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食肆经营日常 第21节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可怕的蝉妖烤鸭、椒盐鸭……
对杜有容而言,袁慎己一直是一块非常好的挡箭牌,他年少有为而又不近美色,初见时分,他就明显的表达出对自家这位貌美表妹毫无兴趣。
这倒是正中了杜有容的下怀,她家世好,生得美貌,马上就到了及笄的年岁,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恐怕自己的亲事立刻就能
被定下来。
而这位表哥确实为自己挡下了无数的烂桃花。自己只要在任意场合表现出对他的一丝爱慕之意,流言蜚语就会立刻传出来。
这其实无伤大雅,女子地位高尚,风气开放的本朝,袁慎己行于霸桥上能收获一大捧的柳枝,自己的爱慕之情并不会伤到杜家和自己的名声。
但是这流言的效果显然很好,对杜有容趋之若鹜的世家子弟明显少了,毕竟那些自诩高贵、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怎能允许未来的妻子心系在一名边疆武将身上。
只是万般小心也有失策的时候,那日自己前往城外桃林寺上香,马车于山间密林间穿行,却不知为何一阵风刚好吹开了马车帘。她侧头,一张娇俏桃花面,正好被跨马行进去山中打猎的裴垣看见。
第二日裴家请的官媒就带着足箱的聘礼踏入了杜府的门槛,河东裴氏满门清贵,裴垣本人生得英俊,似乎前途也大好,除了他似乎有个牵扯不清的表妹,没有其他缺点。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也不算缺点。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
这门天大的“好事”落到她的头上,杜侍郎哪儿有不应的理,只觉自家占了便宜,这门亲事竟然就这样订下了。
身边的手帕交以为她心悦袁慎己,都很好心地过来安慰她,道一句裴家子弟也很好,若谈家世,甚至比袁慎己更好。
满心苦楚竟然无一人诉说,杜有容只觉已无前路,漫天的神佛也不肯庇佑。最后的孤注一掷只能是自毁名头上那要闹坊市欺压平民。
她觉得很对不起段知微,于是悄悄给段知微塞了一块金箔。
原以为会有点效果,毕竟侍郎千金欺压孤女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声,没想到那裴垣竟托人来安慰,表明这门亲事并不会因这点流言蜚语而断绝,杜有容满腔郁郁,心上人也不知了去向,只觉万念俱灰。
杜有容初遇蝉妖清吟是一个满月的夏夜,她独坐绣楼里为一匹浮光锦绣上片片竹叶,丫鬟去库房取金线去了,今日月华如清霜,她望一眼天上的月亮,感慨一句:“今夜的月色真美。”
不想一个清越好听的声音竟从院中桑树上传来附和道:“是啊,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遇了鬼,惶惶半日终于鼓起勇气犹豫着向院外望去,看到桑树上气定神闲斜倚着的蝉妖,蝉妖看她,笑得温柔。
他说他叫清吟。
这边段知微气势汹汹地抱着金华猫去了趟杜府,又灰溜溜的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双臂交叉,气定神闲的蝉妖。
说到这个段知微就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杜二娘子为了这个心爱的妖怪,付出了多少努力,恨不得赔上了自己的名声。而这个蝉妖呢,虽然确实是个漂亮妖怪,但是他看上去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杜二娘子的一厢情愿。
自古以来都是女人一腔热情奔赴,男人都不太靠谱,这么一看,竟连男妖怪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今晨的时候段知微在后院收拾那棵老桂新开的桂花,这妖怪鼻子倒是很灵,竟是漫不经心来上一句:“杜府的桑树也待得够久了,本座换棵老桂待上几日。”
搁这度假呢,你看看他这说的是人话吗,哦对不起,他是妖。
段大娘也很不满意,自家院落的桂树上悠闲自得的躺着个男人像个什么样子!她怒气冲冲找到段知微,让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必须离开。
段知微:“那是个蝉化作的妖怪,我去赶他,万一他凶性大发怎么办。”
段大娘只好作罢。
那蝉妖一来便毫无顾虑的饮完了段知微一坛子新丰酒,接着躺在桂花树上睡着了,他不理她们,她们也不理他。
段知微觉得这蝉妖实在不识好歹。心肠冷得跟蛇一样,便也不高兴去管他。
马上就要立秋了,她要赶紧去跟肉铺订十来只鸭子。
与现代的鸭子们不同,长安的鸭子都养在泾河边上,饿了就吃谷子粒和蚯蚓,闲了时不时就在泾河里游上两圈,肉质既肥硕又紧实,是秋日长安人民的心头之好。
在本朝已经有了烤鸭做法,名为“炙鸭”,让鸭子自己喝下调味料,再把鸭子扔进炉子里烤,只不过这做法颇为原始,让本是现代人的段知微不太能接受的了。
向铁匠铺又订制了十来个银扦儿,十来个膘肥体壮的鸭子排排挂那竹竿子上,让食客自己挑选,选好了,段知微把鸭子扔进炉子里,底下燃上果木来烤,烤出的鸭子有浓郁果木香。
一食盒烤鸭片得整整齐齐,再附赠一小碟蒜泥、葱白丝、黄瓜条,也可以把胡饼剖开把烤鸭夹到中间去一起吃。
拆卸下来的鸭架子也不要扔,选几块油大的,在锅里煸出油来,撒上粗盐和花椒,鸭架子经过炸制变得酥脆可口,是一道快手的下酒佳肴。
若是客人多贪了几杯新丰酒,那还可以点上一份暖胃的烧鸭粥,里头除了鸭架还搁了细细的姜丝,入口很是鲜甜,还能暖暖胃。
一只鸭子竟然能有这么多种吃法,蒲桃很是钦佩自家娘子,不出意料,这烤鸭也确实大受欢迎,每日都需要提前预定,不然买都买不到。
这天忙碌了一整日,食肆每个人都累得抬不起手来,段知微烘了几个胡饼,又用剩的鸭架子加上些小青菜炖煮了一锅汤当暮食。
这汤奶白浓香,又加了酸萝卜丁解腻,配上烘烤焦脆的胡饼实在是好吃,所有人埋头默不作声的吃完,段知微不确定蝉妖需不需要吃暮食,绕到后院桂花树找他。
绕了一圈没看到他人,段知微以为蝉妖已经走了,她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前厅,却听到树上传来声音:“找我什么事。”
她借着月光猛瞧了一番,才看到一个箕大小的蝉趴在树上,段知微自觉跟一只蝉说话显得自己脑子不正常,但既然已经来了,便问上一句:“你们蝉妖需要吃暮食吗?”
“不必”蝉妖回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她心里这么想着,赶忙转身往外走,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给我来碗蜂蜜水,槐花蜜或者桂花蜜都可以。”
竟然还挑上了。
段知微觉得杜有容的脑子指定有点毛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喜欢谁不好,非要死心塌地爱上一个蝉妖。
另一边,杜有容托人取到了一份御制的金疮药。
前几日她去进香,不知为何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丫鬟云雀眼疾手快地扑到马车下给她当了肉垫,她人好好的,云雀的手臂被坚实的土地蹭出了巨大一个伤口,血流不止。
坊市间最好的大夫也请了,最贵的金疮药也从西市买回来了,云雀的伤口总是不见好,不仅不见好,最近反而伤口开始痒得厉害,还一阵阵的发痛。
云雀从小跟着杜有容,这次又因为她才受伤,搞得杜有容非常羞愧,今日好容易托请到了公主,要到一瓶御制的金疮药,赶忙到了云雀房间,亲自为她涂抹伤口。
云雀正疼得冷汗阵阵,见到杜有容赶紧想起来行礼,被杜有容一下拦住,而后坐到床边,亲自给云雀上药。
那伤口四周都发红肿胀,还有一些不明脓液渗出来,看上去非常可怖,杜有容只担心云雀疼痛,并不嫌弃,握住她的手腕就帮她涂抹上药。
很快她就觉察到不对劲,在她的指尖之下,那伤口就像活了一样,一起一伏的隐隐在跳动。
云雀突然疼得叫喊了出来,手臂上的创口突然鼓胀了起来,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欲要突破皮肤阻碍冲出来。
另一个丫鬟黄莺吓得惊声尖叫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出门喊人帮忙。
见云雀痛得几欲昏厥,杜有容环顾一圈,去桌上拿一把水果刀,咬牙把鼓
胀的那块皮划破开来。
本来预想中的鲜血没有流淌下来,几只黑虫在血肉的滋养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大,而后展开了翅膀,振翅飞出了窗外。
杜侍郎和柳夫人冲了进来,两个老人紧紧把杜有容搂在怀中,杜有容已然吓得有些呆滞,不料守在院外的侍卫突然发出嘈杂的尖叫。
他们从屋内出来,见到那几只长着翅膀的黑色虫子在庭院的上空开始盘旋着悲鸣吟唱,那歌声简直就是丧音。
再回屋看向云雀,她的脸色像蜡一样苍白,双眼空洞无神的盯着前方,只是似乎还有一口气在。
杜侍郎毕竟是三品大员,心神竟然还能稍微稳得住一些,他赶紧唤家奴去取令牌,又亲自骑马去找坊正开坊门,而后快速往捉妖司的方向行进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来自高邮的咸蛋黄杜家有……
五更三筹后,顺天门第一声鼓响,幽谧黑夜褪去,东方露出鱼肚白,长安从沉睡中苏醒,恢复了白日的热闹。
段家食肆门前的大锅已经熬煮上了喷香的鸭汤,段知微特意挑了几只肥美的鸭子,又加入葱段、姜片慢慢炖煮,已经不间断地熬了一个多时辰,这汤炖煮时间越长,颜色越是金黄,香味也越是浓郁。
用来煮馎饦或者馄饨都很不错,是秋季朝食的滋养佳肴之选。
今日食肆生意好,店堂子里过于嘈杂。段知微一个人拿个小胡床坐在食肆大门边上腌制咸鸭蛋。
前些日子她亲自坐了驴车晃荡了大半日跑到泾河边上专养鸭子的人家,蹲那半个时辰精心挑选了一筐青壳匀称的漂亮鸭蛋回来。
长安的鸭蛋她端午前后吃了不少,很是不满意,这鸭蛋的蛋白滞涩,像在嚼棉絮,内里的蛋黄发干发粉,一点儿也不好吃。
段知微很喜欢高邮的咸鸭蛋,蛋白吃着细腻,蛋黄易沙油多,用汪曾祺他老人家的话讲,就是“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这咸鸭蛋不仅可以佐着粥喝,蛋黄还能蒸肉饼、焗鸡翅、做金沙奶黄一口酥,百种妙用不可尽数。
她正忙着把甜酒糟和红泥慢慢混合,一大坛子烧酒倒进去,段大娘却火速提裙跑了出来。
段知微正忙得两只胳膊都是红泥沙,见段大娘又一脸“分享八卦”的表情,便颇为不耐烦地打断她:“长姑我正忙着呢,你闲着没事去后院把菜洗了。”
段大娘倒是很着急:“哎呦呦,大事啊,你没听食客们讲啊,昨夜中书侍郎家出了妖邪,传得沸沸扬扬的啊。”
段知微心一动,中书侍郎?那不就是杜有容的家。
段大娘补充道:“你可别不信,昨夜宵禁后,杜侍郎亲自出府,硬生生把坊正叫醒,签了出行文牒出坊,好多人都听见了。”
也是,幽静的长安夜色里,突然出现个在朱雀街疾驰的人,金吾卫肯定要集结盘查,这么大的阵仗,想避开流言也难吧。
只是杜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段知微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她站起身来想去后院找蝉妖清吟打探一下,却被人抢先一步,袁慎己穿着当值的绯红狮纹圆领袍,竟大步朝着段家食肆后院走去。
段知微赶紧跟上。
待她跑进去,袁慎己满脸怒容,一柄寒刀抵在清吟脖子上。
段知微大惊,赶紧上前阻止:“都尉息怒,有话好说!”
别动不动就上刀啊,你非要斩妖除魔那也得出去再说,在院子里动刀,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袁慎己盯着清吟:“昨夜,丫鬟云雀手臂伤口中飞出几道黑蝉般的妖怪,在杜府上方盘桓一夜,发出丧音。”
云雀挣扎痛苦了半日,郎中、道士、巫女、和尚全都请了一遍,做法的做法,诵经的诵经,却竟是毫无用处,如今云雀已然断了气,杜府乱成了一团。
清吟收起了那幅气定神闲的表演,第一次看上去满脸严肃凝重:“果然还是来了。”
袁慎己的刀仍未收鞘,听他如此说,更是把刀抵得狠了一些:“你果然知道什么。”
清吟沉思片刻,便讲述了自己的见闻。
他曾赠了一份护身符与杜有容,杜有容十分喜爱,成日佩着不离身。那护身符上盘着他二十年的妖力,寻常妖兽根本不敢靠近。
不想几月前,杜有容前去寺院上香,回来眼泪汪汪地跑来找他,说自己下马车时不小心差点摔倒,护身符上裂了一道口子,丫鬟云雀也为了救她手上蹭了一块伤口。
清吟很惊讶,接过护身符一看,上面的妖力已被外界力量所打破,杜有容的“不小心摔倒”不是意外,是人为造成的,只是被护身符挡了一下,反弹到了丫鬟云雀身上。
云雀身上的黑气一天比一天浓厚,清吟却妖力所剩无几,对此竟然是无能为力。
想到自己一直守护在绣楼的桑树上,幕后黑手可能不敢施行自己的计划。而自己却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为逼着幕后黑手动手。只能趁段知微来到绣楼的那一日跟她离开,让幕后黑手降低警惕。
那幕后之人果然当夜就动了手,忠心的丫鬟云雀死于非命。
清吟想了一想:“我要亲眼看看云雀的尸体。”
三人一齐坐上了马车,段知微看着闭目养神的清吟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就这样过去啊。”
你又不打算跟人家搞对象,就这样过去见面了白白惹杜家娘子伤心。
清吟不理她。
段知微再看他一眼:“你俩怎么看对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