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子俩同一张餐桌,各自默默进餐。
倒也不算完全无话可说,零星的几句对白还是有的。实则贺望泊虽然一年只回家一次,但他毕竟在自家公司工作,跟父亲在各种会议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并非特别生疏。
餐桌上贺择正偶尔会问起贺望泊的工作,这个儿子平日吊儿郎当,其实处理起工作竟意外的可靠,贺择正只是循例问问,并不担心。
饭后贺望泊直接回了他从前的卧室。他今天一觉睡到四点,就为了晚上不用休息。入睡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在这座宅邸里更是如此。
他给白舟拨了个视频,接通要了点时间,贺望泊等得不耐烦,想要切掉通话的时候,白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视频里。
“不、不好意思贺先生,”他满眼歉意,“我跟同学在吃饭,要出来才能接。”
贺望泊在这座房子里就是烦,烦死了,一听白舟还在跟别的人吃饭,一团无名火就烧起来,当即反问:“怎么?我见不得人吗?”
【作者有话说】
敢凶老婆,你完蛋了
第8章 伊遥
白舟一愣,赶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我……”
贺望泊话刚出口就后悔,人还没吃到,他不该轻易露出真面目,否则他伪装了那么久的温柔好男人,不就前功尽弃。
“没事了。”贺望泊捏了捏山根。
白舟似是被他吼懵了,没应声。
贺望泊本来想着跟白舟说说话,改善一下心情,现在连想要改善的心情也没了。他让白舟继续回去和同学吃饭,然后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贺望泊收到了白舟的微信,措辞小心翼翼:
我室友过生日,大家开了酒,有些吵闹,我才出来接电话的,没有说您见不得人的意思。
白舟坐立难安地等来了贺望泊的回复:你喝了吗?
贺望泊记得白舟说过他不能喝酒,一喝就头痛。
白舟也果然回答:没有,我不能喝酒。
贺望泊:那就乖了,早点回家。
白舟那边的“输入中”显示了很久,贺望泊却只收到了一个字:好。
-
佣人端着新鲜的甘王草莓敲开了房门,贺望泊随意指了一处叫佣人放下,忽然记起什么,抬起头:“你是新来的?”
女人没有预料到会被问话,慌张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太、太太的……”
“忌日,”贺望泊替她讲下去,“那你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忌日,我爸却不去墓园吗?”
这回他没有再给佣人答话的时间,而是竖起一根食指,指向他身前的墙壁、即他隔壁的房间。
“因为我妈的骨灰就放在她的卧室里,”贺望泊面无表情道,“她是在她卧室里吞药自杀的。她一死,我爸立刻就请人动了这房子的风水,把她的亡魂困在这里。既然亡魂在这,还去什么墓园?”
佣人霎时面如死灰。
贺望泊站起身,取过草莓,对着佣人似笑非笑道:“所以这里的东西你最好不要乱动,尤其那卧室里的东西。”
贺择正改风水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真要算起来,只有文姨和贺望泊。
其实贺望泊比谁都清楚,贺择正这回非要他回来,是因为妻子的项链消失,贺择正怕风水乱了。上层富人最迷信,这一天是贺择正一年里最有可能感受到伊遥的一天,他得确保贺望泊这条伊遥唯一的血脉在场。
贺望泊一晚没睡,处理好工作的事后随便找了本书看,天刚亮就驾车离开了,一路驱往南淳市西郊的水木上居。
他刚下车,文姨就发来消息,说项链找着了,新来的佣人手脚不干净,已经认错了。
贺望泊觉得无趣,没有回,在玄关处踢掉皮鞋,径直来到浴室,随手扯过一条毛巾,然后迈开长腿跨进了浴缸。
他将毛巾叠成长方形,放在浴缸的一头,然后侧躺下身枕着。
与整间浴室相比,这浴缸小得格格不入,只够容纳一位成年男子。贺望泊躺下以后,满世界就被乳白色的浴缸壁包裹,他感到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全感。
贺望泊的睡眠像是世间最脆弱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七零八散。
他已忘记上一次毫不费力就能入睡是什么时候,他总是需要凭借某些事物才能打开梦境的门,比如浴缸,比如性。
而即便他睡着了,他的梦境也总是割裂的,常常一脚踏空倏而惊醒,无法连续地睡上好几个小时。
幸而他并非一个特别需要睡眠的人,他很小就意识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有时他想,上天制造他出来应当是想为这世界添一位天才,能推动某个领域发展至少快二十年,然而他完全无心于此。
贺望泊醒来以后面貌好些了,便到家里的健身房里运动,很容易将时间打发过去。傍晚他重新出了门,到了十三夜,华嘉年早就等着了。
“赵明仰呢?”贺望泊拉开椅子,坐进了牌局。
“被他妈扭送去相亲了。”华嘉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赵家夫人想孙子想得紧,赵明仰这两年没一天安分的。
贺望泊道:“要不是当年她硬要插手赵明慕的事,她不早就抱着孙子了吗?”
“那可不,说来赵明慕出事后她哭得那么惨,这才几年啊,又打回原形了,”华嘉年哼哼一声,“只当儿子是满足自己愿望的工具罢了。”
贺望泊只是笑,不说话。华嘉年继续道:“老赵要真有了个孩子,也只是赵家的玩具,我看还是不生的好。”
“等你妈也开始催你结婚,看你还能不能说得这么轻松。”
“唉——还是你好啊泊哥,你爸就不烦你,只要你一年回去一趟。”
“或许吧。”贺望泊淡淡道。
陪着一起打牌的男孩看出了贺望泊的牌路,特意丢出一只七筒。贺望泊抬眼看了看他,显然他们塞人进来是有考量过的,这清纯的小脸蛋正是贺望泊的口味。
然而单论清纯,贺望泊见过更上等的了。他脑海里浮现了白舟的模样,一颦一笑都分毫不差。既有了白舟做参照,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就难免黯然失色。
贺望泊在牌局间隙发消息问白舟在做什么,白舟却一直没回。
这个时间点白舟应该下课了,贺望泊给他拨了个电话,没人接。一旁的华嘉年从眼角扫到这一幕,登时弯了眼,“从没见你跟一个人耗这么久啊泊哥。”
贺望泊不动声色,随口搭一句“这个难搞”,但胸腔里是惊动了一下的。他的确跟白舟耗太久了,想起他的频率也逐渐变得繁密。
于是贺望泊锁了屏,将手机收回袋子里不再看。
牌打到后来有些意兴阑珊,贺望泊推了牌以后起身喝酒。男孩凑过来陪他。贺望泊问他今年多大了,他紧张地回答十九。
“在上学吗?”
男孩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都会做一点……”他说着就凑近了一寸,一只手摸上贺望泊的大腿。贺望泊看着他,不置可否。男孩一道深呼吸,正要往深处继续探手,包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原来只是送酒的。
十三夜的服务生长得各个标志,即便是个送酒的也风情万种。华嘉年眼睛都看直了,他最喜欢这种明艳大美女,那头波浪一样的卷发像要把他卷进去。
那美女察觉到了华嘉年目光里的热切,放下盘子后并不离去,反而端着酒杯一步步摇曳生姿地走近了来,在沙发上坐下。
不过不是坐在华嘉年旁边。
贺望泊虚伪,无论男女皆能逢场作戏,嘴角总挂着三分笑,但面对一种人,他根本笑不出来。
女人俯过身来,那长而卷翘的头发就落在他的大腿上。男孩像是被吓坏了,僵着一动不动。
华嘉年心想这女人倒是有眼力,知道贺望泊才是最值得一夜风流的主,报酬丰厚,而且只睡一次,过后两清绝不旁生枝节。
但这女人同时也做错了一件事,她不该烫发的。贺望泊从来不会跟卷头发的漂亮女人上床。
华嘉年看好戏似的坐在一旁,看贺望泊皱着眉拨开女人的头发,说:“我没兴趣。”
“这种干巴巴的男的你就有兴趣了?”女人指着男孩,不屑道。
贺望泊平静地回答:“嗯,还行。”
“他可一点经验都没有,”女人道,“到了床上不知道谁伺候谁。”
贺望泊乜斜了男孩一眼,华嘉年发觉贺望泊的神情变得顽劣:“不巧,我挺享受开发一个人的。”
女人眼神一暗,华嘉年刚想喊,她已将手里的酒杯狠狠砸了上去——
“小心……”华嘉年怔怔地将来不及出口的话喊出。
女人砸的不是贺望泊,事实上,贺望泊眼都没眨一下。她的酒杯越过了贺望泊,砸中了那男孩的手臂。
那男孩没有躲,就僵硬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