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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135节

  副官不敢喝多,看着身边柔夷细腰、环肥燕瘦的舞女,脸色涨得通红。
  再看看对面将军,身边围着的全是俊美公子,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将军,千万要冷静啊!
  还好,宗策全程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神情。
  无论是看着眼前的笙歌曼舞,还是被人恭维拍马,那双漆黑眼眸都始终淡然自若。
  犹如屹立在激流中的磐石一般,举箸抬杯间,便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明里暗里的刺探都挡了回去,其风姿气度,即使是席间一些心怀芥蒂之人,也不得不为之折服赞叹。
  副官见此一幕,也敬佩得五体投地。
  他心道怪不得陛下宝贝他们将军呢,这么一个上得战场下得宴席的好男儿,要不是他实在不好这一口,恐怕也得爱得死去活来。
  正想着,席间忽然有一人提起了陛下将玉佛赐给苏公公的事情。
  “以我看呐,陛下此举,未免有些欠妥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宗策脸上的表情,“这前线还打着仗呢,这种宝贝居然不赏赐给宗大人,反倒是给了一个阉人,实在有些寒将士们的心呐。”
  宗策放下了筷子。
  “人也好,物也罢,无论价值几何,凡在我大夏境内,皆为陛下所有,”他说,“且苏公公常伴陛下左右,深得信任,陛下赏赐他,也是应该的。”
  那人笑了一声,举杯道:“宗大人果然大度。”
  还有人附和道:“仔细想想,倒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当年陛下慧眼识金,一手将宗大人提拔至如今江淮总督的位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比区区一尊玉佛来得贵重?”
  宗策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酸意。
  换做往常,他定会一笑了之,不与之争辩,但或许是今日吃了几杯酒下肚,酒意上涌,他望着不远处园中灯火映照下潋滟的池水,和那水面上倒影的一弯明月,竟也有些微醺了。
  他轻声道:“陛下看重的东西,哪怕是一盆花草,也是价值连城;但若是遭到陛下厌弃,即使是稀世珍宝,也不过是路边的野草废石罢了。”
  曾经的他,在这月色下思念着故人,心中想的是那人即使远隔千里之外,与他的心也犹如咫尺相隔;
  可如今一切却反过来了。
  宗策根本没办法欺骗自己,他出来这一趟,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逃避。
  他不敢去想,将来与那人同床共枕时,感受到的不是怀中人温热亲昵的吐息,而是藏在枕头下的一柄利刃,究竟会是怎样令人肝肠寸断的痛苦。
  这些天来,每当他一个人独处,或是深夜入睡时,宗策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殷祝那天在戏院里,背着他无声落泪的模样。
  他不敢直视那双流泪的眼睛。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心中装着无法排解的万千愁绪,宗策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回去的时候,人都是被副官架上马车的。
  “将军,您还好吗?”
  副官也喝了不少,但至少自己还能走,他看着宗策半阖着眼睛,靠在颠簸的车厢上,视线怔怔地望着马车外飞速移动的景物,眼眸带着几分醉意,几分怅恨。
  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头,将军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区区儿女情长,怎么能让他露出这样心事重重的模样?
  “您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讲讲。”
  但宗策只是摇了摇头,哑声道:“有水么?”
  “有,有!”副官递过水壶,又试探着问道,“可是与陛下有关?”
  “不该你管的,不要随便插手。”宗策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语气冷淡地告诫,“还有,等回去后陛下假如问你什么,你就说我一切如常,其他的,照实回答就行。”
  副官蔫蔫道:“是。”
  他觉得将军肯定是和陛下吵架了,不然不会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赵二之前跟他说,他哥被媳妇骂的那几天,差不多也是这样,连跟人吵架都提不起劲来。
  一路无话回到了他们的住地,马车还没停下,一股浓烟便扑面而来。
  “怎么了这是!?”
  两人的酒瞬间就醒了。
  宗策飞快跳下马车,副官抓住一个着急忙慌前来救火的差役,怒声道:“火烧了多久了?里面的人呢?里面人出来没!”
  “没,没有,”那人磕巴道,“火是日落时分开始烧的,没一炷香的时间就烧到房顶上了,我们想进去救人都没法子,烟太大了,里面人一个都没跑出来……”
  “胡扯!”副官目眦欲裂,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那些可都是跟老子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不是病恹恹的废物!这么大的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你他娘的当我是傻子!?”
  差役支支吾吾半天,只说这不管他的事。
  站在秋风飒飒的街道上,宗策至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的瞳孔倒映着夜色下的熊熊大火,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杀气。
  “很好。”他说。
  看来的确是一条大鱼。
  消息传回硝城后,殷祝的第一反应是——
  “宗策没事吧?”他立刻询问前来报信的那人,语气极为严肃,“朕记得他带去了百来号人,全部牺牲了吗?”
  “没有,只有当时留守看管那批神机的几个兄弟牺牲了,剩下我们这些去剿匪审问的,都还活着。”信使红着眼眶道,“将军还十分自责,觉得是他派的人手少了,但兄弟们怎么会觉得这是将军的问题?就是这群王八蛋太心狠了!”
  宋千帆听完,对殷祝道:“陛下,此事必定要彻查,宗大人是代表朝廷去的,他们敢直接动手,就是在藐视朝廷,藐视圣上。”
  “而且从宗大人调查的情况来看,恐怕这批神机的背后,还大有玄机。”
  殷祝颔首:“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本不该归宗策管的,他是去替朕分忧。这些狂徒,是在打朕的脸——来人啊,点兵!”
  宋千帆迟疑道:“陛下打算亲自过去?可前线这边……”
  “已经僵持了快一个月了,朕偏要大张旗鼓地走,也好给屹人一个机会,”殷祝说,“不过朕觉得,经过峦安关一战,他们恐怕再也不会轻易上当了。”
  现在情形逆转,大夏这边巴不得屹人早点动兵,屹人却三番两次地派人来和谈。
  但彼此都清楚,这都只是表面而已。
  殷祝想要的是速战速决,因为再拖下去,等到冬天作战对大夏十分不利;北屹那边,格西却打着拖垮大夏再全面反击主意。
  他们都在按捺,就看谁先撑不下去。
  所以——
  等到第一场雪落下,才是两国真正决一死战的时刻。
  第101章
  “都到这个时节了,这园子里的花居然还没败。”
  格西站在桥上,望着满园芳菲,不禁感叹道:“没想到卢先生不仅懂风水,在园艺种植一道也是高手。”
  “这花好养,只需要隔几天浇一次水就能活,实在不行,十天半个月浇一次也可以。”
  卢及站在花丛里,一边给花修剪枝条,一边神情淡淡地回答。
  格西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即将梦想成真,卢先生为何脸上还不带半点喜色?我记得你投诚那天说过,自己毕生的愿望,就是名扬天下,延续卢氏之风。”
  卢及头也不抬地扯了扯嘴角:“是,但我还说过一句话,想和妹妹见上一面,你怎么只字不提?”
  格西面色如常地收回视线:“自然是因为从前担心卢先生旧情未了。”
  “从前?现在不担心了?”
  “大夏如今对卢先生可是恨之入骨,卢先生的旧友,宗策还特意悬赏千金,只为要你项上人头,”格西双手插袖,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我若是再疑神疑鬼下去,未免就有些叫人寒心了。”
  卢及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显然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但他们都知道,格西说的一点没错。
  自打雷车出现在两国交战的战场之上,大夏士兵的伤亡率比原先骤然增加了一成不止,据说,前些天的那场仗打完后,宗策还当众放下狠话,说“狼心狗肺之徒,吾必杀之!”
  他要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然而当格西把宗策的这句话带给卢及时,卢及只是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应该的”,就继续低下头,浇起了花。
  格西站在他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觉卢及照料这些花的态度相当用心,浇水只是最基础的工作,除此之外,还要施肥、松土,还要修剪花叶枝条,光是看着都觉得麻烦。
  “真麻烦,”他说,“这么繁琐的事情,为何不叫下人去做?”
  “屹国人只知道打打杀杀,上哪儿找会懂得种花的匠人?”
  格西理所当然道:“你教他们不就好了。”
  卢及半蹲在地上,将一朵被叶片遮挡、正要盛开的花苞翻出来,叫它也能分得这暮秋的最后一点暖阳,说:“种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技巧、土壤、气候缺一不可。”
  “我能教那些人种花,但他们却不懂花,也不爱花,更不会养花,浇水的时候这片多,那片少,有的就烂了根,有的还喝不到。还有一些细节,不是靠嘴上传授的,得靠自己用眼睛看,用心去悟才行。”
  卢及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佛祖说过,万物有灵,你光看到我园子里这花开得好,养眼,却不知道,这也是它们对我的报答。”
  格西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卢及也不管他,径直绕到园子的另一边,继续拎着水壶开始浇水。
  浇到一半,水壶忽然被人接过去了,卢及手一抖,皱眉望去:“又作什么妖?”
  “帮你,不行吗?”格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也想体会一下你说的那种境界,用你们南夏人的话说,这叫陶冶情操,对吧?”
  “……不需要,我自己来就行。”
  “就作为你帮我养猫的报答。”
  格西坚持道。
  卢及怕他乱来把花全浇死了,只能硬着头皮教他:“这边不能给太多水,手抖两下就行了……都说了是两下!你不会数数吗!”
  “卢先生,耐心点,别这么凶啊。”格西笑得却挺开心的,过了一会儿,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记得,明日就是你生辰了,对吧?”
  “是,怎么了?”卢及随口问了一句,视线仍紧盯着他手上的水壶。
  等反应过来格西说了些什么后,他瞬间警觉,蹭蹭退后两步:“我警告你啊格西,要是再像上次那样给我搞事,我肯定跟你不客气!”
  之前格西也打着为他庆贺生辰的旗号,把卢及请到了府上做客,卢及本以为只是去参加宴会,因为实在拗不过,就同意了。
  谁知道北屹民风彪悍,崇尚生殖,宴会还分前后场的!
  卢及一个搞技术出身的宅男,哪里见过这么狂野奔放的舞蹈,他如坐针毡地等到了后半场过半,待到那几乎半裸的两位舞男舞女扮作欢喜佛,来到他面前时,早已是面红耳赤,在格西的大笑声中跌跌撞撞地离了场。
  那场宴会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刻了,以致于卢及好多年都没再过过生辰,更不许旁人提起这码事。
  格西笑道:“放心,这次肯定不会逗你了。”
  “你之前不是说,第七张图纸已经复刻出来了,想要为那件神机办一个盛大典礼吗?”
  他没有看卢及,视线落在半空中洒落的晶莹水珠之上,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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