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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食肆经营日常 第16节

  掌柜是个爽利的妇女,很是热情问道:“要何图样的?妾身家有捺香、方胜的。”她顿一顿道:“若娘子喜欢,也可定制各色奇花异鸟的,只不过嘛,价钱肯定是要稍稍高了些的。”
  段知微看了半日最后挑了半斤捺香半斤方胜的,带着蒲桃找了个茶坊坐下来。
  巧果是红色的,很明显是加了红曲染色,上面印着方胜、捺香的纹路,霎是好看,里头裹着的是绵密细腻的红豆沙,吃起来也是软糯香甜,很是好吃。
  段知微看着巧果研究了半天,还是没什么灵感,蒲桃却拉着她的衣角,说是难得来西市,一定要去傀儡棚子里看一出牛郎织女的木偶戏。
  段知微趁机教育蒲桃:“别觉得这种故事感人,那种偷看织女洗澡的登徒子,可不是什么好人,织女没了羽衣,被迫嫁给了这个牛郎,还生了两个孩子,只能依附着他生活。”
  她大叹一口气:“仙女在天上成天无拘无束,锦衣华服、珠玉佩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结果被这牛郎搞得只能在人间灰头土脸的织布了。”
  段知微自觉自己很有些教书育人的气质,对着小蒲桃一顿耳提面命,岂料蒲桃抬头眨巴眼睛看她,而后问道:“娘子说的是什么故事啊,我怎么从未听过?”
  蒲桃看上去很是困惑:“难道不是天河之东有织女,嫁与河西牵牛郎,织女耽于男色,贪欢不归,废弃织纴才使得天帝震怒,只许一年一期相会吗?”
  “耽于男色?”段知微很震惊,这是什么版本的牛郎织女?
  傀儡棚是一个位于西市一角的白色棚子,里头已经挤满了各色观众,班主站在最前面一个木箱子上,唱个大喏,而后开始操纵几个提线木偶。
  几个木偶在丝线的操纵下开始翩翩起舞,看上去极是生动,惹得观众一片叫好。
  这仍然是一个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向天帝借了两万钱迎娶织女,又不说什么时候还钱,天帝震怒,将牛郎驱赶,只许牛郎织女每年一期一会。
  嗯......这似乎是一个借了老丈人钱逾期不还成了老赖的故事。
  看完傀儡戏也差不多到申时,蒲桃心满意足低吃着巧果往回走,而后问段知微:“娘子,你说的那个偷衣服的牛郎,是哪儿的牛郎啊。”
  段知微自己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家伙编写的偷衣服的牛郎啊,还不如欠老丈人钱不还的那个牛郎。
  路边有卖货郎推着独轮小推车,沿路叫卖,那车上有沾竿、竹猫儿、大小采莲船各色小儿玩具铺的满满当当,最受瞩目的当是放在最中间的磨喝乐娃娃,就是一对头戴短檐珠子,身着红半臂青纱襦裙的、手执莲花莲叶的男女童子。
  这娃娃做的精致,底下有彩绘的底座,上头还笼着一层红纱半透明的罩子,
  小推车上还有几叠栏杆,上头挂着各种式样的金缕小衣,用来给磨喝乐娃娃换装,这衣服式样有杏雨梨云样式
  的,鱼书雁帛样式的,段知微上手摸了摸,只觉用料比自己身上的麻布衫子还要好些。
  这卖货郎各个都是人精,见蒲桃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看,立刻热情地给她两介绍起来:“两位娘子请看,这娃娃用料特别足,头上是珠翠衣帽,手上戴的是金钱钗镯。”
  卖货郎又顺手拿起其中一个笑吟吟的娃娃,直接演示了起来,娃娃身上装着几个机关,可以活动,她笑得憨态可掬的敛手给蒲桃作揖,非常的生动可爱。
  这下蒲桃更是走不动道了。
  段知微自己童年时期也非常喜欢玩娃娃,很是了解蒲桃的心情,不就一个娃娃而已,能值多少钱,她当下就解下腰间荷包很是豪爽的问道:“这磨喝乐娃娃价值几何?我要了。”
  卖货郎得了生意,高兴地搓手道:“娘子真是好眼光,这娃娃通身都是佛手香雕刻,胡商大老远从波斯运过来的,运了好几个月就为了赶上长安的乞巧节,都不知跑死了几只骆驼。”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段知微的心头。
  “只要两贯钱。”卖货郎赔笑道。
  “我要了......吗?”段知微突然卡了壳,这也太贵了一些,食肆如今刚刚才步上轨道,还牵着寺庙一大笔香积蓄,她琢磨着要不买个便宜的。
  结果被小蒲桃一扯袖子道:“我不喜欢这个,不买了,很快就要宵禁了,娘子我们早些回家吧。”
  段知微被蒲桃拉着袖子,不明所以的走了。
  蒲桃安慰她:“这磨喝乐要两贯钱,我们恁屋费一年才十贯钱,待娘子在东市开了全长安最大的酒肆,娘子再给我买一只磨喝乐娃娃好了。”
  段知微感动于蒲桃的懂事,又对她发下的“全长安最大的酒肆”的鸿愿哭笑不得,只琢磨着要不乞巧的正日子自己再去趟西市,悄悄把娃娃再买回来好了。
  回了食肆,里头坐满了客人,阿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段大娘忙得脚不沾地,冲着段知微一通数落,段知微只好讪笑着钻进火房。
  一般到了夏日,食客的食欲减少,食肆生意会下降,还好段知微熬了几夜新想出了几样凉拌菜。
  一道白切鸡是阿盘提出来的,岭南的佳肴,凉着吃不会热,这鸡外表油亮,皮黄肉白,让人看着就舒爽。
  鸡肉也是十分紧致不肥腻,不加其他重口调味料,只佐以葱姜蒜,因此更能凸显鸡肉本身的鲜美,咬上一口鲜嫩多汁,十分爽滑。
  另外便是酸甜口的糖醋排骨很是适合夏天,色泽红亮,裹满浓郁糖醋汁,能让人食欲大增
  再来一道拍黄瓜清爽适口。油炸花生米颗颗饱满,金黄油亮,再细细撒上少许盐粒,咸咸的口感更是提升了油炸花生米的风味,很适合当下酒菜。
  门口的大锅里浸着卤了一早上的猪耳朵。段知微进了火房,将其切得厚薄均匀,浇上香醋,再搭配些香菜碎和蒜末,端了出来。
  这些日子袁慎己白日在练兵场练兵,下了值便和苏莯一起到食肆来用暮食,段知微每每靠近他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澡豆香。
  苏莯悄悄跟她咬耳朵:“都尉下了演武场都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段知微对这位武将爱干净的作风很是佩服。
  一盘卤猪耳端到袁慎己面前,段知微道:“上次在大明宫中,多谢都尉看顾,妾十分感激,今日这顿我做东了。”
  袁慎己道声谢,只沉声拒绝道:“段娘子客气,守卫长安乃袁某职责所在,谈不上看顾。”
  段知微莫名被噎了一下,只好笑笑转身去打酒。
  袁慎己夹一块卤猪耳,耳肉部分软糯有嚼劲,软骨脆嫩,香醋则解了猪耳的油腻感,很是好吃,不禁多吃了几块。
  蒲桃兴致勃勃从门外跑进来对着段知微道:“娘子,娘子”她把手中一个有些许灰败的磨喝乐娃娃举起来给段知微看:“我打醋回来,就见这只娃娃坐在外面的香椿树下,我可以养她吗!”
  段知微正忙着洗碗,闻言把手胡乱在蔽膝上擦一擦,接过娃娃定睛一看,那娃娃与西市卖货郎所贩的娃娃看上去也并无二致,只是过于破旧了些,身上一层灰尘,穿着粗麻布衣,也不像西市的娃娃那样通体佩上真珠翠玉的华丽。
  而且西市上的娃娃大都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这娃娃却是微微扬起嘴角,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这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让人看着不太舒服。
  蒲桃见她不答话,有些失落起来:“不可以吗?”
  段知微看她十分期待,不忍让她失望,又想着不过是个破落的,别人不要的娃娃而已,拿了应该也没事吧,只好点点头说:“你要好好珍惜哦。”
  蒲桃拿着娃娃欢呼着走了,跑去缠着段大娘要给娃娃缝上一身最好的海波纹青裙。
  段大娘最是爱干净,见那娃娃蒙尘破败,拉着蒲桃就要去后院给娃娃清洗一下。
  这边差不多暮食要结束了,段知微准备收拾收拾关门,却听得后院一声尖叫,她赶忙和阿盘一起跑进了后院。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大受欢迎的乞巧果子巧果……
  待她们跑到后院的时候,段大娘已经心有余悸的倚着井边抚着心口喘气。
  段知微跟阿盘两个人一个一只胳膊把她拽起来,问一旁的蒲桃发生了什么事。
  蒲桃看上去很是着急:“大娘想去井边打点水,结果脚一滑差点掉进去。”
  段知微四处扫视一圈,这宣阳坊的商肆是刚刚租赁下的,井边别说有青苔,就连杂草都没来得及生上几根,怎么会突然滑倒呢,她又想起那个看上去略微笑容诡异的娃娃道:“那个磨喝乐呢?”
  蒲桃指了指井,看上去有点伤心:“掉进去了。”
  段大娘本来拎着娃娃想给她洗洗,自己却脚一滑差点摔下,手中的娃娃也随着身体重心前移失手掉进了井里,发出了巨大的扑通一声。
  段知微朝着井里看过去,幸而是木头制成的娃娃,没有沉没下去,浮在井面上漂荡。
  按照段知微的想法,这娃娃怎么看怎么笑得诡异,不像是会带来吉祥如意的物件,少掉了最好,无奈蒲桃喜欢,而且掉在井里也影响用水,只能想办法捞出来。
  段知微叹口气,看向了在屋檐上晒太阳的金华猫。
  金华猫:“?”
  阿盘拿来一些柔软布条,给猫绑上,然后段知微把猫小心翼翼吊进井里:“加油啊,成功了今晚给你炙些小鱼干。”
  看着小鱼干的份上,金华猫只好一只猫下了井里,用爪子扒着,把那个娃娃捞了上来。
  那娃娃看着比摔了一跤裙子上染了青泥的段大娘倒霉多了,本来脸上就脏,染了井水污渍多了一大块,看上去又惨又好笑。
  这样一看,这娃娃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没那么怪异了。再说了,要真是被诅咒的娃娃,怎么会把自己搞得掉进水里。
  这么安慰了一下自己,段知微把娃娃随手擦了擦,还给了蒲桃,转身跟阿盘一起把还在嗷嗷叫的段大娘搀回了屋内。
  小插曲解决了,段知微就继续伏在塌边上想乞巧节的菜单。
  火房里已经备下了各色新鲜瓜果,井水湃了枸橼和木瓜,只待乞巧那日被雕成奇花异鸟的模样。
  段知微打开了西市买来的那盒子巧果儿,时间过的有些长了,巧果儿已经干巴巴了,表面一层裂痕,里头的红豆也开始泛渣,口感真是不怎么样。
  于是段知微决定放弃从印花上做文章,打算做一份双色巧果儿,毕竟是乞巧牵牛织女相会,好事自然要成双。
  在西市逛了半日,段知微发现市面上卖的那种用来应巧的巧盒儿都各式各样,有漆器描金的、有掐丝银嵌宝石,虽然段知微偷偷觉得这样的盒子用来装喜蛛也太浪费了,架不住是真的好看,卖这巧盒的货摊边基本都围着五色斑斓的仕女。
  这样对比下来,装巧果的盒子也太朴素了,拿出来送礼实在是不算体面。便准备去买一些轻巧又好看的竹篮子装巧果。
  一堆儿竹篮子、五色线和彩笺买了回来,段知微喊上了全体女员工围坐在一起,用五色线盘上一些流苏,用来给竹篮子做点缀。
  自己则拿了一张彩笺提起笔要写一些有乞巧氛围的诗句,墨已磨好,笔已经握在了手里,她想了
  想,又把笔放了下来。
  这碧苔笺用了水中苔菜染色,其色浅绿,里头掺着云母粉泥、浣花笺则是用红色染料染色,其色朱红,里头掺着桃花碎片,纸面上蘸着金泥。
  非常的好看,就是价格也不便宜。
  段知微自觉字丑,对不起这样的彩笺,于是决定去找甄回,这位书生除了吃饭和做事的时候在厅堂,其他时间都蹲在库房念他的之乎者也。
  雇佣双方都对彼此非常满意。
  这边甄回顶着着两个黑眼圈出来,坐下颇为珍惜的摸了摸那昂贵的彩笺,而后提笔道:“娘子要写什么。”
  “双星良夜,耕慵织懒,应被群仙相妒。”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都是些脍炙人口的七夕诗词,段知微不假思索的就念了出来。
  甄回对段知微的才学认知本来还停留在“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的程度之上,突然几句惊才绝艳的乞巧诗词突然从她嘴巴里流露出来,甚觉惭愧、深感挫败。
  甄回憋了一会,抹着眼泪感动道:“某真是小看了娘子,没成想段娘子竟然是女中诗仙,甄某苦读多年,做的诗也有上百首,全都比不上一句‘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你比不上的又不是我,这比不上范成大、柳永和杜牧不是很正常吗?”段知微心说,见他又要抹眼泪,颇为无奈。
  一时阿盘她们几个的流苏串子也都编好,将流苏串子和写着乞巧词的彩笺别在竹篮边上,看上去甚是别致、优雅。
  “定会大卖的。”段大娘笑着说。
  乞巧前夜,段知微半夜起身上圊室,打着哈欠往外走,突然觉得远处有一处黑色的影子,提着旧瓦灯走过去,却跟也从卧房出来的段大娘撞在了一起。
  段知微揉揉额头抱怨道“姑母,说了多少遍半夜出来上圊室要打灯啊。”
  那边段大娘声音也闷闷的:“省点油灯钱......刚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算了。”
  这事儿按下不表,第二日一早,段知微就开始忙着和面,做双色乞巧果子,这果儿被段知微捏成了花朵的形状,一半用末茶染成浅绿色、另一边用红曲染成红色,果子里头也包上两种馅料,一半黑色芝麻花生馅的,一半陈皮红豆沙馅的。
  花朵中间用筷子戳一个洞出来,做的有点类似现代的红豆面包,从中间的花心里稍稍冒出半星红豆沙馅料,看上去霎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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