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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125节

  治从的脸颊狠狠撞在地面上,他狼狈地喘了两口气,又大笑起来。
  “格西大人的手段,你会慢慢领教的,”他近乎怜悯的说道,“这只是个开始。”
  “把他带走。”宗策闭了闭眼睛,命令道。
  他转过身,沉默遥望着远处龙纛下的殷祝。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宗策加快脚步,走到了对方面前。
  殷祝面带喜色,几乎溢于言表,见他干爹过来,更是笑得无比灿烂,差点就要当众给他来个拥抱了。
  “旗开得胜,宗爱卿,朕给你记头功!”
  但话音落下,他很快注意到了宗策的表情不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怎么了?”
  宗策喉结滚动,忽然垂头抱拳,着一身铠甲,重重单膝跪地:“陛下,策不要任何功劳赏赐,只希望向陛下求个宽恕。”
  殷祝也不禁严肃起来:“你说,发生什么事了?朕定为你做主。”
  宗策颤声道:“策那不成器的弟弟,因私自与叛逃敌国的罪人联络,被太子殿下发现,已被押入刑部大牢审问……”
  “——现今,生死不知。”
  第89章
  殷祝万万没想到,峦安关这边刚刚解决,尹英那小子居然在新都又给他搞了这么大的事来。
  “朕怎么……算了,”他强压下心中怒火,把他干爹扶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昨日下午。”
  也就是来山谷找他之后,怪不得他干爹临出发前脸色那么奇怪,原来是知道宗略出事了,一直忍耐到这场仗打完了才来跟他讲。
  这要是换做其他将领,肯定会以此作为条件跟他谈判放人。
  再不济,也会在出征前卖卖惨求个情,这样才能最大化地为自己争取到利益。
  殷祝知道宗策对自己的心意,更清楚宗略在他干爹心目中的地位,他扪心自问,自己都做不到能在听闻唯一的亲人被下狱后还能冷静指挥作战,甚至还硬生生啃下了峦安关这块硬骨头。
  “陛下,阿略他……策从前问过宗略,他曾向我保证过,没有再和卢及联系,现在看来,还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太疏于管教了。”
  宗策言语间自责不已:“太子此举,于理,策无话可说,毕竟是宗略他有错在先。但神机一道,大夏只有他一人能与卢及水平相当,策愿代弟赎罪,降职革薪,只希望陛下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好了,你不必再说。”
  殷祝直接打断了宗策的话。
  因为他注意到,因为宗策这一跪,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向他们张望过来,被愤怒压制的理智立刻上线,阻止了他干爹继续说下去。
  将军的威信来源于自身的能力,也来源于皇权的保障。
  他不能让宗策在人前展露出任何低微的姿态。
  否则,这很有可能摧毁他在士兵们心中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形象。
  “去,给朕在附近找个清净人少的地方。”
  他对随行而来的一名禁军精锐说道。
  “是。”
  殷祝一路上都没说话。
  他在思考这件事的起因经过,和最恰当的处理办法。
  尹英今年才十一,虽说放在古代,再过两三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殷祝并不觉得他的心智有多么健全。
  不是说他小,而是三岁看老,这孩子实际上非常早慧,天生性格多疑敏感,偶尔殷祝和他相处时,也能清楚感觉到这一点。
  哪怕他现在名义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的关注重心稍稍偏向两位公主,尹英立刻就会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利用各种方法——比如说向他问问题、摔跤或是弄出些别的动静,来争夺他的注意力。
  但如果殷祝不在,单独面对两个妹妹时,尹英又会表现得非常大度,还会主动把好吃的让给她们,给摔倒的小妹笨手笨脚地扎小辫。
  这样高敏感的孩子,如果不是出生在皇家,有父母的耐心教导,或许以后也会慢慢懂事,成为一个不错的人才。
  但很遗憾,殷祝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给他。
  身为大夏皇长子,尹英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已经有的一切。
  在权力和身边人的熏陶下,那个会给妹妹扎小辫子的男孩,也终将成为像尹昇那样反复无常、冷血多疑的无情帝王。
  可抛开尹英本身的性格问题,宗略入狱这件事,要说没有唐颂的手笔,殷祝绝对是一百万个不信的。
  尹英每日除了上课,就是到内阁听各位大臣商讨国事,还要学骑马射箭,剩下的那些空余时间,就是去后宫中和两个妹妹玩耍,和同龄的贵族孩子们踢踢蹴鞠。
  来来回回去的都是那么几个地方,他又怎么会忽然发现宗略和卢及的事情,还把人下了狱?
  必定是有人早就发现了宗略和卢及的通信,并借此机会,利用尹英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那幕后之人所针对的,自然是身在前线的宗策了。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一步狠招。
  如果殷祝与宗策不是这样的关系,如果他不曾去过宗府,认识了宗略,恐怕在知道这件事后,要么宗策心寒,要么是他暗中起疑,两人之间,必定会因此事生出芥蒂来。
  禁军给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处厢房,看里面的陈设,应该是屹军中等级较高的将领居住的地方,或许就是治从本人的住所。
  殷祝看了一眼,对他们命令道:“去外面把守着,没朕的命令,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是!”
  然后殷祝转身看向了他干爹。
  刚想开口,却发现宗策神情不对。
  宗策脸色苍白,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殷祝伸出手在他干爹面前晃了好几下,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陛下,”他闭眼长叹一声,语气低沉得近乎哀求,“臣弟犯下重罪,身为兄长,策愿代之受罚。他不良于行,身体本就虚弱,若再经刑部审讯,恐怕要不了两天,就得死在牢狱之中……”
  殷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自己一路上的沉默思考,竟被他干爹误以为是怪罪了。
  “卢及和他通信的事,朕早就知道了。”他轻描淡写道,“朕还看过他们的信呢。”
  宗策:“…………”
  饶是心情沉重,看到他干爹瞬间从沉痛变为一脸懵的样子,殷祝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怎么,很意外吗?朕这个皇帝可不是白当的,飞鸟坊之于大夏,重要性不亚于军械库,甚至犹有胜之,核查负责人身边的亲属关系,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宗策抿了抿唇:“那陛下为何不早些告诉策?”
  “早些告诉你,你怎么做?去骂弟弟一顿,然后把他带到朕面前自首谢罪?”殷祝瞥他,“兵不厌诈,朕瞧你打仗的时候脑子挺活络的,怎么一到生活中就这么死板呢?”
  宗策终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所以,阿略这件事,是经过陛下首肯的?”
  “自然。”
  殷祝心道这就相当于明知道国家核武器研究负责人天天和敌对国家的高层联络,还不加以监管利用,那这个国家领导人还不如直接去街上卖烤地瓜呢。
  就这智商,估计烤地瓜都比同行少赚两块钱。
  “那太子……”
  “别急,那小子干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给朕写信说明的,说不定待会信使就到了,”殷祝说,“朕会先派人回新都说明此事,起码得先把宗略从牢里捞出来。”
  他冷笑一声:“这帮老家伙,这次知道做事得先立个牌坊了,不过,以为用太子和大义当挡箭牌,朕就会放过他们了吗?做梦!”
  他明白尹英是被那群老家伙利用了,也怪自己,让他太早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但很多因素,凭借人力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不把尹英推到那个位置上,殷祝也抽不开身去支援前线,峦安关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轻易攻克。
  因此经过这件事后,他也彻底下定了决心。
  短短数秒内,殷祝脑海中心电急转,但这些他都没有跟他干爹讲。要是宗策知道因为宗略,后续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又会自责愧疚,甚至反过来劝说他。
  殷祝不希望这些成为他干爹的负担,所以他只是冲宗策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朕会处理好的。等打完仗回去,宗略还会在家等着你给他带北地的特产呢。”
  宗策松了一口气,表情明显安心了不少。
  “多谢陛下,”他由衷道,“为臣弟考虑得如此周全。”
  殷祝大言不惭道:“没事,朕也把他当弟弟看。”
  他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心虚,毕竟干爹是干爹,弟弟是弟弟。
  虽然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但他们可以各论各的。
  谁知这话一说出口,他干爹脸颊上竟然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比殷祝当面亲他一口还要不好意思。
  殷祝见了大为称奇,就差没凑到宗策眼皮子底下促狭他了,像是知道他一肚子冒坏水似的,宗策提前一步躲开了他目光炯炯的视线,嘴上却说:“不行,这于理不合……”
  “和朕抱在一起亲嘴儿,于理就合了?”
  宗策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了。
  他猛地抬头瞪着殷祝,见殷祝对自己说着这种市井街头的浑话,居然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顿时像碰到洪水猛兽似的后退几步,侧身再不愿搭理他了。
  殷祝觉得自己像是个流氓,恨不得冲他干爹这个俊小伙儿吹一段口哨,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火热。
  ……事实上好像也相差不多?
  尽管被这起意外事件打断了,但望着城墙上飘扬的大夏龙旗,殷祝站在这间狭隘小院中,还是有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守正,你看,咱们赢了,”他说,“过了峦安关,山河十四郡的大好疆土任由我大夏军队驰骋,只要你我二人携手,攻下北屹国都,指日可待。”
  “那些怀着诡谲之心的魑魅魍魉,都随他们去吧!此乃大势所趋,他们再怨恨、再嫉妒、再处心积虑地给咱们使袢子,都什么也改变不了!”
  听到这番话,宗策不禁扭头看向殷祝。
  年轻的帝王站在炽日浮云之下,朝他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灿烂笑意。
  来自北地的风从山岗之上呼啸而来,衣袍在狂风中鼓动,殷祝身躯瘦弱,身形却如白杨般坚韧挺拔,只是看着这幅场景,便有一股豪迈和壮阔之感油然而生。
  宗策忽然醒悟过来:
  虽然在自己面前,殷祝永远是一副需要保护的、不怎么正经的少年人模样,但在世人眼中,这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眸的青年,即将带领着军队,完成大夏祖先数辈的夙愿,夺回失地,再造神州。
  后人会雕刻他的丰碑,青史也会记住他的名字。
  千年万载,功绩不衰。
  宗策轻轻勾起唇,迈步走到殷祝面前,弯下腰,紧紧抱住了他。
  “陛下说得对,是策狭隘了。”他铿锵有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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