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贺望泊喂完白舟吃了退烧药,问。
白舟并不回答,这在贺望泊的预料之中。他想摸摸白舟的眼角,最后还是止住了,只自说自话地让他躺下休息会儿,而后起身到外面给医生拨了通电话。那头本来睡眼惺忪,一看来电是贺望泊,登时清醒了:“贺先生。”
“他又发烧了,我已经喂他吃了退烧药。普通感冒会这样反反复复吗?”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有白血病的家族史,强烈的精神压力会是诱因吗?”
“确实有关联,但也说不准……”
“你左一句不是没可能,右一句说不准,我每个月付你工资是为什么?”
贺望泊的语气里有怒意了,医生捏了一把汗,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贺先生,是不是白血病得去医院验个血才能肯定,我不敢断言。”
贺望泊并不愿意白舟离开水木上居到医院去,“你现在过来抽血送去化验,明天我就要看到结果。”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缓了缓,收起了怒意,才回去查看白舟的情况。
白舟整个人烧得有些失智了,眼睛半睁着,正用嘴喘气,像只虾子一样蜷缩起来。贺望泊看了心口一阵尖锐的疼,想抱他,想分去他的病痛,才刚张开手臂将他揽进怀里,就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别碰我……”
贺望泊僵了两秒,而后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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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提着工具来抽血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于是贺望泊满腔的苦楚怨怼和愤怒就有了发泄的对象。医生顶着巨大的压力,成功扎错了地方。细长的针管堪堪擦过血管,抽不出一滴血。
贺望泊当即黑了脸。医生连声道歉,请求用白舟的右手再来一次,就在这个时候白舟突然捂住了嘴巴,从座位里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贺望泊最先有了反应,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那一推花光白舟剩余不多的力气。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而后发出了一种呕吐的声音。
贺望泊在慌乱中一边喊着舟舟,一边也跪了下去。但见白舟面色苍白,整个人脆弱得像随时会碎掉。
医生惊呼一声,指向地面。贺望泊顺着看去,看见地上一滩新鲜的血。
贺望泊的双耳嗡的一声,他转眼去看白舟,他正低着眼眸看自己吐出的血。
过了两秒,白舟突然抬起眼,看向贺望泊,轻轻笑了起来。
贺望泊很久没得到白舟的正眼相待,遑论看见他笑。
白舟盯着贺望泊,歪着头,扬起的嘴角有血正缓缓流下,整个人是一种妖艳的纯真。
“望泊,”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爸妈来接我了。”
贺望泊立时懂了。
他一把抱住白舟,用尽所有力气,将他固定在这人世,不许他离去。
“救护车!”贺望泊崩溃地大喊,“快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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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笛的啸叫撕裂了夜晚。救护车里,白舟双眼紧闭,但还在呼吸,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贺望泊死盯着白舟的心电图。他不懂其间晦涩的医学原理,不明白每条曲线所代表的意义。他只知道要是它变成了一条直线,就说明那颗本应为他永恒跳动的心脏已经死去,成为一团死肉。
单是想象这种可能性,已经让贺望泊根本无法接受。
叫的是南医大附属的救护车,贺望泊只来得及考虑这是全南淳最好的医院。到了医院才发觉自己将白舟放在了一个非常难堪的处境里——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半都认得白舟。
长得漂亮,学习好,命又这样苦,很难不成为人们的谈资。
前阵子突然休学,现在半昏迷着被晋天的贺大少爷送进来,接下来不知这芸芸众口会传出怎样的故事。
但贺望泊没有空余去思考这么多。白舟被收进了私人病房,一圈医生前前后后地围着他转。院长不在,是副院长来接待的贺望泊,“患者生命体征平稳,血液已经送去化验了,贺先生不必太担心……”
“体征平稳?”贺望泊沉声道,“他刚刚吐了很多血,你们不用做个胃镜检查一下?”
“做胃镜也有风险,真要做的话至少也得等他烧退了,”副院长顿了顿,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些退烧药,白舟吃之前有没有表示过什么?”
贺望泊转过眼来,“你什么意思?”
“胃出血是退烧药的副作用之一,得算着剂量吃。临床来看,患者这次吐血应该是因为吃药没按着剂量来。白舟很聪明,不至于不懂这些……不过当然,他有可能确实烧糊涂了,所以才胡乱吃药。”
贺望泊立刻明白她想说什么。
方便起见,贺望泊一向将退烧药放在白舟床头。
白舟有时是会自己吃药,贺望泊知道他懂这些——或者说,比起那家庭医生,贺望泊更相信白舟,所以并没有刻意去管他什么时候吃药。
最重要的是,贺望泊没有料到白舟会有这种念头。
有冰凉的寒意窜上贺望泊的背脊。
而后是什么——愤怒?原来白舟为了摆脱他,竟然可以去死,难道留在他身边比死还可怕吗?
为什么要出尔反尔?白舟明明说过离开自己是他能想到最坏的事情,怎么现在变成留在他身边才最可怕?
做不到的事情又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要让他感受过被选择被爱被领上天堂之后,又推他下地狱?他不是来救他的吗?为什——
“贺先生?贺先生?贺先生!”
贺望泊回过神来,从副院长隐藏着恐惧的面容里,得知自己刚才的模样不太正常。
贺望泊看向病床上的白舟。他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医生已经陆续离开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人,安安静静地躺着。
“白舟什么时候能醒?”贺望泊问。
“他现在红血球很低,需要慢慢休养,这段时间会比较嗜睡。”副院长没有直接回答贺望泊。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个说不准,之后还得安排胃镜。”
贺望泊静了一会儿,道:“没有其它问题了,你走吧。”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贺望泊和白舟两个人,贺望泊在白舟床边坐下。白舟睡着的样子一如往常,乖得不行。因为病着,更显柔弱,仿佛连呼吸都没有声音。这样精致漂亮的五官,给人一种即便死亡也不会腐朽的错觉。
这段时间贺望泊常常盯着白舟的睡颜看,越看越爱,越爱越恨。
贺望泊轻轻抚过他的下颌线,转折利落的线条,画着很小的一张脸。
白舟感知到贺望泊的触碰,动了动睫毛。
“舟舟,”贺望泊说,“我知道你在听。”
自从那个雨天,贺望泊在车里企图强迫白舟以后,他就对贺望泊的肢体接触十分抗拒。
夜里贺望泊不小心碰到了他,他都会马上醒来,条件反射似的缩起身子躲开。贺望泊会向他道歉,接着与他拉开距离,重新退到床的另一边。
病床里白舟慢慢睁开眼,双眉皱起。但这次贺望泊没有收回手,他继续顺着白舟的下颌往上,摸到他的耳廓,然后是眉尾和眼角。
他将整只手覆在白舟的左脸,以往他们尚且亲昵的时候,每当他这么做,白舟就会像小猫一样蹭蹭他的手掌,填得他整颗心满满的。
而现在白舟推开他的手,说:“不要碰我……”
这一次贺望泊没有退让,与之相反,他一把抓住了白舟要推开他的手,而后站起身,整个人像山一样覆了下来。
白舟被笼进贺望泊的影子里,慌乱至极,刚要开口喊,就听贺望泊说:“我妈死后,我爸立刻请人来做了风水局,把她困在房子里,不许她轮回——如果真有轮回一说的话。”
贺望泊从不主动提起父母,白舟怔怔地对上他的眼睛。依旧是很平静的一对眼,但白舟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那对眼睛的深处是被贺望泊极力压制的癫狂与偏执。
“白舟,不要以为你死了就能离开我。”
“你要是死了,我会下一秒立刻跟着你死。万一有所谓的黄泉路,我一定来得及抓住你。”
“我不会放手的,这辈子,下辈子,往后生生世世。”
贺望泊紧紧握着白舟的手,强迫他与他十指相扣。
“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说】
小贺要搞强制爱了(虽然舟舟依旧还是爱他的
第31章 等待白舟的是一条锁链
白舟出院是半个月后的事,贺望泊安排了相当详细的全身检查,确保白舟没有严重的疾患以后才带他回了家。
等待白舟的是一条锁链。
白舟有一瞬的僵硬,但也只有一瞬,他心底早就清楚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贺望泊如今本性彻底暴露,经常露出疯疯癫癫的神情,如今他做出什么事,白舟都不意外。
贺望泊怕他寻死,将房子里所有尖锐物品全都锁了起来,通往大海的那道玻璃门下了铁闸,应急药品更是丢了一大部分,只留下安全剂量。