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感到内心的割裂,一半感激白舟,一半不满白舟。
感激的那一半沐浴在恩泽之中,自己竟是众生里最先得到白舟拯救的那一个。然后不满的那一半逐渐膨胀、发酵——他不满白舟救了他,还要去救其他人。
睡前白舟想读会儿书,还没翻开书页,贺望泊就抽走了他手里的书本。
白舟有些无可奈何,但他的爱人需要他的注意力。他拍了拍他的背,开始回应他的吻。
……
次晨白舟起床时无可避免地感到身体的疲惫。贺望泊让他在家休息,白舟说这段时间他请了太多假了不好,贺望泊突然说他已经和学校联系过了。
白舟眨了眨眼。
“你上不上课都会毕业的。”贺望泊将白舟揽进怀里,不许他起床。
“你说和学校联系过,是什么意思?”
“和你们校长谈了两句。”
白舟惶恐地坐起来,“这样学校不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吗?”
贺望泊也坐起身,眯着眼睛凑近白舟,“我见不得人吗?”
“不是、可——”
白舟想说他还没准备好,而且他以后还得在南医大读研,就这样贸然公开关系,他之后的学习可能会受到影响。他想告诉贺望泊不是他见不得人,只是他们身份地位悬殊,又都是男性,总要比别人考虑得更多。
白舟想好好地跟贺望泊说,但一看他的脸色开始变差,还是将这些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横竖已经发生了。
自己也决心这次要好好爱贺望泊,如果公开关系会减少他的不安,那就值得。
白舟亲了亲贺望泊的嘴角,继而将他抱进怀里,将此事揭过不再谈,“睡吧,再睡一会儿,我下午再回去上课。”
这是白舟做出的让步,他以为贺望泊应该满意了,可是贺望泊却问:“为什么下午还要回去?我说过你上不上课都会毕业的。”
“望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一直在家里,”贺望泊收紧怀抱,“只有我们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紧紧抱着,你不喜欢吗?”
那是白舟第一次在这段关系里感到窒息。
他颤着声音道:“你说过不会把我关起来的……”
“我没有把你关起来。”
像是在证明,贺望泊摸了摸白舟的手腕。白舟无端感到一股寒冷。
“你是自愿留下来的,你答应过,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白舟不知该说什么好。
贺望泊低声问:“这么快就后悔了吗?”
白舟记起那位中年女性,停下擦拭桌面的手,抬头看向他,无比郑重地警示:“您要小心。”
伊遥被贺择正关了一辈子。
贺望泊的占有欲像一只怪物,发作起来的确令白舟感到害怕。
可是他仰头,轻柔地吻上贺望泊的须根,说:“我不会后悔的。”
“如果能让你感到安心,我愿意再花多一点时间陪你。我不会再像昨天一样在医院留到那么晚了,但基本的课我还是想去,好吗?”
贺望泊哼了一声,不清楚是好还是不好的意思。
白舟继续道:“你也要上班的,我在你上班的时候去上学,行吗?”
贺望泊有了被偏爱者的脾气,开始与白舟讲条件:“我让你请假的时候,你就要请假。”
“……好。”
“不要再送别的人回家。”
“嗯……”
贺望泊似乎满意了,白舟犹豫一时,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也可以向你提要求吗?”
“嗯?”
白舟鼓足勇气。
“我能和桨桨见个面吗?”
【作者有话说】
喜欢看一些恃宠而骄的恶魔,更喜欢看他不再被天使偏爱以后崩溃发疯嘿嘿、嘿嘿嘿……
第26章 “不是他也可以的。”
白桨这节课的教授很能讲,讲超时了,下课铃响了还在滔滔不绝,急得白桨不顾众人目光,就算坐在第一排,也匆匆收拾好离开了教室。
白舟正在教学楼下的小花园等她。白桨喊着哥跑上去。
大概亲人对胖瘦最敏感,白舟看白桨,总觉得她瘦了许多,即便白桨一再坚持没有。
白舟今天穿了件陌生的大衣,白桨从未见过,心知这很可能是贺望泊买的,没有出声问个明细。
距离那晚白舟被贺望泊带走,已过了一个星期有余,这是两兄妹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第一次见面。白桨之前当然说过要见,但白舟推推拖拖,连打电话也匆匆忙忙,根本挤不出时间。
“怎么又突然可以见面了?”白桨猜到贺望泊把她哥哥看得很严。
白舟为贺望泊辩解:“他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
尽管当他提出想见桨桨的要求时,贺望泊的神情确实说不上高兴。
白舟至今不知道贺望泊对白桨的敌意是从何时开始、何处而起,说实话他觉得这很莫名其妙。
但至少贺望泊同意他们兄妹见面了,早上还为他穿上了新买的大衣,似乎有意要向白桨展示,他对她哥哥是很好的。
可白桨并不在意那件大衣。她望着脚下的路,若有所思。
午饭时间,兄妹俩在学校食堂点了两碗面,在一个不起眼的无人角落坐下。
他们的感情虽好,但彼此还是保留了边界,除非主动,否则都不会过问对方的私事。所以自从白舟认识贺望泊以来,白桨从未强迫他告诉她什么。
即便那晚白舟被贺望泊晾在冷风里好几个小时,白桨也是点到即止,见白舟不想说,就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现如今她无法再做一个旁观者,贺望泊的存在令她非常不安。
“你会跟我说清楚的,”白桨问,“对吗?”
即使白舟已做好心理准备,要告诉妹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可此刻看着白桨忧愁的脸,白舟比之前的每一秒都更相信,那些由贺望泊给予他的伤害,一定会让白桨担心,并且加深她对贺望泊的厌恶。
所以白舟只说结论:“我和他重新开始了。”
白桨看出哥哥回避的意思,于是单刀直入,不许他避重就轻:“那晚他把你带走以后,发生了什么?”
白舟明显局促不安。
白桨看着他,等他,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要一个世纪她也等得起。
白舟没要她等一个世纪,过了大概三四分钟他就受不了了,低下头,请求她不要再问。
是何等不能深究的事。
她的哥哥天性善良,心比棉花都软——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点就是太笨,不晓得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贺望泊的行为能反映出太多他本性里恶劣的品质,她的哥哥竟然还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跟他重新开始。
“当初他是有意接近你吗?”白桨问。
白舟迟疑地点了点头,那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条件是我的医药费,是吗?”
“桨桨,”白舟这次答得很快,“你不要多想。”
“所以的确是我的医药费。”
白桨难堪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
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她不该在哥哥面前掉眼泪,可她无法控制。对自己这副病躯的憎恶、对成为家人负累的内疚、对用尽一切才能维持生命的疲倦……无数情绪在同一时间涌上她的心头,她根本不得安宁。
长久以来她的乐观与豁达其实全是伪装,她毕竟还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女孩。她的内里早就崩溃了无数次,只剩下一些随手扬起就会四散消失的齑粉,全靠着不能留哥哥一个人在世上的信念在支撑。
有钱多好,连亲哥哥都匹配不上的骨髓,贺望泊一句话的事就可以找到。
前期的准备已经做好,那包能救她命的干细胞下个星期就会运到南医大的血液科,然后经过导管进入她的血脉。如果没有排斥反应,从此她将过上健康的、正常的生活。
而这一切的代价是她的哥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自从她患病,白舟望向她的眼神就总是带着忧虑,她就从未试过让他安心,现在她还要他牺牲自己。
她听见她哥慌张地哄她别哭,说没事,他跟贺望泊已经重新开始了,他现在在他身边很开心。
白舟递来纸巾,想要擦去她的眼泪。白桨没有接过。她整张脸埋在两只手掌里,绝望地想你不懂,哥哥,你看不见贺望泊那张人皮之下的恶魔本质。
白桨哭了一会儿才逐渐平静,声音沙哑地问白舟:“没有别的办法还债吗?”
白舟心想这已不是还债与否的问题,他跟贺望泊之间的事比这要复杂许多。
于是白舟重复:“桨桨,我想和他再试一次。”
然而白桨摇头。
她鲜少、甚至从未对白舟说过不字,而这一次她必须清晰地表明立场:“我不会支持你和他在一起的。房子已经还给他了,化疗的钱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老师们都很看重我,学校那里我靠今年的文章,应该能拿几笔奖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