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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31节

  “大夏建国之初,太祖厚待民兵,下令服三年兵役可抵盗窃等轻罪,商人子孙从军,可免全家税一年。”
  “这是个好政令,可惜数百年过去,早已不合时宜。”
  “时至今日,军队层层剥削,武备废弛,下级军官大多是民间盗寇和地痞,中层则是投机倒把的商人后代,且大多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这些人唯利是图,欺软怕硬,只知道给上官拍马屁贿赂送礼,真要上了战场,溜得比兔子还快。”
  王存看着宋千帆:“而且我说的这些,还算不上什么要紧问题。你只知道国库空虚,但你知道皇室宗亲,一年要吞掉国家多少两银子吗?”
  “……三百万两?”
  “朝廷每年供养宗亲的各项俸粮,约数千万。”
  宋千帆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么多?那岂不是朝廷二分之一的钱,都被他们拿去了?”
  “是,”王存说,“虽说现在大夏亲王只剩下祁王和誉王,但尹氏旁支、旁支再旁支,就连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算在一起,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陛下让你筹集十万两银子,这些钱若是分到每个宗室头上,估计连一两都不足。”
  宋千帆皱眉:“但陛下说,这笔钱他准备……”
  他忽然闭了嘴。
  宋千帆脸色僵硬:“丈人,您同我说这么多,不会就是为了套小婿的话吧?”
  被发现了,王存也不尴尬。
  相反,他还很遗憾:“果然是学机灵了,不像从前好骗了。”
  宋千帆:“…………”老狐狸!
  “老夫与你说这些,只想提醒你一句话,”王存说,“船大难掉头,家族和国家,自然也是如此。能做到的,魄力、运气、手段和能力,四者缺一不可。”
  一个无能的君主若是想大刀阔斧地改革,那还不如安于现状。
  或许还能死得慢些。
  “你也大可以把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如实转述给陛下。老夫可以肯定地说,世家,大户,田地,钱粮,大夏军制,还有宗室的荣养,这些棘手的问题不解决,即使战了,也是必败无疑!”
  宋千帆眼前一亮:“丈人的意思,是王家会支持出兵吗?”
  “不,”王存否定了,“老夫只会主张与北屹和谈。”
  “那……”
  “但你要怎么想,怎么做,那就是你们这代人的事了。”
  王存站起身,背着手脚步蹒跚地离去。
  “年纪大喽,耳聋眼花,脑子也不好使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是管不了那么多啦。”
  宋千帆立马站起身相送,但被阻止了。
  他望着丈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是吗,王阁老是这么对你讲的。”
  殷祝抬手,本想捏捏眉心,谁知却一不小心拉扯到了腰上酸痛的肌肉,顿时眉毛一阵乱跳。
  他带着怨气骂道:“老狐狸一个。”
  宋千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也好不到哪去!”殷祝瞪他,“宗策什么时候去找你的?居然都不跟朕讲一声,知情不报,你这是欺君!”
  害得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掉了马甲,光是想想殷祝就有种脚趾抠地的感觉。
  宋千帆也觉得自己冤枉:“陛下,臣也没想到大过年的宗大人会主动找上门来啊,当时臣都不在家,后来才从妹子那儿知道这件事。”
  “那你去哪儿了?”
  “不是跟您一起在宗府上嘛。”
  “…………”
  “真是屙屎落狗嘴里了。”殷祝嘀咕。
  宋千帆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结巴道:“陛陛下陛下您说什么?”
  “朕说碰巧了!”殷祝不满道,“行了,那就不提这事儿了,等年后你把钱凑好,咱们和宗略一起去新都最老的那座皇坊走一趟,听说他们最近在捣鼓新玩意儿,朕原本就打算去瞧瞧。”
  “臣遵旨。”
  说完了公事,殷祝的神情也缓和许多。
  难得今日天气晴朗,又恰逢沐休。
  他看着手头那堆怎么忙也不见少的工作,干脆全部推掉,要带着宋千帆上街逛逛。
  宋千帆并不赞同:“陛下,前不久宫中才遇刺客,大理寺那边又还未审问出幕后主使,此时白龙鱼服出宫,未免风险太大。”
  “再不出去透透气,朕就要憋成闷葫芦了。”
  殷祝其实打的是别的主意。
  野史记载,大夏新都有处民间乐坊,名曰长乐坊。
  为了招揽生意,里面也卖酒水,还请了位貌美胡姬,叫青琅。
  据说她天生异瞳,能歌善舞。
  尤其是有一副好喉咙,既能唱哀沉顿挫的北调,也能唱细语呢喃的南调,声音百变,犹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但青琅极少开口。
  许多客人争相为她砸钱买酒,真正能听到她歌喉的人却不多,因此又有“青琅一曲值千金”的美名。
  在后世某个流传甚广的故事里,宗策每逢征战结束,回到新都时,都会打上一壶酒,静静地在长乐坊坐上半天。
  而青琅便会主动为他斟酒,唱几曲北调,直到宗策起身离去。
  宗策曾屡次送来金银,但她分文不取。
  虽然正史没有记载,但关于他俩的故事,在民间可是广为流传,还被改编成了戏曲。
  当初他上大学那会儿,专业一群大老爷们天天挖土刨坟,蓬头垢面,对隔壁艺术学校那群走路都带香风的美女望眼欲穿。
  殷祝被他们拉着天天跑过去,路过戏曲学院,听他们唱《宗公别胡姬》里的经典名段,久而久之,甚至自己都能唱上两句。
  不然殷祝之前到宗府时,也不会旁敲侧击地问宗略他有没有干娘。
  虽然殷祝一直认为能配得上他干爹的人还没出生,但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总得去看看真人长啥样吧。
  然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什么,新都没有长乐坊?”殷祝不可置信地问道。
  宋千帆:“不敢欺瞒陛下。新都真没有叫长乐坊的地方,陛下是从何处得知的?”
  这殷祝能说吗,他胡乱敷衍过去,心中暗自纳闷。
  “那算了,朕换身衣服,就去街上随便逛逛吧。”
  殷祝唤道:“来人,备车马,朕要出宫!”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祁王的案头。
  幕僚激动道:“殿下,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啊!”
  “不对,”祁王皱眉,“尹昇几天前才在母后宫中遇刺,以他怕死的性子,这段时间应该都缩在宫里打死也不出来才对,怎么会突然就想着上街微服私访了?”
  “别管他是怎么想的,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幕僚急切道,“快下命令吧,成败在此一举!”
  谁知祁王却抬头盯着他:“你是在命令孤吗?”
  幕僚:“…………”
  幕僚:“卑职不敢。”
  “算了,这次饶你无罪,”祁王敲打完毕,自认为轻拿轻放地揭了过去,“兵书有云,兵不厌诈。虚虚假假,真真实实,让人摸不清他真实的意图,我那好皇兄最喜欢玩这一套了。”
  幕僚这回学聪明了,小心翼翼地先询问他的意见:
  “那以殿下之见,这次是假还是真?”
  “应当是假,”祁王斩钉截铁道,“他是在故意引孤上钩,说不定出宫的根本就是个替身!但孤可不傻,你知道为什么吗?”
  幕僚心中叫苦,表面虚心向傻子求教:“为何?”
  “因为尹昇他怕死!”
  祁王自以为盘算得周全,表示他们这次一定要以不变应万变,反正他被禁足,就权当不知道这事儿就完了。
  幕僚不吱声,默默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祁王面色忽明忽暗,最后咬牙对他说:“不行,孤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
  看吧,果然。
  幕僚木着脸道:“那殿下有何打算?”
  真的,累了。
  “去叫管家安排刺客,当街行刺!”祁王阴狠地眯起眼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些没有身份的流民暗卫,王府供他们吃喝,是时候让他们回报孤了。”
  幕僚立刻道:“卑职这就去安排。”
  他抬脚便走,生怕下一秒祁王又再度反悔。
  果不其然。
  一刻钟后,祁王又犹豫着叫住他:“不行,赶紧让他们停手,孤还是觉得这像是尹昇给孤下的套。”
  套你妈个头!
  幕僚心中破口大骂,但表面只是挤出一抹僵硬笑容,提醒道:“殿下,管家已经把人都派出去了。”
  “什么?”祁王大惊,差点从座位上跌下来,“怎么会这么快,快把人叫回来,快!”
  “不行,”幕僚硬邦邦道,“刺客们都已经出发了。”
  “但您放心,这些人都是养在别的地方,没有姓名没有身份,连脸也都用火燎过,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
  祁王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但依旧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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