总该有一个圣女,要么求得神迹降临,要么圣女死去,整座渡柳城还是被怪雪笼罩。”
  “怎么你的心上人便是人,这城里的其他姑娘便不是人了?”
  那小厮挡在自家少爷前面,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人怎么对我们城主说话的?”
  “不是的……”吴淮堂面色苍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这便是他一直以来下意识忽视的地方。
  陈慕律轻轻晃了晃茶杯:“你被吴淮安保护得太好了。”
  吴淮堂沉默良久:“我……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和见解,是没有办法救阮娘的,更没有办法救其他人。所以我才想找程楼主。”
  “程玄知不过一介商贾,小城主为何要如此看重他?”陈慕律一挑眉。
  吴淮堂皱起眉:“先生,你不该这么说程公子,三年前,若不是路过此地的程楼主开仓放粮,恐怕本城早就因为饥荒分崩离析了。”
  陈慕律笑了笑。
  “我还是那句话,我能帮你解决此事。”他道,“还是那个条件。”
  吴淮堂眉头紧锁:“您有何资本?”
  ……
  月亮落下时,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曾掌柜慢慢从里屋走出来,不赞同地看着青年:“公子,您这样太冒险了!”
  “还好吧。”陈慕律看着手里的杯盏,茶汤清透,“曾叔啊,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记得三年前开仓放粮的事情。”
  曾掌柜额前的皱纹舒展了些,他放缓了声音:“当然,公子,我们都记得。”
  就像他当时和小年说的那样,公子他不欠任何人
  程玄知不欠任何人。
  反而是渡柳城里的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
  第126章
  三日后。
  红袖楼的花魁得了重病、闭门谢客的消息不胫而走。
  据服侍的丫鬟所言, 阮娘全身起了一圈红疹子,脸上更是严重,肿胀留脓,请了全城的大夫都治不好。
  才过晌午, 城主府的侍卫便将红袖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连只虫子都飞不出去, 一时间风声鹤唳。
  高层的绣楼雅间里, 层层垂落的帷幔被人挑起, 露出阮娘那张几近毁容的脸。她正发着高烧,额间是密密麻麻的汗, 整个人处在半梦半醒之中,时不时还会轻呓几句胡话。
  红袖楼的秋妈妈满脸堆笑,轻手轻脚地将纱帘重新盖上:“安大人,这阮娘的样子您也瞧见过了,奴家哪里敢诓骗您。这小妮子福薄,担不起圣女的名头。这舞啊,她恐怕是真的献不了了。”
  吴淮安挑了挑眉, 并没有搭腔。
  这位把持着城内大小事务的副城主安大人今年才至不惑之年,长得平平无奇,唯独额角一道弯月形的伤疤裂着, 为他增添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他冷眼看着帘子里正困于噩梦中的阮娘, 听她不住地轻轻喊着吴淮堂的名字。旁边的秋妈妈勉强挂起笑来:“这这这……小孩子烧糊涂了, 分不清尊卑, 大人勿怪,我替阮娘向安大人和城主请罪。”
  “请罪?向我请罪有什么用。”吴淮安一笑,“不如秋妈妈替我向照清真君请罪吧?”
  秋妈妈抖着腿,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跪:“大人饶命啊大人, 这……这阮娘不行,我这里还有不少姑娘,若有您瞧得上的,您只管带走便是了。”
  吴淮安好整以暇地瞥她一眼,一旁的下属为他凉好了一杯茶。
  “好啊,那就搜。”
  安静的红袖楼忽然变得聒噪,但没有对话声,只有来来往往的杂乱脚步。
  一排排如花似玉的姑娘被推搡着带进雅间内,又被挨个送出来,最后吴淮安面前只留下六七位瑟瑟发抖的清倌人。
  杯中茶凉得刚刚好,恰能入口。吴淮安至始至终没有正眼看底下的人一下,只是继续问旁边的属下:“就这些?”
  那侍卫还未开口,秋妈妈便急忙开口:“安大人,我这楼里的姑娘您可都瞧过了,您看……”
  “祭典献舞事关重大,不得有半点马虎。”吴淮安没有开口,反而是旁边的下属冷着脸挡在了秋妈妈身前,“秋妈妈,如今阮娘出了差错,你难不成希望红袖楼被拉着垫背吗?”
  秋妈妈讪讪一笑:“瞧官爷您这话说得……我们红袖楼是正经生意,阮娘是我这儿的头牌,她出了事,奴家也心疼啊。”
  吴淮安喝完了茶,摩挲着杯壁:“就这些?”
  “这……这……”
  “你只回答是或不是。”
  秋妈妈一咬牙:“是。”
  吴淮安眉梢一动,只见门外的冷面侍卫跪下道:“大人,在西北角的小院里又发现了一条漏网之鱼。”
  “嗯,还有啊。”吴淮安似是被逗笑了,“秋妈妈,这边是你说的‘都在这里’了?”
  秋妈妈已经抖着腿扑通一声跪下了。
  “呃……容色上等、舞技一绝的,也就这么几个了。”秋妈妈一脸惶恐,“安大人,您就是借给奴家一百个胆子奴家也不敢对您有半点欺瞒,那位新来的……确实是个极品,可……可……唉,您见了他便知道了。”
  吴淮安不置可否。
  一刻钟不到,那‘漏网之鱼’已经被一队侍卫压着送进了雅间。
  几乎是看见他的第一眼,众人便知道为何秋妈妈如此含糊其辞了。
  肤如凝脂,手若柔夷,那人一身白衣,容貌被白纱遮掩着,盈盈一握的腰被束在红绸间,看着格外的扎眼。但所有人看向他的第一眼却永远会落在他那双桃花眼上。
  明明身在红尘中,却似远离世俗尘嚣。
  他轻轻一欠身,行得是女子之礼。
  “见过安大人。”
  吴淮安撂下杯子:“秋妈妈,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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