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贺望泊是在他人生最低谷最无助时降临的温柔英雄,即便后来这层假象被揭穿,即便被屡屡伤害,也都是他白舟二十三年来唯一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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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第三天彻底消停,水电也回来了。白舟首先做了一桌热腾腾的菜,贺望泊是真饿了,吃得很干净。
路面积雪依旧很厚,没法开车,所以贺望泊还是走不了,但已可以居家办公。白舟在厨房里清洗碗碟的时候,他就在餐桌上回邮件。
然后白舟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亮起来,贺望泊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明仰:那就好,小区的雪扫干净了吗?
贺望泊看了看厨房里白舟忙碌的背影,而后取过白舟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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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舟排好洗净的碗碟,隔着一段距离,从厨房问贺先生想吃什么水果。
贺望泊没有答话。白舟已经习惯他的爱理不理,擦着手走出厨房,站到贺望泊跟前,很有耐心地轻声再问一次:“您吃水果吗?”
贺望泊的反应在白舟的预料之外。
他抬起头,朝白舟歪了半边嘴角笑。那神情可以解读为轻蔑、嘲笑、不屑,总之都令白舟不适。
“灯亮了,”贺望泊忽然说,“去洗澡吧。”
第19章 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太突然,白舟仔细回想是哪里出错,自己是不是又惹得贺望泊不快,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事态急转。
白舟益发了解到贺望泊的阴晴不定,一并想起自己之前其实就被他凶过。那晚贺望泊回了他父亲那里,自己和同学在吃饭没能及时接电话,被贺望泊当头吼着质问。
他之前太愚笨,看不清人。贺望泊的脾气实则并不好,难为这段日子他为了接近自己,假扮了那么久的温柔情人。
白舟每一处都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吹干了,才打开了贺望泊的房门。
暖气正运作,贺望泊坐在床边,听见声响就抬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舟。那审视一样的目光,叫白舟明明睡衣还好好穿在身上,却感到无所遁形。
贺望泊一声不吭,毫无表示。白舟在他膝前跪下,笨拙地解他皮带,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最终贺望泊看不下去,自己动手解开了扣锁。
白舟有些慌张,连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贺望泊想,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白舟一贯逆来顺受。现在自己要折辱他,自恃是他的恩人,将他的尊严踩碎一地。他却跪在地上,说对不起。
为什么怎样对待他,他都不生气。
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贺望泊无端发了狠。
白舟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作呕的冲动涌上来,生理性的,白舟根本忍不了,挣扎地跌坐在地,狼狈地开始咳嗽。
一边咳一边恐惧地想:大事不好。
“咳……对、对不起,”他抬起一对泪眼,“咳……请让我再来一次,我会……”
白舟不敢再看贺望泊,整副骨架都在打颤,他刚俯下身,却被贺望泊捏着下巴抬起了头。
“你怎么乖成这样,从来都不懂反抗。”他听见贺望泊声色低沉。
“是不是无论帮你的人是谁,你都可以为他做这种事?”
白舟还在为刚刚得罪了贺望泊而害怕,一下没能回过来,不能理解贺望泊的意思。
贺望泊的手指从白舟的下颌一路向上,摸到他的耳廓,然后是干净的眉尾,以及沾着一滴泪珠的眼角。
他像是在和白舟讲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真漂亮。”
“这么漂亮,很多人愿意做你的债主。不是我,也随时会是其他人。”
贺望泊的抚摸很温柔,令白舟错乱地记起了旧日时光,一时脱口而出:“不要,只有你,我只有你。”
贺望泊的手停住,白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难堪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黄昏光景,窗外天色在暗,床头的落地灯亮着。
贺望泊收回了手,一并收回了他的失态,又重新变回先前冷漠的模样,让白舟躺上床。
白舟只记得那盏灯。
他背对着贺望泊,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见床头那盏金铜色的落地灯,一米多高,米白色灯罩。光域随着疼痛的加剧渐渐晕开,到最痛的那一瞬间白舟双眼一片空白。
结束以后贺望泊告诉白舟,这房子他想住多久都可以,他不会再回来了。白舟强撑着爬起身,很想看贺望泊最后一眼,如果可以,他想告诉贺望泊现在的雪太厚了,再留一会儿吧,等雪化了再结束好吗。可是他爬不起来,脱力地坠回床里,一张脸埋进早已被泪水浸润的枕头。
贺望泊关上门,只留下白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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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过后的第二个星期,城市的运转重新恢复了正常。贺望泊全身心投入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只在困极时躺沙发里歇一歇。他周围人都知道他体质特殊,所以没有人担心他。
唯一说过他两句的是赵明仰,但贺望泊乜斜他一眼没有搭腔。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赵明仰从这一道眼神就知道贺望泊有问题——这眼神里头有敌意。
贺望泊自幼性格古怪,留不住也不屑去留什么朋友。若非贺家与赵家是世交,赵明仰脾气又好,两人早就不会再有联系。
实则贺望泊并非赵明仰愿意交友的类型。他太过骄傲,我行我素,很多行为赵明仰都看不惯,不过因为两家有着商业上的千丝万缕,赵明仰又向来是个不得罪人的性格,才成了贺望泊身边难得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你不是盼着你爸长命百岁,你可以永远在他那工作狂手下打份闲工吗?”赵明仰语调轻松,“最近为什么突然这么拼?”
“就是,”华嘉年也好奇,“你都多久没睡觉了——虽然你不用睡觉。”
贺望泊握着酒杯,半边脸隐匿在酒吧的暗色里。
因为长期滥用安眠药,往常的剂量已经对贺望泊不起作用,医生强烈反对他再加大剂量,于是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无法入睡的贺望泊只能回归最原始的方法:买醉。
又是一杯下肚。
“我送你回去吧。”赵明仰站起身。
华嘉年也看出来贺望泊到极限了,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走,他还没玩够。
离开酒吧后贺望泊在停车场吐了一遭,赵明仰一边道歉一边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现金递给保安麻烦清理。贺望泊吐完以后胡乱擦了擦嘴,歪歪斜斜地倒进赵明仰的后驾驶座,半睁着眼睛,似乎睡了又似乎没睡。
赵明仰问他想回哪里,他说天源府。赵明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赵明仰,”贺望泊忽然开口,“其实你跟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你不喝酒不乱搞,出生在这个富家子弟的圈子里,比谁都洁身自好。如果不是因为你父母的关系,你大概早就跟我们疏远了吧?”
赵明仰笑了笑,不置是否:“或许吧。”
“我有时真看不透你。”
赵明仰不语。
贺望泊问:“你和白舟是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不会再关心他。”
贺望泊也以为他不会再关心他。在他强迫车轮碾过厚重的积雪、离开天源府的那个晚上,他告诉自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想要的已从白舟身上得到,白舟从此与他无关。
他不应该再在意赵明仰与白舟的关系,即便他依旧记得那日他从白舟手机里看见的、两人断断续续的聊天。
他们的文字对话仿佛有声音,一直在贺望泊耳边回响。赵明仰问白舟寒暖与温饱,白舟回他谢谢,请他不要担心,并提醒他也照顾好自己。
贺望泊每一个字都记得,但这不代表什么,他向来记性好。这段时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起白舟,当然也不会有别的原因,超忆症作祟罢了。
“我回公司。”贺望泊回答赵明仰最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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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仰履行他的诺言,对白舟相当照拂。上回风雪过后还是他开车接白桨回来的。
白舟过年的时候和白桨回了趟老家探望过世的父母。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在老家已经没有房子了,所以这次回去是即日来回。好在他们家距离南淳不算太远,一早出发能赶在午夜前回来。
白舟捎了些老家的礼物,准备下次见到赵明仰时送他。下次见面,应该是南医大百年校庆开放日。
南淳有几所世界闻名的高校,南淳本地的有钱人热衷于在这些学校里设立奖学金,赵家也不例外。赵明仰作为赵家长子,在开放日当天有一场演讲要发表。
白舟本来也被挑中作为学生代表演讲,除了名列前茅以外,也因他外形条件格外出色。可是负责的老师与他练了两次稿就放弃了。白舟太过腼腆,一紧张起来就脸红结巴,实在拿不出手。
后来演讲的毕业生代表就被换成了小组长,之前私底下张罗着帮白桨筹钱治病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