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食肆经营日常 第87节
无头人在她身下哀嚎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的菌盖儿要被你坐扁了。”
它那身破衣袍本就不结实,在陈桂芳的拳头下完全散开,露出里头白白胖胖的蘑菇柄儿。
袁慎己特意带了把好刀,看样子没机会出鞘了,他往那尴尬站会儿,只能去把晕倒的虾蟆绑到树上。
“我要把你炖成一锅野鸡菌汤。”陈桂芳威胁道。
“别啊”白蘑菇掌柜被她晃得头晕,嘴里呕出许多孢子来:“饶了我吧,我给你免费榨一年油。”
“没人要那种东西!”几人异口同声地说。
白蘑菇掌柜往槐树下一坐,吓得菌盖儿还在颤抖,旁边是晕倒被捆树上的虾蟆。
它揉揉脑袋:“是,那油确实是虾蟆吐出来的,但是那油可香了,妖怪们吃了都说好,我这才想开拓一下市场,卖给长安人试试。”
“我也不知道你们那么脆弱,吃上一口就拉肚子。”白蘑菇掌柜看上去认错得很诚恳。
袁慎己倒是为难起来,这两个略微搞笑的妖怪该如何处置,若是按实呈报上去,案宗要如何写?
他不想再看到大将军诧异又略带同情的眼神了。
“原谅我们吧。”白蘑菇掌柜道。
那白胖蘑菇看着还挺可爱的,段知微想了想:“这油和那香膏你们是不能再卖了。”
白胖蘑菇赶紧点头。
她纠结一下:“许多人吃了你们的油坏了肚子,去找郎中看病开药又是一笔钱,我觉得你们得把这看病钱作为赔偿还回去。”
白蘑菇掌柜迟疑一下道:“我们妖怪用的铜钱跟你们不相通,我也没赚多少长安人的钱,赔不起啊。”
陈桂芳就等这话儿了:“那你俩去我那打工,我给你们发工钱。”
段知微:“啊?”
过了几日,袁慎己下朝正好在宫门口遇到悠闲晃荡的独孤,把这事儿跟他一讲。
袁慎己有些不大好意思,觉得是自己金吾卫把人捉妖司的活儿给抢了。
独孤颇为好笑地望他一眼:“你当我们捉妖司很闲吗?这种小妖怪,送到捉妖司做什么,蘑菇炖鸡吗?”
独孤转身欲走,又叮嘱道:“帮我给袁夫人托个话,烤两只鸡送来捉妖司,我有大用处。”
而后潇洒地走了。
段知微却没在食肆烤鸡,她一大早带着小狼和蒲桃去了趟通义坊的老家,老远就闻到了浓郁的豆浆香。
陈桂芳一身素洁麻布衣裳,裹了个包头正在烤古楼子,门口排了一堆人。
见她们三个人来,立刻笑着邀请他们坐下:“我给你们去舀豆浆。”
段知微笑道:“怎么新添了豆浆?”
坐她旁边吃朝食的耶律大娘跟段知微是老邻居了,见到段知微很高兴,与她聊起来:“陈娘子买了头驴,了不得哦,拉磨可厉害了,就是喜欢呱呱叫,要不是到了冬天,我还以为是虾蟆在叫呢!”
陈桂芳麻利给她们送来几个刚出炉的古楼子,段知微四处一瞧,小声问道:“你家那个新雇佣的月作人呢?”
陈桂芳道:“不知道上哪儿躲懒儿去了,不过帮我和一早上面了,随它去吧。”
那古楼子烤得焦脆,里面的羊肉色泽红亮,瞧着就让人垂涎欲滴,每一口都感受到酥脆面饼与羊肉油脂融合的美味。
小狼和蒲桃在狂吃,耶律大娘许久不见段知微,拉着她说话:“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拉肚子,瞧郎中还费了一笔钱,你猜怎么的?”
段知微摇头,好奇问:“怎么的了?”
耶律大娘一拍手:“过了几日,我出门上香,回来看到一篮子蘑菇挂我门上,里头还有些钱,正是我瞧郎中费的二十个铜子儿,你说蹊跷不?”
段知微笑道:“想来是谁害您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过来赔偿了。”
她又坐了会儿,又帮陈桂芳干了会活,而后起身告辞,带着蒲桃和小狼回宣阳坊了。
今日天气晴朗,前几日新下的雪化得差不多了,松松软软铺在瓦砖屋檐上。
蒲桃去看挂下檐角的冰凌,在阳光的照耀下,这冰凌透彻的像冰糖葫芦上的糖壳子。
她瞅了一会儿,转身去看段知微,她正在认真架驴车。
“娘子。”
“嗯?”
“我脑子好像有些不好使了。”
段知微忙看她,这蒲桃接连几日大鱼大肉,不仅养胖了一圈,而且脸色红扑扑的别提有多健康了。
“你怎么了?”段知微
去摸一下她的额头,一点儿不烫。
“我刚刚看到一个巨大的白蘑菇蹲在屋檐边上,举着片叶子在啪啪算账。”
“哦,那正常。”
“正常......吗?”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惹祸精我那么大一车冬……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长安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火锅又时兴起来了,毕竟这种飘雪天气,几人围炉而坐,边饮酒边吃火锅,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段知微最近时常走神,天冷了,她满脑子都是牛油辣椒火锅。
幻想中的自己伸出筷子伸入咕噜翻滚着的红油汤底里,那些气泡破裂后迸出辣椒香,霸气钻进鼻子里。
毛肚涮个七上八下后,夹出来已经是裹满红油的诱人模样,嚼一口,那定然是脆爽可口,麻辣交织的美味。
“娘子,娘子?”
一阵催促声在她耳边响起,阿盘忙得脚不沾地,抬手轻拍段知微肩膀:“又来一批客人,点名要吃笤菜汤、糟豆腐。”
“那是啥玩意没有。”
牛油辣椒火锅的美梦破灭,段知微有些失落。
这两日放了晴,天空蓝得像刚浆洗过的绸子,长安人在家窝得发霉,都跑去曲江便看腊梅花了。
食肆生意也特别好,大部分食客都是来吃火锅的,段知微熬的麻酱香,丝滑浓稠,是段家食肆一大特色。
点名要吃笤菜汤的食客穿着与长安人有异,操一口浓厚蜀腔:“掌柜的,有没有带辣味的吃食,这些都太淡了,吃着不得劲儿啊。”
“有,我去给你拿。”段知微应了一声,从坛子打一勺芥辣酱,是芥菜根茎切成条跟生姜、茱萸等辛辣食物一起腌渍成的泡菜。
这泡菜辣到呛人,长安人都不怎么喜欢,只有段知微一个人吃火锅的时候佐上点,假装是麻辣火锅。
那食客得了这一碟麻辣泡菜,一股脑儿扔进火锅,美滋滋吃起来,而后叹口气:“终于吃到口辣的了。”
段知微好奇道:“这位郎君听口音不是长安人。”
那郎君道:“我是益州来的,来长安做些生意,唉,长安的菜咸,又不肯做辣,不合我口味。”
哦,成都来的。段知微心想。最近长安城里蜀地商人不少。
宫中贵妃最近爱上蜀绣制成的团扇,连带着整个长安城都时兴起蜀绣来。益州商人闻风而动,坐着船从巫峡一路赶至长安,向长安的达官贵族献上最华丽的蜀绣。
肉肆掌柜见段家食肆生意好,又过来送一回肉,段知微去灶房把这些肉剁了,做些香菜肉丸子。
金华猫在她脚边蹭一会儿,颇为怨念的说:“答应我的蟹粉鱼肉丸子呢?”
上回吃铁锅炖鱼,把金华猫的馋瘾儿勾了出来,时不时就在屋檐上打滚要吃鱼。
有时屋内小夫妻正准备蜜里调油的亲热一下,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它就跑屋檐上撒泼打滚,乌瓦碎片簌簌掉下来,搅扰了人的好兴致。没办法,段知微只好答应再给它安排一顿鱼。
段知微正在剁肉,听它这么一说,一拍大腿道:“是啊,我跟老渔夫要了一篓黑鱼,他今儿怎么没来?”
长安背靠秦岭、八水环绕,冬天也不缺鱼。段知微把手往敝膝一擦,去问正靠着柜台躲懒的段大娘:“长姑,今儿老渔夫可有来过?”
正在饮酒吃火锅的赵郎中闻言插话道:“别盼他了,在渭水河那受了惊吓,搁家躺着呢。”
段知微惊讶道:“这是怎的了?”
渭水河上最近冰结得厚重,若想捞鱼,得抡圆了胳膊用冰钎在河面凿个冰窟窿,听上去就危险,这老渔夫别是闪了腰。
赵郎君噗嗤笑:“他是经年的老手了,凿冰窟窿算什么事,只是遇到个醉酒的疯汉,一下跃到湖心,揪着老渔夫后颈把他扛麻袋似的扛岸上去了,把老渔夫给吓得,喝了一周定神汤。”
老渔夫为人和蔼,价格公道,周边食肆都从他那买鱼,段知微听这话不免有些愤愤:“老渔夫年龄大了,这疯汉也太缺德了。”
她有些遗憾地望向垮脸的金华猫:“今天没办法了,明日我寻别家的鱼坊,给你买几条鱼回来。”
金华猫气的在暖炉下张牙舞爪的打滚。
过了晌午,食客们都走了,食肆众人把正厅打扫一下,都准备回房歇会儿,蒲桃过来拉段知微衣袖:“娘子,我想和朱娘还有小狼一起去花市看灯笼。”
离上元还有两个月时间,花市早早堆了一排竹架子,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段知微想了一回道:“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看着两孩子欢天喜地的背影,她有些不大放心,在后面喊一声:“早些回来,别误了宵禁。”
待差不多黄昏时候,段知微跟阿盘拼了两张食案,把醒好的面团往食案上一摔,一大盆喷香的酸菜馅儿一摆。她们准备包些酸菜包子,这天冷,把包子在后院一冻,想吃的时候蒸一下,能吃到过年。
灶膛里新添了柴火噼啪的响,上面坐一锅水很快就沸腾起来,段大娘打帘儿进来:“那两个猴儿去哪儿了。”
“花市看灯去了。”
段大娘嘀咕两声:“看灯也要吃暮食啊。”
食客陆陆续续来店里吃饭,苏莯点了骨汤的火锅子,盘腿往那一坐,也不动筷子,只拿着张纸瞧。
段知微给他送上一盘肉丸子、一碟菘菜,提醒道:“赶紧趁热吃吧,什么差事这么精细,还带来食肆看?”
苏莯叹口气:“昨日崇仁坊的百姓听到一阵巨响,出门一瞧,排水渠的一排儿陶管都给压塌了,虽说那管儿也确实年久失修,但若是重新修整,又是一大笔费用,我正琢磨怎么跟工部讨这笔银钱呢。”
陶管怎么突然塌了,难道是前日那场大雪压塌的?
苏莯有些愤愤:“若真是大雪压塌的也便罢了,可听在旁边玩耍的孩童说,是一戴着斗笠的疯汉所为。”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段知微想。
可是在哪儿听过呢。
她没来得及细想,袁慎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段知微笑着迎上去:“怎么一起回来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袁慎己一身的烟灰,脸上也被熏黑,头发更是如海胆般竖着,味道大到像行走的烟熏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