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食肆经营日常 第86节
段知微还在絮叨虾蟆油的事,他走近,将她拦腰一抱坐到自己宽阔肩膀上。
她赶忙扶住他脑袋,四下一望,所幸天冷,并没什么行人:“在外头呢,你又抽什么风。”
袁慎己稳稳扶住她,往靠近槐树的地方一站:“树干上有字,帮我看看是什么。”
她抬头定睛一看,树干上歪歪斜斜刻着几个字“蘑记油坊”,这字写得歪歪扭扭,被树胶糊住更是看不清,再加上写得很高,过往路人根本看不到。
“写这么高,来的客人都是长颈鹿啊。”她叨叨两句,而后低头望他:“快点,放我下来。”
袁慎己见四下无人,坏心眼的颠了颠她:“不放。”
她低头跟他说话,无意识敲了几下树干,结果槐树上的皮扑簌簌掉下来,一个树洞出现在两人面前。
段知微按照朱娘教的方法,给树洞扔了几枚铜钱,槐树上青绿的枝桠突然抖动起来,而后这槐树突然像活了一样,一下跳到一边,露出墙根里一个大洞。
段知微突然有些不敢进去,里头不会有吃人的妖怪吧。
袁慎己安抚地拍一下她的手:“我先进去探探,你在这儿等我出来。”
她赶忙去抓他的手:“我不,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穿过洞中,来到一个院落里,院中有一个宽阔的房子,房门大敞,两人走进去。
幻想里阴暗的妖怪巢穴没有出现,相反这个房间很干净,冬日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倒是有些窗明几净的意味。
一个巨大的白蘑菇戴着幞头,抱着算盘艰难挤进狭窄柜台里:“两位要买些什么。”
段知微眨巴眨巴眼睛,又定睛看了它一会儿,再低头用力揉一下眼睛,发现对面跟自己说话的还是蘑菇。
她困惑看向袁慎己:“中午鸭汤里的菌菇是不是掺了毒蘑菇?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白蘑菇掌柜把算盘重重一放:“你说你中午吃了什么?”
段知微赶紧捂住嘴巴,她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跟当着鸭子面穿羽绒服一样失礼。
她赶忙岔开话题:“没有没有,我们来买油。”
蘑菇掌柜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一桶油十文。”
“还挺便宜。”段知微干巴巴地说。
“价低跑量,诚信经营。”白蘑菇掌柜又从柜台里挤出来,这白蘑菇长得饱满,只是顶上的菌盖缺了半边,用个幞头勉强遮着。
它拿出个哨子吹了一下,冲着窗外喊:“小平果!”
一只丑陋的、有石磨那么大的虾蟆蹦跶过来,虾蟆的耳朵边夹着两个笔套,里面装满了汁液。
白蘑菇从那个笔套里取出树枝:“槐树汁水一壶。”
虾蟆又鼓了鼓腮帮子,“噗”一声吐出些琥珀色的汁液,油香四溢了出来。
白蘑菇掌柜将这些汁液与槐树汁混合倒入瓷罐,而后送到段知微手上:“客官拿好,你的油。”
“这......这就是油啊......”她结巴道。
这不就是虾蟆精的口水。
白蘑菇奇道:“这位客官,这油咋的了,就收你十文钱,整个长安城都没这个价了。”
它低头闻一下油:“不过品质是不如前几天,要不就收你九文。”
白蘑菇抬手打一下虾蟆脑袋:“都说几遍了吐口水前默念几遍《清心咒》,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虾蟆委屈的大声“呱”了一下。
段知微和袁慎己对望一眼,赶忙拎着那油走了。
两人刚出了洞门,槐树又跳过来把洞口堵上,甚至伸出枝桠朝他们挥了挥手。
段知微捧着油,望一眼袁慎己,又望一眼袁慎己:“这要怎么做。”
袁慎己也不知道,他不能拔出刀对一只白胖的、缺了菌盖的蘑菇兵器相向吧。
但是长安人民吃它这虾蟆油闹肚子又不能不管。
段知微道:“要不今夜宵禁过后,它们再出来卖油,我们蹲这,抓它个现行。”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沦落成打工人来份酸菜……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个白胖的大蘑菇拎着个算盘就朝着我冲过来了。”
“它竟然喊一只丑陋的虾蟆叫小平果!”
“你们相信我啊,袁慎己也看到了。”
袁慎己从油坊离开便直接去了官署,只有段知微一个人回来了。她在食肆里朝每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大声嚷嚷,但是没有人相信她。
毕竟一个白胖大蘑菇是卖劣质油和香膏的罪魁祸首,这个事情听上去也太离谱了。
过了立冬,又至小雪,都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后院堆了一堆菘菜、雪里红等着腌制,段知微只好把白蘑菇的事搁置下来,专心跟着大家一起干起活来。
后院堆了一堆酱红色缸子,段知微意外发现了一坛还未开封的酸菜,还是去年冬日腌制的,选的那些棒子又大又硬的菘菜,用盐一层层码了,再上一层花椒水收尾。
当时段知微还信誓旦旦要用这个酸菜包饺子,结果堆在后院忘了,一往就是一年。
这算是个意外之喜了。段知微把坛子一开,一阵浓郁的酸味儿带着发酵的气息溢出来。
她拿起筷子尝上一口,只听“嘎吱”一声,这酸菜腌制的脆嫩,酸味儿也足够,酸香气息浓郁,非常成功。
用来包酸菜饺子、炖酸菜白肉都是极好的,正好梁下挂了些用来风干的排骨,段知微决定今晚就做这个酸菜炖排骨。
偏巧陈桂芳拎了一盒儿自己腌制的芥辣肚儿进来,把东西往食案上一放,人往暖炉边一靠,整个脸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段知微好奇道。
“别提了。”陈
桂芳的声音不似以往的泼辣洪亮,微微发虚道:“贪图便宜买了不干净的油,炸的那藕夹是真香,可惜吃了拉了一夜肚子,差点虚脱。”
她勉强支着脑袋看向段知微:“段娘子,有栗米粥吗?”
段知微用小砂锅炖了一碗糯糯的栗米粥给她,她三两口扒拉完,恢复了些力气,把筷子重重一放:“天杀的卖油翁,被我逮到,非扒了他皮不可。”
段知微脑子里出现了一只被剥皮的白蘑菇,她赶紧晃下脑袋把那蘑菇从脑子里头晃走。
陈桂芳拍拍她的肩:“秋天的时候我自己收集了不少桐子儿,回头我榨了油给你送些来,可千万别再买那来历不明的油了。”
段知微心道我也没买啊,她笑笑:“既然如此,那多谢陈娘子了,外头风大,干脆下午别走了,晚上我们炖排骨吃。”
陈桂芳也不跟她客气,豪爽点头:“成,我帮你剁排骨!”
几人坐火炉子边干活,剁排骨的剁排骨、切菜的切菜。陈桂芳这个人豪爽又风趣,食肆众人都很喜欢她。
她给大家讲了自己的小食摊目前的经营状况,生意很不错,她一手酥脆古楼子做的喷香,甚至有食客特地绕远跑去通义坊买。
问题就是请不到打下手的,导致她每天都做不了多少,还没到下午就卖完收摊,她一边用力剁排骨,一边叹气。
食肆众人安慰安慰她,下午时光很快过去。
今日的酸菜炖排骨,段知微用猪油先加葱姜蒜爆香,再煸排骨慢炖,因此这猪油香十分浓郁,酸菜下午提前洗了几遍去了多余酸味,一大锅酸菜排骨咕噜噜冒着泡泡端上来。
这寒冬腊月的,没什么比一锅热气腾腾的酸菜炖排骨更能安抚人心的了。
在外头被风刮得浑身寒冷的食客,往暖和食肆里一坐,再点上一锅酸菜炖排骨,最好再来杯酒,真是莫大享受。
一直到差不多快宵禁了,袁慎己才回来,他看上去颇为郁闷。
白日袁慎己将蘑菇掌柜的事情跟自己的上级--金吾卫的大将军一讲,对方用了个十分惊讶、像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这位大将军平日里比袁慎己还不苟言笑,难得露出这种精彩绝伦的表情,守在房间里的武侯都觉得稀奇。
所幸袁慎己平常是个极其靠谱的人,大将军只用温和的话语,让他不要过于劳累,并且慷慨送了他三天假。
就好像袁慎己吃了什么毒蘑菇,神志不清了一样。
段知微给他盛上一大碗饭,安抚道:“放心吧,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了。”
袁慎己夹上一块排骨,那排骨炖煮得刚好,这肉被酸菜汤浸泡过,变得十分鲜嫩,味道也是酸香醇厚,很有滋味。
他又舀上点汤汁拌到饭上,米饭吸收了汤汁的精华,饱含了排骨和酸菜的鲜美,变得软糯黏糊,很适口,吃起来格外美味。
他很快把一锅排骨都吃完,身上暖和起来,下午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待要快宵禁之后,旁人都收拾收拾准备回房睡觉了,他俩守在暖炉边磕嗑瓜子儿,段知微又烧一壶浓茶提神。
陈桂芳看这对夫妻有趣儿,不回房睡觉,坐暖炉边嗑瓜子,问道:“你两搁这干嘛呢?”
段知微拿把瓜子塞她手心:“马上去找那卖劣质油的算账。”
陈桂芳一听,把桌子一拍:“带上我啊,那家伙害我上吐下泻了一宿,我必须得去找他算账。”
袁慎己看时间差不多了,喝上一碗浓茶:“走吧。”
三人又来到那槐树口子边,段知微提前给她打预防针:“你马上见了那卖油人别惊讶,那是个妖怪。”
陈桂芳接话道:“断头的鸟我都见过了,还能有什么让人惊讶的?”
段知微想到那个在自己脚边滚三滚的槐木脑袋。
一更梆子响起,那槐树突然像活了一样,伸了个懒腰,而后又跳到一边,露出墙洞,有“嘚嘚”的蹄声从暗夜里头传出来。
戴着破烂毡帽的卖油翁又牵着驴儿出来,驴背上两个满满的大油桶子在月光下晃荡着。
段知微在一旁揽着袁慎己胳膊,悄声道:“现在就过去吗?”
陈桂芳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便是在夜里卖自己十文一壶油的卖油翁,大喊一声:“就是你!”然后冲了过去。
两人拦都拦不住她。
陈桂芳一下上去推倒那卖油人,那人哎呦一声,脑袋又咕咚一声掉地上滚三滚,给陈桂芳吓得尖叫起来。
那卖油人叫得比她还响亮:“我新雕的脑袋啊!这可是黄花木的!”
驴也受了惊吓,开始四处乱窜,不过它不像寻常的驴那样叫得高昂又响亮。
它大声“呱”了一阵后撞到南墙上,顿时眼冒金星起来,而后晕乎着倒下,重新变成一只丑陋的大虾蟆。
见陈桂芳还在惊恐尖叫,段知微在一旁插话道:“莫慌,那不是人,是妖怪啊。”
陈桂芳这才反应过来。
“好啊敢耍我?”她扑过去坐到无头人身上,对它一阵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